唯一没有受到病痛侵扰的似乎是他的目光。
　　虽然只能靠轮椅过活, 他的目光却仍如鹰隼一般锐利，智慧而敏锐, 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S级雄虫, 皇家科学院首席院士。
　　“我的雄主身体不便, 但他也很高兴能见到您。”季山对楚安亲切地说，“楚安先生，请看。”
　　随着季山元帅的声音，光脑屏幕展开，显示出一行小字：很高兴认识你。
　　楚安稍微愣了一下，既对眼前的高科技设备感到震惊，又为这位轮椅上的S级雄虫院士感到深深的痛惜。
　　他蹲下来，与安达丰平视，轻声道：“我也很高兴认识您。”
　　安达丰的目光在楚安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向宁白。
　　但宁白没有注意到他。
　　宁白在元帅的安排下，站到楚安的外侧。这样，宁白与季山在两侧，楚安与安达丰在中间，两对虫族夫夫面对摄像师，拍下了一张难得的合影。
　　宁白不愿让楚安在大家的关注下多做停留，他对季山说：“元帅，我的雄主近日身体欠佳，我先带雄主去稍微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季山回答，对自己的下属开玩笑道，“楚安先生很有魅力，你确实要看紧一些。”
　　楚安宁白与季山夫夫寒暄告别，然后离开了人来人往的草坪，一起走去了宁白的办公室。
　　“就是这里，雄主请进。”宁白推开门，躬身请楚安进去。
　　楚安很好奇地走进屋子，环视偌大的房间，看到各种没见过的陈设物品，满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宁白莞尔：“雄主请坐，您想了解什么，我都可以帮您介绍。”
　　“……不会涉及到军事机密吗？”楚安谨慎地说。
　　“不会，因为要办开放日活动，所有参观区都已经进行过脱密处理了。”
　　“哦？连你的办公室也算是参观区啊……”
　　宁白单膝跪下，把手搭在楚安的膝盖上，温声道：“我特意安排的，因为我猜您可能会想过来看看。”
　　楚安看看宁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确实很想来你工作的地方看看，谢谢你。”
　　他把宁白拉起来，自己也站起来，按顺时针的方向参观起宁白的办公室。
　　宁白跟在楚安身边，不厌其烦地向楚安介绍：“这是模拟星图，可以转换成全息模式……这是衣柜，里面是休息间，有床……这是我的书架，都是一些杂书，如果您想看哪本，都可以带回去看。那个……您的新作马上就要上市了对吧，我知道您给出版社签了不少扉页，能送我一本签名版吗？”
　　此时他们并肩走在狭长的书架之间，照明灯光从书架的后方透进来，越过高高低低的书籍，斜斜地打在宁白金色的发梢上。
　　浅金色的发丝，浅金色的眼睛。
　　他的睫毛也是金色的，楚安呼一口气，那些金色的纤长睫毛就随着气息轻轻晃动。
　　他们靠的很近，楚安愣了愣，莫名心里一慌。
　　他不知所措地从书架上抓了一本《枪械知识》，翻开，又合上。
　　“我的书……摆在这里不合适。太幼稚了。”
　　“……雄主，求您。求您，好不好……”
　　宁白垂着眼神，撒娇似的低声乞求。
　　声波在他们四周的书脊之间反射回响，余韵悠悠不绝，像结了一张金色的网。
　　楚安隐隐产生了一种唐僧进盘丝洞的错觉，根本开不了口拒绝，忙道：“好好，我送你一本。”
　　他莫名有些脸热，把《枪械知识》胡乱放回书架，从宁白身边挤出去，走到了窗边。
　　一根精神力丝线从楚安脑后冒出来，默默朝宁白的方向飘。
　　楚安谨记宁白来之前给他的叮嘱，用力把丝线拍了回去。
　　拍得有些用力，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宁白在楚安身后笑笑，很有眼色地给楚安端来一杯茶。
　　楚安一饮而尽，刚才变得干哑的嗓子这才稍稍有些缓解。
　　他摆弄着窗台上还没种上植物的空花盆，找了一个新话题：“刚才那位坐轮椅的先生就是元帅的雄主？”
　　“是，”宁白捧着茶杯，侍候在楚安身侧，“安达丰先生与元帅已经结婚二十年有余，感情深厚，各自的事业也都很出色。他们是众所周知的一对模范情侣，当然，这种众所周知也是军方为了塑造元帅的良好形象，广泛宣传的结果。”
　　“我听说安达丰先生是一位科学家？”
　　“对，是皇家科学院的首席院士，主要研究雄虫的精神力机制，当年我的雄父应该就是参与了他主导的项目，靠着科学院发放的免费药品维持生命。”
　　楚安听过宁白讲述自己的童年，他不忍心宁白再次回忆那些悲惨的境遇，连忙打断他。
　　“这么优秀的科学家，现在只能瘫痪在轮椅上，可惜了。”
　　“好在有元帅的悉心照料，安达丰先生现在还是可以借助光脑，继续从事科学研究。听说前些天还发表了有关精神力能量贮存机制的新论文。”
　　“精神力贮存？”楚安惊讶道，“那不就是你的朋友让我给你制作的精神力罐头？”
　　“我也不太清楚，”宁白说，“军事科技研究所是军方的直属机构，和皇家科学院少有合作，听说还有一些竞争关系。我猜测他们两边可能都在开展有关的研究吧。”
　　“嗯。”
　　这时门外传来伊洛的声音：“少将，机甲对战表演马上在三号训练场举行。”
　　“知道了。你先去吧。”宁白朗声说。
　　他转头看向楚安：“您想过去看机甲对战吗？出于场地限制和安全考虑，今天都是一些小型机甲的对战表演，不会很激烈。”
　　楚安饶有兴致地问：“你会上场吗？”
　　“我？”宁白道，“报名上场的大多是年轻军雌士官，而且我想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全，就没有报名。”
　　楚安倒不强求：“没关系，你能在我身边给我讲解也很好，我怕我自己干看会看不懂。走吧。”
　　“是，雄主。”
　　离开办公室之前，楚安想起一件事。
　　“宁白，我看你的花盆空了，是不是之前的花因为出去打仗好久没浇水所以死了，我送你一些新的吧。”
　　“啊？”宁白很惊讶，“劳您费心，我已经安排下属去买了。”
　　“你买了我也可以送你啊。”楚安笑笑，“送你些便宜的，你不嫌弃就好。”
　　“我怎么敢……”宁白连忙说。
　　“便宜的花也很好看，我买了蝴蝶兰、杜鹃、芍药和波斯菊，你挑一些喜欢的带到办公室吧，剩下的我养在我们的院子里。”
　　楚安对宁白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收入高，养一些名贵的花卉也不算什么。但是这样高调难免会被同事嚼舌头，而且生活作风有时候也会影响到工作态度的。你刚刚升职，稍微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宁白眨眨眼：“啊，哦……好，我听您的。”
　　楚安拉起他的手：“走，去训练场吧。”
　　他们到的晚了，机甲对抗表演赛已经开始。
　　场地中央，两架深蓝色的机甲正在对抗搏杀。
　　楚安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紧张的战斗，宁白告诉他，这是军队里最常见的基础量产机型，功能简单，适合大型编队作战，如果是一对一进行对抗，难免就会显得笨拙。想要把这种机甲玩出花，需要十分精湛的作战技术。
　　“那场上这两位的技术怎么样？”楚安好奇地问道。
　　宁白沉吟，似乎有点意外：“……还可以。”
　　这时，一直处于防守状态的二号机甲忽然抓到了一号机甲的漏洞，一记毫不留情的错身猛击，顷刻间扭转了战局的优劣。
　　观众席上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现场主持亮开嗓门，热情解说道：“漂亮！米卡斯少校大意了，伊洛士官凭借防守反击战术夺回了主动权！两位A级军雌之间的战斗实在精彩，充分展示了我军常用机甲的操纵性和机动性。”
　　“伊洛和米卡斯？”楚安问宁白，“好像都是你的下属？”
　　“米卡斯不算是我的下属。”宁白微微皱起眉头，视线转向场地一侧，果然看到了埃尔文的身影。
　　现场解说继续道：“两位A级军雌是多年好友，平时也经常和宁白少将一起在训练场切磋比武，所以才能给大家呈现出一场难得一见的精彩比赛。宁白少将，你觉得他们两个谁能取胜呢？”
　　聚光灯打在了宁白和楚安头顶。
　　宁白立刻在大家的注视下露出一个笑容，随意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你觉得谁能赢？”楚安也悄悄问他。
　　宁白遥望着偌大的三号竞技场：“应该是……米卡斯吧。”
　　然而现场的情况却与宁白的猜测不尽相同。
　　在偷袭米卡斯成功之后，伊洛凭借着灵活的动作、细腻的技巧以及巧妙的战术，一直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在他连续不断的袭击之下，米卡斯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出场边，输掉比赛。
　　只见伊洛一记重拳如火流星一般朝米卡斯头部击去，现场观众发出抽气声，可以预见，如果这一记重拳命中，这场比赛就可以直接结束，伊洛将是比赛的胜者。
　　但这一击没有命中。
　　不知为何，伊洛迟疑了一瞬，然后，遭到了米卡斯不留情面的汹涌反击。
　　比赛结束，最终的获胜者是米卡斯少校。
　　“果然让你说对了。”楚安笑着说。
　　宁白却有些心不在焉。
　　会场解说又提起了宁白：“宁白少将，两位年轻军雌邀请您来对战一场，可以吗？”
　　观众们齐刷刷转头看向宁白，不少军雌开始起哄。
　　楚安推推宁白的胳膊：“去吧，我去场边给你加油。”
　　宁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雄主，请随我来。”
　　他们一起走下观众席，来到了场边。
　　米卡斯看到宁白，也不顾楚安在旁边，立刻扑上来告状：“伊洛今天竟然想打我脸！”
　　“他没打到。”宁白回答，“他也没想打，他收手了。”
　　米卡斯抹了抹头发上的汗水，从埃尔文怀里拿了一瓶营养饮料扔给伊洛：“你升A级之后也太强了吧。我记得你从大四下学期开始就从来没有赢过我，怎么今天忽然这么猛。”
　　“那是他让着你。”还是宁白说，“你自己想想大四下学期以前，他是不是和你互有胜负。”
　　米卡斯疑惑地看着宁白：“少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又不是我们的大学老师。”
　　“行了，别扯这些无聊的了。”宁白进入机甲，“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我的雄主在这儿，都别给我丢脸。”


第34章 雄子（配角剧情多）
　　也是在开放日当天, 元帅亲自在典礼上宣布了宁白升任中将的消息。
　　为了表示庆祝，第二天，楚安送了宁白一大盆红色蝴蝶兰。
　　楚安说：“红色蝴蝶兰有仕途顺畅的寓意, 祝你工作愉快。”
　　宁白欣然接受, 于是他摒弃了昂贵的金色鼠尾草和依兰花，开始在办公室里种植便宜的普通盆栽花草。
　　一盆蝴蝶兰、一盆波斯菊、一盆杜鹃。
　　五颜六色的小花开满了他的窗台，无论同事还是下属看到，都会诧异不已。
　　颇有几分高冷气质的宁白中将怎么会在办公室养这些廉价俗气的花呢。
　　这么缤纷花哨的色彩与宁白中将的形象简直格格不入。
　　但宁白不在意同僚们说什么, 还是悉心照顾那些普通的盆栽，伊洛最近身体不适，经常请假, 短假不行又请了长假, 宁白不便安排伊洛帮自己养花，也就不再把浇花的工作假手于人。
　　他特意研究了养花的技巧，做了一个定期浇水的时间表贴在墙上，严格按照时间和水量浇水打卡，俨然把养花这件事经营出了一种严肃的仪式感。
　　在宁白的精心侍弄下，楚安送的那盆红色蝴蝶兰生长得优雅蓬勃，足足开了3个月。
　　在这3个月中，楚安的新书上市了, 他遵守诺言, 送了宁白一本签名版。
　　“想要我签什么？”
　　那天做精神力治疗的时候, 楚安不太好意思地问宁白。
　　“签……”宁白也愣了一下, “您签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看着宁白挺拔的军人身姿, 楚安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一长溜名人名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楚安觉得哪一句都很好, 他想了想, 道：“……要不这样吧，我在字条上多写几句，你从里面抽一句，我给你写到赠书的扉页上。”
　　“……”宁白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好。谢谢雄主。”
　　或许这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吧，宁白虽然不太明白这样做的用意，还是按照楚安的吩咐准备了小纸条。
　　大概二十张小纸条，被宁白裁剪得整整齐齐。
　　楚安把拿着签字笔在上面刷刷刷地写字，一鼓作气写完十五六张之后，大脑一时想不出更多合适的名人语录了，于是用自己书里的句子凑了几句蒙混过关。
　　他招呼宁白：“我写好了，你来吧。”
　　宁白走近，很耿直地从里面抽了一张。
　　“呃……抽到了什么？”楚安把自己准备用来蒙眼睛的绸布藏在身后。
　　宁白把字条展开给楚安看，脸上有一些羞涩的笑意：“爱是希望之源。谢谢您，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