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现在的言知瑾根本就不可能相信他,他又费什么力气解释呢?
他越说笑容越深:“这些事的责任可不完全在我,谁让他们对我那么不敬。我可不像你那么好脾气NF,管你是什么生物,哪怕是只真正的蚂蚁,只要踩了我的脚,我也要捏死。”
言知瑾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还有这两个人,如果他们不贪婪,会被我引诱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言知瑾忽然向前迈了半步,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第86章
银色的光柔和地包裹住言虺。
言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言知瑾。
这个距离, 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他总觉得,只要眨一下眼, 面前的一切都可能消失。
和平常不一样, 他的皮肤没有被光灼烧的感觉,反而有种, 被温柔抚慰的舒适感。
言知瑾闭着眼, 轻轻用嘴唇碰了一下言虺的嘴唇, 双膝一弯,软软地落到地上。
原本照亮整个教堂的银光, 聚集在他身上,又逐渐黯淡。
言虺接住他,抱着他坐到长椅上。
爱德华、本杰明和戚黎安都在骤然增强的银光中昏迷, 不省人事。
教堂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和嘹亮的呼喊。
是姗姗来迟的救兵们。
***
言知瑾是被沈知瑜的声音吵醒的。
“他的烧……石板……”
他睁开眼, 先是愣了一下。
他的眼皮很轻, 几乎没费任何力气, 他就睁开了眼。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他这种发了好几天烧的人来说, 轻快得让人无所适从。
他从长椅上坐起来,同样动作轻松。他的整个身体好像都轻盈起来,像是原本结实的骨架和皮肉, 都变成了中空的羽毛。
沈知瑜的声音异常清晰。他这个时候才发现, 沈知瑜和言虺在离自己有段距离的地方说话, 刻意压低音量,不想打扰到他。
但他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感官变得异常灵敏, 即使是教堂角落一朵花落地的声音, 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像是在学生宿舍, 他触碰到那只光球时的感觉。他能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感知能力、思维速度、反应能力,都有了质的飞跃。
脱胎换骨。
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词。
沈知瑜看他醒了,对他招招手,小跑到他旁边,问:“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刚刚摸了摸你的额头,好像退烧了。”
言知瑾掀起自己的袖子,原本开始溃烂的伤口已经复原,甚至连针孔都消失了。
如果不是棺材就摆在旁边,他大概会以为自己之前看到的是幻觉。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他放下袖子,理理衣服上的褶皱,问。
“我晚上听到有动静,就出来了。”沈知瑜双手击掌,“有个人给我留了字条,叫我来这里找你。”
“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字写得还不错。”沈知瑜掏出一张纸条,“他好像是专门来叫我的。”
言知瑾看了看纸条,把纸条折起。
“你知道是谁?”沈知瑜问。
“不知道。”言知瑾把纸条揣进睡衣兜里,“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我能遇到什么危险,我来的时候你们都晕倒了,幸亏都没出人命。”他指指远处的马特,“哦对了,我还遇到了马特他们,他们说是随便逛逛,我觉得也是得到消息,来帮忙的吧。”
远处的马特懒洋洋地抬抬眼皮,算是打招呼了。
言知瑾也点了一下头,当作回礼。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一来就晕了四个人?”沈知瑜半是好奇半是担忧地问。
言知瑾垂下眼睑。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爱德华对他注射了响尾蛇毒,虽然量很少,但他仍旧因此失去意识了。
他模模糊糊地感到言虺悲伤又绝望地看着他,就像不久前旅馆停电那次一样。
他不知所措,所以选择了和上次一样的处理方式——他轻轻地亲了言虺一下。
后面的事,他就完全没有印象了。连这段模糊的记忆,他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仔细想来,这件事也有些蹊跷。响尾蛇毒属于血循毒,不该会这么快导致昏迷。
“天谴。”言虺坐到他旁边,揽住他的肩,示意他不用为难自己去回忆,“我刚刚跟你说了,他想献祭知瑾,来召唤他信的神,结果失败了,我叫他献祭自己试试,他就和那两个人同归于尽了。”
“你说得太扯了,我拒绝相信。”沈知瑜眉尾高高挑起。
“等他醒了你直接去问他。”言虺也懒得解释。
他帮言知瑾拢拢睡衣,低声问:“还难受吗?”
言知瑾摇摇头。
但言虺还是把他的睡衣整理好,甚至试图把他的睡衣下摆塞进裤腰里,说:“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这样也没什么用吧,”言知瑾蹙眉,保护住自己的睡衣下摆,“我不冷。而且我的病已经好了。”
他的语气很坚决,坚持捍卫自己不把睡衣扎进裤腰里的优雅形象。言虺也不强求,托着下巴说:“那我去给你找件外套来。或者,我们早点回去?”
言知瑾脱口而出:“你不是应该用自己……”
他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说错了。
果然,言虺也很惊讶,忍着笑指指自己问:“你是要我用体温给你取暖?”
“不是!”言知瑾强装镇定,“我是说,你应该用自己的神力。你不会连凭空生火都做不到吧?”
“我也想给你取暖,”言虺用手碰碰他的手,感慨道,“可是我的体温……”
他的体温比言知瑾的低得多,他不拿言知瑾取暖就差不多了。
他是条蛇啊。
言知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有这么符合青春期omega的想法。
“噫——”沈知瑜搓着手臂,阴阳怪气地说,“好肉麻啊。”
言知瑾被他说得脸发红。
这次是真不用取暖了。
“有什么问题吗?”言虺镇定自若地问。
“没有!”沈知瑜又意味深长地问,“那么长时间都没抱够吗?”
言知瑾迷茫地看着他。
沈知瑜啧啧感叹:“看来你是真的晕了很久。你不知道吧,我和马特他们到的时候,一进屋就看到地上倒了三个人,再往里走又看到他抱着你背对着我门。我当时吓得以为你不行了,结果我绕到正面,好家伙某个人在那含情脉脉地搞深情凝视,还笑得可甜蜜了。不行了不行了,我起鸡皮疙瘩了。”
言知瑾看向言虺。
他确实是蛇毒发作后就失去意识了,也不知道言虺是怎么把自己救活的。
他没有怀疑过言虺的能力,既然他能让生物死而复生,那治疗蛇毒一定也轻而易举。
但听沈知瑜这么说,好像言虺确实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他心情很好,就像前几天,刚收到花环时那样,整个人都是柔和的。明明昏迷前,他还因为爱德华的行为大发雷霆。
在言知瑾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完美地取悦了他。
言知瑾小声问:“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言虺反问:“你觉得呢?你还记得多少。”
言知瑾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言虺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这份失落并没有长久地停留在他脸上,他很快就振作精神,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言知瑾拧眉:“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东西,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让言虺这么欢喜。
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东西,和他一样,甚至有可能,比他更能让言虺高兴起来。
如果他是猫,这个时候一定已经因为危机感炸起了毛。
言虺却说:“没什么。我稍微对爱德华进行了一些教育,然后帮你把蛇毒解了。之后其他人就到了。”
“真的吗?”言知瑾问。
“真的。”言虺毫不犹豫地说。
言知瑾垂下头,没有再问。
很快爱德华、本杰明和戚黎安也醒了。
和言知瑾之前推测的一样,爱德华为了给家人报仇,故意在本杰明面前透露出,他有毒蜥的相关情报,诱骗本杰明到野外,袭击了他。他看起来是个很老实的人,又是老相识,本杰明对他没有防范。他住的房间是员工房间,在一楼,可以通过窗户出去,避开监控。
本来爱德华的目标只有本杰明一个,没想到戚黎安在本杰明的车里发现了和他有关的线索,借着双人合住的机会,威胁他说出有关毒蜥的信息,不然就揭露他绑架本杰明的事实。爱德华被逼上绝路,于是打晕了他,伪造了纸条,并通过窗户,把戚黎安藏在了旁边的房间,伪装失踪,再在白天,趁所有人不注意,把他运了出去。
爱德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不断重复着“神”“祭祀”“垂怜”等词。
本杰明和戚黎安则是被他绑架后,饿了几顿,又挨了打,身体虚弱。
好不容易把这几个昏迷过的人运到车上,大家准备返程,言虺突然叫停,说自己还有一件事要干。
马特不满地抱怨,言虺只是笑笑,没有搭理,快步走回教堂。
言知瑾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看到言虺捡起散落在地面的石板碎块,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拼合在一起。石板碎了很多块,很不规则,有的掉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拼合起来,要很多时间。
但言虺耐心而细致地拼着石板,丝毫没有不耐烦。
言知瑾忽然觉得胸口一堵。
或许,他知道那个和他一样,甚至更让言虺重视的东西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言虺一片一片、细致认真地将收集起来的石板碎片, 拼合在一起。
言知瑾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他拼石板。
石板的花纹很少,无法通过花纹迅速为每个碎片找到正确的位置, 很多碎片只能靠一次次试才能回归原位。更不用说, 还有在碎裂的过程中被磨损掉的部分。要拼好这块石板,没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是做不到的。
言虺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言知瑾看到, 有个地方, 他试了好几个碎片, 最终都没有找到适合的,要是换成其他人, 就算不就此放弃,也一定会有些烦躁。
但他没有。
他的眉毛曾轻微皱起,又很快舒展。他的动作仍旧轻柔小心, 易碎的石块, 在他手中, 连边缘的碎末都没有掉。
他是如此的珍视这块石板。
夜风从正门口吹入, 格外细碎的几片碎片在地面滚动。
言虺快步赶上去,挡住碎片的运动, 再让小蛇去关上大门。
言知瑾眼疾手快地捡起飞得最远的那一块,递给他。
如果是以前,言知瑾肯定是赶不上言虺的速度的, 但大病治愈后, 他的身体格外轻盈, 居然真的抢在言虺之前,把碎片捡了起来。
言虺抬头对他笑了一下, 轻手轻脚地捡起碎片, 宝贝地放到适合的地方。
言知瑾垂下手, 默不作声地坐回长椅上。
拼石板是件需要时间的事。言知瑾不知道言虺是找不到复原石板的快捷办法,还是不想。
他看着言虺专心致志地拼石板,忽然抖了抖,抱紧手臂。
明明门窗都是紧闭的,这里也是夏季,但他就是无端觉得有股寒风从睡衣领口往里灌,冻得他手脚发僵。
“我先送你回去吧。你病刚好,别又着凉了。”言虺注意到他的动作,放下石块,起身准备给他找衣服。
言知瑾摇头:“我等你一起。”
“我还要一会,不用等我。”言虺态度坚决,“先回去睡觉吧。”
言知瑾也很坚持:“我白天睡多了,现在不想睡觉。”
“那你……要是困了,先在旁边休息一会。”言虺拗不过他,只能驱使自己的小蛇回旅馆拿了外套和睡袋。
言知瑾披着外套,端端正正地坐在长椅上,看言虺继续心无旁骛地拼石板。
功夫不负有心人,石板已经能看出点样子了。
言知瑾远远地注视着石板上的暗纹。
那是和地面的法阵差不多的花纹,是这里所供奉的神的象征。
言知瑾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觉得眼熟,现在他才意识到,这就是言虺开玩笑的时候,画在照片上的那个图案。
准确地说,是一部分。
在王潮和李论的宿舍遇见那个光球之后,他们得到了一张涂有印记的女性的照片。当时言虺因为他太关注照片上的女性不满,强行把照片替换成了自己的照片,还把上面的印记换成了一种相当复杂的图案。
当时他以为,那是和言虺有关的印记。其实只有一部分是,另一部分,就是这里的纹样。
言虺把自己的印记,和石板的主人的印记,合在一起,形成了新的繁复而华丽的花纹。
其实他早就该意识到,为什么当初,两位神祇会一起降临。
当然是因为其中一个,追随着另一个。
言虺叙述中的皎洁而明亮的月亮,他求而不得的、总是看不见他的、让他宁愿被仇恨也不愿被忽视的,就是石板的主人。
那公正、仁慈、宽容,又冷漠,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且一视同仁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