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两人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对视,好像从空气里读出了千言万语。肖奕全身的汗毛情不自禁地立了起来。
他眼睁睁见虞白露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粘糊糊的笑容,捉住了对面那人的袖子,往下滑,松松勾住他的手,看到无人经过,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含笑的唇间。
那个青年便凑过去,克制吻了一下。
肖奕如遭雷劈,仓皇地抱着公文包躲入院长办公室,一系列“风流富二代玩弄涉世不深灰姑娘”的新闻吹着口哨从他眼前呼啸而过,一见虞白后头没跟着别人,就立马声泪俱下地控诉起来。
徐潜知用看透一切的语气说:“快省省吧,你白哥的道德早就喂了狗了。”
虞白朝他扔了一个抱枕。
“你男朋友呢?前天不是才来过一次,他又出什么状况了?”徐潜知问。
“不是宿临池,”虞白忙着签阅文件,一张张过得飞快,不一会就在手边堆作一堆,头也不抬道,“我去验了个血,他在那儿等检验结果呢。”
“白哥你——”肖奕抽了口气。
虞白道:“前天下午我发.情期到了,用了四支高效抑制剂,比平常多了一支,他不放心,一定要我来查查信息素水平。”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一副被心上人真切关心而十分自得样子,徐潜知和肖奕就没有如此色令智昏了,异口同声地惊呼道:“四支抑制剂!”
“别这么惊讶嘛,早该想到了。”虞白不以为意道。
“是你早该入土了吧!”徐潜知“腾”地站起来,指着虞白说:“下一次抑制剂说不定就对你无效了,活该疼死你!”
肖奕问:“你男朋友不是alpha?”
“他们俩那时候还没勾搭上呢!”徐潜知想想又觉得不对劲,“他不在场吗?怎么没给你做个临时标记?”
“……是他帮我打的抑制剂。”虞白有点脸热。
“好啊!omega当着他的面陷入发.情期还能坐怀不乱,是当代柳下惠啊!”徐潜知连连冷笑,乱撒气道:“他是有性腺功能障碍吧,你可以为他预约我院……”
“徐潜知!你说够了没有!”虞白又朝他扔了一只抱枕。
徐潜知看虞白动真气了,这才住了嘴。
肖奕讶异地插嘴道:“白哥,你动作也太快了吧,我的调查报告还没交给你呢。”
“做好了?拿给我看看。”虞白打开文件袋,口朝下倒了倒,倒出几张复印件并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宿临池比现在稚嫩得多,表情严肃地望着镜头,正作为学生会主席在讲台前发言。
肖奕清清嗓子,郑重说道:“我们也问过了,宿临池在校期间无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洁身自好,严于律己,感情方面是一张白纸,白哥你尽可以放心玩弄他……”
“你给我闭嘴!”虞白额角青筋直跳,踹了肖奕一脚,“他是白纸,我就是花布染料了?我就是让你们查这个的?”
肖奕急忙改口:“据他的同学说,宿临池年幼失怙,薄有家产,在省会念完国际中学后选择出国深造,一月前不明原因突然回国,好像是有亲人生病了,但我们并没能查到他更详细的家庭信息。”
“没查到就算了吧,把你的人撤回来。”虞白端详着少年时代的宿临池,依依不舍地将复印件同照片收进文件袋放到旁边,“等他自己恢复记忆就好了。”
徐潜知继续拆台道:“还真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你就不怕他有所图谋,想起来也故意瞒着你?”
他的话被对方忽视了个彻底——虞白捧着手机,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再次露出了令在场的另外两人恨不能远远逃离现场的微妙表情。
“宿临池喊我过去,我先走了!”虞白把调查报告往胳膊下一夹,将公司文件呼啦啦丢还给欲哭无泪的肖奕,脚步轻快地抛弃了他们。
性别专科的主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虞白常跑来找徐潜知,和他混了个脸熟。他不清楚虞白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院长的老朋友,虞白的病例让他尤其印象深刻,毕竟正常人里很难找出滥用抑制剂如此典型的病例。
“又见面了,”主任从老花镜上探出目光,打量了一下坐在他面前的这对小情侣,“我还以为下次见面是在医院的隔离室里呢——抑制剂的用量控制不住了?”
他拈起血检化验单:“看得出来,omega信息素的水平又低了不少,这回发.情期不好过吧。”
虞白讪讪地笑:“所以我不是找您来了吗?”
“医生不是神仙,没有仙丹妙药给你吃。”不遵医嘱的虞白估计最让医生头疼的那种病患了。
主任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在现代社会,omega度过发.情期的方法有很多,并不一定要在抑制剂和临时标记中作选择。注射alpha信息素提取液,配合少量的药物,同样可以有效地缓解发.情期症状,这也是为滥用抑制剂所困扰的omega经常选择的方法。可你不是拒绝了么。”
宿临池:“还有治疗办法吗?”
主任对他的态度比对虞白和蔼太多,放缓语气道:“一次性注射超过五支强效抑制剂,就会对腺体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不过,他的腺体已经被压抑坏了,下一次发.情期,绝对不能使用抑制剂了。”
虞白傻傻地说:“去医院住隔离室吗?”
“你男朋友不是alpha?”老主任淳淳善诱,“堵不如疏,发.情期多做几次临时标记,比什么药都管用。”
“……哈?”
虞白实在想像不到,连亲吻都羞涩到耳朵发红的宿临池要怎么为他作临时标记,没忍住偏了下头,果然看见有一丝绯红颜色从宿临池的脖颈蔓延上了耳廓。
主任可不管他们是如何眉来眼去的,刷刷开了药,一边解释道:“这是调节发.情期紊乱的药,你以前滥用抑制剂,吃了雪上加霜,现在就没问题了——他男朋友,多看着点。”
宿临池顶着红透了的耳朵,一本正经道:“好。”
“最近半年,一旦遇上发.情期,不能使用任何药物。等到腺体恢复过来,再注射抑制剂也可以。”主任最后叮嘱道。
两人各自无言,取了药坐上车,虞白启动发动机,踩下油门,驶上公路。
他的沉默显然让宿临池误会了什么,开口道:“如果你不想……”
“……幸好你是我的你的男朋友,对不对?”虞白突然打断了他,用力清清嗓子,说道:“打抑制剂太疼了,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宿临池的喉结攒动一下,虞白迫不及待地希望能把这个话题快点跳过去,急急忙忙地打岔道:“等,等到回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宿临池停顿半晌,顺着他问:“什么东西?”
迎面一辆路虎缓缓停下,让他们先过,虞白心不在焉地冲车子的方向点了个头,和它擦肩而过:“徐院长帮忙找到了你毕业的中学,你看看资料,能不能想起来点什么。”
就在这辆路虎的驾驶座上,一个年轻女孩抬起鼻梁上的墨镜,问后座的赵琴道:“他就是……我那个被你们狠心丢掉的堂弟。”
第26章 虞子馨
虞子馨红唇烫发,妆容时尚,是个漂亮到带点攻击性的omega,看着就不好惹。
这也难怪——十八岁起,虞子馨意外得知了当年小堂弟走丢的真相,中二少女的正义之魂熊熊燃烧,一气之下搬进了宿舍,单方面不再和家中来往,虞启华断了她的学费生活费也没扭得她低头。
依靠各类奖学金和兼职,虞子馨自食其力念完了大学,找了个虞启华伸不进手的职业,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也没人能限制她,要不是赵琴说有重要的事,她现在估计正跟着旅行团出去逍遥呢。
对着脾气火爆的亲生女儿,赵琴的态度有点怯怯的,生怕引起了她的不满:“我带莘莘逛街的时候,恰好找到了他的消息。”
虞子馨狐疑道:“你没告诉虞启华?”
“没,没……”赵琴吞吞吐吐,“那孩子是个omega。”
虞子馨愣了一下,嗤道:“怪不得,他急着拉皮条,连我都不想放过,能放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开着路虎径自直行,没去尾随虞白的车。赵琴急道:“你跟上去啊,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
“太显眼了,当他看不见吗。”虞子馨说。
“那这……”赵琴说,“你去琴行找他,也行。”
虞子馨将车停在一家咖啡店门口,领着赵琴选了一个安静的座位,服务员连饮品单都没递给她,就主动送上一杯拿铁,看起来是这家咖啡馆的熟客了。
优雅的小提琴曲在空气中流淌,在座的每位顾客无不神情舒缓,偶尔传来几句交谈,也有如絮絮低语,赵琴却跟靠背上插了一排钉子似的坐立难安,不停地变动着坐姿。
她从挎包里取出被揉得皱巴巴的传单:“他在这个地方工作……我去见了一面,没认错,确实是他。”
赵琴攥着调羹,将她打听来的内容告诉虞子馨。
虞子馨问:“你想我做什么?”
赵琴支支吾吾道:“你也知道,你爸爸在查他的下落,你能不能去试探试探,看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了。”
“然后呢?”虞子馨的神色冷了下来。
“他……要是记得,你就哄哄他,你们俩关系不错,他肯定愿意听你的。要是不记得,你……你就想想办法。”赵琴尽量修饰着言辞:“总之,不能让他再待在青市了。”
虞子馨大感荒谬:“妈你没搞错吧,他是个人,不是我们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赵琴语无伦次地抱怨道:“妈也是担心……过得好好的,他偏要打扰咱们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他怎么就不能离我们远一点呢!”
和赵琴说不通道理,虞子馨深呼吸几下,又觉得不管怎么说,总该把真相告诉虞白的:“他认出妈妈你了吗?”
“没有,”赵琴摆手道,“他走丢的时候才多小,怎么可能记得我是谁。”
“那我会去告诉他的,至于他要不要搬出青市,是他自己的事,妈妈你不要插手,也不要告诉虞启华。”
赵琴六神无主许多天了,听见女儿的话,她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就听你的。”
虞子馨抿了口咖啡,还是被虞启华的所作所为气得心肺痛,“咣当”把杯子放回托盘:“他哪儿来的脸再去找人家!”
赵琴默默搅甜品上的奶牛,不发表任何意见。
她们在此处的低气压明显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不一会,适才端着咖啡和甜品的服务员再度登场,为虞子馨送上一块榴莲千层蛋糕:“虞小姐,这是我们店长特地为您烤制的,他说您喜欢榴莲口味。”
“今天有事,先不找他了,替我谢谢他。”虞子馨说。
接着,她拈起一张餐巾纸,亲了一个红红的唇印递给服务员:“——喏,给你们苗店长送去吧。”
服务员功成身退。
“子馨!”赵琴不可置信地擦擦眼睛,“那个,那个店长是你男朋友?”
“没啊,玩玩而已。”虞子馨品尝起了榴莲千层。
赵琴早就听说女儿私生活混乱,没想到当着她的面都能和男人勾勾搭搭,差点破口大骂,转念一想到母女关系岌岌可危,又生硬地放软了语气:“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定下来了吧。”
“定下来?嫁给爸爸介绍给我的那些浪荡子?富二代?”虞子馨嗤笑道,“妈你结婚了,日子过得就好了么?虞启华在外有多少个情人,你连吭一声都不敢。既然婚姻就是一团烂事,我还不如好好玩,省得被你们夫妻俩利用到底。”
赵琴面红耳赤,眼睁睁看女儿拎起提包,撂下一句:“账我结了,附近有地铁,不想坐就叫司机来接你,我去加班了。”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推开咖啡馆的门,头也不回地驾驶着路虎绝尘而去。
出租屋里,虞白把宿临池的高中照片展示给他看,又把其余A4纸在餐桌上一一摆开,解释道:“徐潜知人脉广,我托他帮忙找找和你有关的东西,这是他今天给我的,你看看……能想起来点什么吗?”
宿临池盯着照片看,遗憾地摇摇头:“想不起来。”
“说明你在上学期间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咯。”
虞白凑过去和他一起看,高中时候的宿临池瞳仁黑沉沉的,优越的骨相尚还隐藏在一层薄薄的婴儿肥下。虞白的关注点渐渐歪了,对宿临池感慨道:“我一直觉得高中制服像破麻袋,你这身看起来倒是很不错……不如我改天也搞一套来吧!”
“你为什么要穿?”宿临池不明白。
虞白暧昧地眨眨眼道:“关起门,穿给你看呀。”
他开完这个带颜色的笑话,满意地捕捉到对方闪烁的视线。
宿临池到底是长进了,放在从前,他定是要先站得远远的,再义正言辞地斥责虞白“别胡说八道”的。
虞白“叭”地亲了他一口,就着靠在他身上的姿势摸到手机,点开出行软件:“最近的车票订不到了。嗯……下个月十号,咱们去省会的国际中学吧,看看实景能不能刺激一下你的记忆,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高中是什么样子的。”
宿临池也想尽早恢复记忆。这段时间,他好几次都觉得过去的经历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仿佛隔了一层窗户纸,近是近了,就是总看不真切。
就像现在坐在他怀里的这个omega,他只能看到虞白愿意让他看到的,也从来分辨不清他看到的这些画面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