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但是应奚泽反而觉得更加的不安。
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低头去看手机上的消息,收件箱依旧空空如也,并没有看到他所期待新的内容。
救援队正式返程。
但是宿封舟却并没有跟他进行联系。
应奚泽很愿意去倾向于宿封舟的手机像上次一样又摔坏了,但是就连他发给其他人询问的信息都石沉大海,那就多少有些格外微妙了。
七组人员无疑确定在这次的返程名单当中,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对他进行回答,所能做的猜想只能是要么太过忙碌无暇顾及通讯设备,要么就是,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答他。
应奚泽定定地站在窗边,视线落去的地方,可以看到远远近近的人忽然忙碌了起来。
穿着研究院制服的科研人员神色匆匆地将检测设备搬上了车,心头一跳,转身就想出去,正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冀松。
“外面的群众还没走,你这样直接出去非常危险。”冀松说。
“去杭城的救援队回来了。”应奚泽直勾勾地看着老者,用的是陈述的语调。
“嗯,已经到门口了。”冀松稍稍垂了垂眼,“检测专员已经赶过去了,确定没有异常的人员很快就可以进城,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应奚泽的视线在冀松的脸上扫过,“老师,你有事瞒着我。”
冀松的身影明显僵持了一下,隔了一会才说:“就算你现在过去,也做不了什么。”
几乎已经算是确定的答案,应奚泽感到背脊似乎一下子笼上了一层冷意。
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手机提示音忽然响了起来,他垂眸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名字,才控制着自己明显僵硬的指尖按下了接听。
用的是宿封舟的号码,传来的却是慎文彦鬼哭狼嚎的声音。
背景音非常混乱,以至于整句话的用词都听得不是非常清楚:“应工,你现在能不能过来要塞这边……老大,老大他有点控制不住了……你快过来……”
后面的话被忽然覆上的一片嘈杂所覆盖。
似乎有谁抢过了手机,然后杂音过后,通话就彻底切断了。
应奚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走去,刚到门口的时候,执勤的防卫人员下意识地伸手拦住了他。
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控制情绪,他转身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冀松:“我要见宿封舟。”
冀松的脸上说不清楚是什么神色:“他现在……不适合进城。”
不是不适合来这里,而是不适合进城。
就连刚才慎文彦的话语当中提到的,也是要他过去出入要塞的地方见面。
到这个时候为止,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一个唯一的可能。
应奚泽几乎用了最强的意志力才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狠狠地摇了摇唇,借着泛起的痛觉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安排车辆将我送去要塞,我,要见宿封舟。”
“可是……”冀松显然还是第一次看到应奚泽用这样强硬的态度跟他说话,明明在他的记忆当中,这个人对这个世界所表达出来的态度向来都是不冷不热,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我可以送你过去,但是,你得保证不会乱来。”
应奚泽垂了垂眼:“可以,我保证。”
从研究院到要塞的距离并不远。
途中偶尔可以看到来往的接送车辆,从杭城救援回来的人员显然陆续得到了分配。
应奚泽冷冰冰的视线落在窗外没有丝毫波澜。
直到留意到车辆在穿过要塞出入口之后转了个头,朝着一个逐渐偏僻的方向行驶过去,所有强做的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个地方已经离开了平城的安全区域,周遭的废墟因为需求也进行过相关的处理,隔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始出现了高矮错落的一片临时建筑。
应奚泽知道这里。
检测出异样的人留在平城内部显然不太安全,这是另外设置的一个安置地点。
下车的时候有些走神,应奚泽险些脚下一个踉跄。
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边的车门,再抬头,注意力已经被不远处明显起有争执的人群方向吸引了过去。
很多的人,有男有女,但其中几个身上的防护制服非常熟悉。
激动之下慎文彦的声音在一群人中特别鲜明:“好歹也是我们老大冒着生命危险才能这样安全回来,现在做出这样的事,你们良心会安吗!”
争执的另外一方也是脸红脖子粗:“这是我们能决定的吗,这是良心的事吗……把人带回来已经冒了多大的风险大家都知道,可是现在……现在这人都这样了,不赶快处理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你们敢说吗!”
七组的人确实不敢保证,可是一个个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
整个场面一度混乱,对峙的那波人顶不住跟前的这些煞神压迫,意图朝着旁边九组的那些人寻求支援,却见徐雪风带头在旁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笼罩在缭绕的烟雾当中却是丝毫没有打算有任何作为的意思。
可是,就里面那人的情况……真要继续留下来,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啊!
现场的负责人接受以来,对于经手的人员处理起来从来没有过任何手软,却是从没见过七组这样丝毫不认人无脑维护的情况,差点都要急哭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抬头,看到了从不远处走过来的一行人,认出了其中那个身影之后顿时喜上眉梢:“冀院长,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唉,这边有点事情还得麻烦您……”
话音未落,七组那边的队伍里也跟着一阵惊呼:“应工,你终于来了!”
现场负责人多少有点没绕过弯来,再抬头看去,便见冀松旁边那个身影高挑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眼见着就要擦肩而过地走向最深处的那间屋子,心头一跳才记起来伸手去拦:“唉那边不能去,很危险!”
“让开。”应奚泽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意思,一把将人推开。
“你谁啊,是不是不要命了!”现场负责人急得直跺脚。
生怕一不小心发生泄露,他手忙脚乱地就要着急旁边的其他人员建立警戒,被冀松带来的几个人拉住了。
冀松的视线久久地落在应奚泽走过去的方向,似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没关系,让他进去吧。”
也在同一时间,应奚泽将冀松那边要来的权限卡按在了特质安全锁上。
听着“咔嚓”的细微声响,缓缓地闭了闭眼,才推门走了进去。
第62章
宿封舟的精神力本身就非常霸道,早先在隔着房间的时候就可以轻易地感受到那些肆无忌惮地围绕着皮肤的躁动感。
除了房门推开的声音,还有屋子里那人持续沉重的呼吸,像是一只困兽,带着嘶哑的感觉尽可能地压制着。
然而让应奚泽久久站在原地的并不是因为这种明显处在紊乱边缘的危险状态。
他看到了宿封舟胸前的那道伤口,从脖颈的位置几乎整整横跨了半个身子,格外狰狞。
很明显最初已经经过过处理,但是依旧阻拦不住溃烂的速度,像是无法控制的藤蔓,在迅速地朝着全身蔓延。
全身上下禁锢着的那些巨型锁链不难看出,其他人在担心会发生些什么。
这本该是他最害怕见到的情况。
但是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又伴随着极度的恐慌而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对于科研工作者来说,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一项一项地进行解决。
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因为冀松的指示而没有任何人靠近这片区域。
然后就眼看着属于向导的精神屏障从无形的缝隙中扩散开来,将整个临时住房严密的包围了起来。
七组的成员们原本着急地等待着,这个时候却不约而同地朝着他们的副队融云看去:“这个精神屏障……”
融云实话实说:“我做不到这个地步。”
不同的向导能够对精神屏障的完成效果都各不相同,主要还是取决于自身的强弱。
应奚泽塑造出来的屏障并不算太大,但是依旧带来了很大的胁迫感。
原本属于宿封舟那些蠢蠢欲动的精神力被彻底地笼罩在了其中,这让其他被干扰后也感到有些躁动的哨兵们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而外面的人感受不到,在这片精神屏障当中更多出了那些肆意扩散的精神触手,正在无声地将哨兵的精神波动一点点地按捺下去。
熟悉的感觉,似乎让完全处在混乱边缘的宿封舟稍微找回了一丝清醒。
眼眸中挣扎的理智和杀戮堆砌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种极致的混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般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应奚泽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这就是你所说的三天后回来吗。”
依旧没有听到额外的回答。
毕竟以宿封舟目前的样子来看,似乎谁都不敢奢望他能保留多少人类的理智。
然而就当应奚泽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危险地选择一步步靠近后,指尖轻轻的触碰上对方的下颌。
冰凉的感觉散开时候,那个敏感到了极点的身体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逼迫得近乎发狂的状态让呼吸声更加沉重。
应奚泽可以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始终都没有挪开过半点,拧了拧眉心,指尖一点一点探寻地往下话落的过程中,一只手忽然间伸过来,紧紧地抓住了他。
宿封舟身上缠绕着太过繁重的枷锁,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但是毫无疑问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已经只剩下了那个站在跟前的身影,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随着拽近的姿势下整个呼吸几乎就快要喷到了对方的脸上。
应奚泽看到了对方眼中满满的贪恋。
对暴戾杀戮的渴望,也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般的冲动。
“能给我你的向导素吗?”
“就一点。”
宿封舟低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克制。
还夹杂着一些恨不得原地破灭的颓败。
但是这样的声音落在耳中,无疑是应奚泽愿意看到的。
至少这一刻,这个男人还认识他。
被紧紧拽住的手有些生疼,过大的力量下也无法挣脱,他就干脆整个人直接地俯了上去。
深长的一吻,周围的精神力豁然扩散开去,整个开始盘旋。
朦胧当中,呼啸的精神风暴将两人吞噬。
理智撕扯到极致的时候,宿封舟只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非常遥远地从耳边擦过:“……当然可以。”
-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只是隔着那片精神屏障,似乎依旧可以感受到那样极致的精神力暴动。
所有人都知道宿封舟的精神图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没有任何契合的向导素可以进行安抚,往往就意味着一旦陷入到紊乱暴走的状态当中,就要注定走向毁灭。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是有个人突然间站了出来——这个向导的精神力,似乎比传闻中的那个疯子还要来得恐怖。
而此时此刻,刚才还在着急进行处理的负责人脸色多少有些煞白。
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但是这种隔着屏障带来的震撼感也让他意识到,如果刚才自己一意孤行地将这个男人带走,这个时候,或许已经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太过强势的精神爆发过分霸道,直到彻底平息下来,在每个人的心头留下了久违的震撼。
冀松抬了抬头看向了天际,神态间也很是复杂。
他本来一直担心应奚泽逐渐淡漠的人类情感会让他跟这个社会逐步脱节,而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连他都意想不到的羁绊之后,却感觉似乎带来了一个更加麻烦的问题。
杭城救援的具体过程已经送到了他的手里。
冀松也没想到宿封舟居然会主动地去见零号,更没想到这个哨兵爆发起来,会有这样巨大的杀伤性。
单单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居然将零号重伤到这种地步,如果没有这些远距离的镜头画面作为证明,恐怕怎么都不会相信。
画面中的那个似人非人的身影看起来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可也正是这样被几乎逼到了悬崖上,才做出了随后这样的疯狂举动。
牠居然在这样奄奄一息的阶段,对宿封舟进行了慢性感染。
毫无疑问,不单纯只是为了报复性的折磨。
牠想要让应奚泽亲眼看着这个男人,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变成怪物。
零号,这是想要在应奚泽面前,将那些血淋淋的过去重新撕裂一遍,然后把他彻彻底底地逼疯。
无数理智的念头在告诉冀松,他需要去打断应奚泽正在进行着的精神疏导。
就在他正要迈开脚步的时候,咫尺的精神屏障豁然坍塌,随着房门再次打开,那个高挑的身影又重新走进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整个身影一如进去的时候那样笔挺,唯独多了衣衫上狼藉染开的鲜血,触目惊心。
应奚泽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余光掠过身后重新闭上的房门,平静的话语是对冀松说的:“我要带他离开。”
完全在预料当中,冀松直勾勾地看着应奚泽,试图让他认清现实:“你救不了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应奚泽的神态间没有任何波动,“给我一个单独的隔离区,我觉得,我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