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多少?”
蓝水莹拿出本子一页一页的数,他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还差好多个。”
陈执“啧”了一声,一把抢过他的本子,小小的人蹲着,笔记本摊开放地上,他拿着笔歪歪扭扭,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一个“正”字。
“蓝水莹小朋友近日表现良好,陈执批准送给蓝水莹小朋友好多个“正”字。”
陈执把笔记本合上递给蓝水莹,他仰起脸看着蓝水莹,夜色下他的眼睛似乎流转着水光,剔透明净到不可思议,“所以蓝水莹可以回家了。”
蓝水莹当场愣在原地。
陈执看到他眼睛里掉出了一颗眼泪。
哭什么。
自这以后,陈执有七八天没看到蓝水莹,等再见到蓝水莹时,蓝水莹脸上笑嘻嘻的说道:“小执小朋友,我送你回家。”
“你不回家吗?”陈执问道。
蓝水莹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把抱起陈执,他的下巴靠在陈执肩膀上,“小执,我好想你。”
陈执没回话,将不喜欢的糖塞进他嘴巴里,他扯着蓝水莹的脸,“你不回家吗?”
蓝水莹:“……”
陈执不依不饶,“我给你的“正”字是货真价实的。”
蓝水莹垂下眼睛,“嗯。”
他相信他积攒的每一个“正”字都有力量,只是世界上没有所谓攒够“正”字就能心想事成的本子,这只是一个遭受苦难的女人给他的一个善意的谎言。
不过这些就不用和陈执小朋友说了。
“那蓝水莹怎么不回家?”陈执又给他塞糖,“你不说我会拿糖腻死你。”
蓝水莹没有被糖腻到,他只是被小执小朋友的眼睛看的不自在,他侧过脸,故作轻松地说道:“妈妈不希望我晚上回家。”
“所以我就出来做攒“正”字了。”
“我有时候在想,陛下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看不到他脚下百姓的苦难,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活在黑暗里,备受压迫和剥削,明明……只需要改变一点点就好了。我有时候就好希望……”
蓝水莹没有说下去了,他笑了笑,“我对小执小朋友说这些做什么哈哈哈,以后总会变好的。”
陈执眨了眨眼睛,盯着蓝水莹的脸看,缓缓说道:“你好聪明。”
“有吗?”
“你会做成大事的。”陈执奶呼呼地说道。
蓝水莹愣了一下,“我?”
这么聪明,想做什么都能做到吧。
陈执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晚上你来我家吧。”
他家有点小,不过放个人过夜应该没事。
而且陈女士也怪喜欢他。
蓝水莹久久沉默,“我可以吗?”
“睡地板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他家可没有多余的床了,他的床太小了,陈女士的床更不可以。不过可以给他捡几个破被子拼一张……
陈执正想着怎么安置,蓝水莹说话了。
“好啊。”他轻轻地说道。
真奇怪,遇到陈执小朋友后,他已经哭了两次,心却甜得不像话。
把蓝水莹的情况给陈女士听了后,陈女士十分惊讶,惊讶了几秒后,就爆发出激动的狂喜,“陈小执,我还说你一天天到处瞎跑不干正事,原来给我拐来了个童养妻啊。”
陈执两只手插在兜兜里,大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啥?”
陈女士掐了把小肉脸,“你以后有老婆了。”
“老婆?”陈执白了陈女士一眼,“我为啥要这东西?”
“你小子。”陈女士抱着陈小执,在他软软的脸上香了一口,她脸色苍白,却是温柔地笑道:“小橙子,风要吹到北方,鸟要回到书上,人总要有个家啊。”
“我不是有家吗?”陈执不解。
陈女士目光闪了闪,她摸了下耳畔白色的花,嘴上笑道:“你看你一天落家吗?”
陈执“呵”了一声,神情是要多拽有多拽,“就算蓝水莹在我也这样。”
陈女士实在忍不住,还是掐了把这没心没肺的小橙子,“你总要有个执念,有个在意的东西,忘了妈妈给你取的名字了吗?陈执陈执,执念的执,没有执念抓着你,你跑了要惹多少人伤心。”
人生导师又开课了。
陈执听不懂,他挣开陈女士的怀抱,“这童养妻爱要谁要。”
陈女士叹了口气,站起身,招呼外面站着局促不安的蓝水莹进来。
之所以准备把陈小执交付给蓝水莹,这孩子是个温柔善良有能力的人,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被陈小执套牢了。
而且,说不定能保护……
陈女士手指一紧,脸上却是温柔如水的表情,“蓝水莹,把这里当自己家,进来吧。”
下午陈执跑出去玩,蓝水莹正要跟上,却被陈女士叫住,“你让小执自己玩玩吧,不然他看着你烦。”
“嗯。”蓝水莹收回步子,脸上还是担心的神色。
“小执很厉害,一次两次没事的。”陈女士看了他一眼,“过来和我一起做饭吧。”
蓝水莹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听话的跟了上去,陈女士掰开了揉碎了把怎么淘米煮饭烧菜的方法告诉他,蓝水莹很疑惑,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学着,到最后陈女士让他自己从头做了一次。
陈女士亲自尝了尝,随即笑了,“可以了。”
“小执自己都没发现,他很喜欢吃饭。”
“以后小执就交给你了。”
蓝水莹目光微深,“阿姨你……”
“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他。”陈女士闭了一会儿眼睛又重新睁开,她看着蓝水莹,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希望你保证,永远不要伤害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长篇呀,肯定一个一个写到,别急。
可能有个二更。
第64章 (二更)
晚上陈执玩够回来后,发现桌子双倍的菜,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陈女士解释道:“当然是欢迎蓝水莹来到我们家呀。”
陈执瞪了蓝水莹一眼,坐在小板凳上扒饭,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吃完饭还命令蓝水莹去洗碗,蓝水莹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主动记上围裙,去厨房劳作了。
陈女士逗陈执,“带回来的人不错嘛。”
“挺贤惠。”
陈执猛灌几口白开水,从凳子上跑了。
等大晚上陈女士睡着后,蓝水莹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出小卧室,蓝水莹身体缩在被子里像个刚捡回家的大狗狗,陈执在门后露出大眼睛嘴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娶你的。”
蓝水莹还在想事情,看到露出的半个脑袋,眼睛里满是认真严肃,他忍不住想笑,但硬生生憋住。
“那我可要伤心了。”他可怜巴巴地说道。
“那你伤心呗。”陈执冷酷无情地说道:“没人会安慰你。”
陈执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从被子里起来,将陈执小朋友抱回小圆床,他装作很难过的样子,“那我只能更加努力了。”
陈执没理他,抱着被子就睡了。
有了蓝水莹加入后,陈执和陈女士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变好。
不过在加入这个家之前,蓝水莹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人影,不知道在搞什么,后来过了快半个月,大白天蓝水莹回来了,他笑嘻嘻地对陈执小朋友说道:
“我退出组织啦。”
“以后会找个安全点的工作。”
陈执眨巴眨巴眼睛,“你加入坏蛋组织了?”
蓝水莹揉了把陈执的头发,“倒也不是,只是有时候觉得就这样也不错,帝国有这么多人,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嗯……以后我去上学,毕业后开家餐馆,我一半的钱给我妈妈,一半的钱给你存零花钱。”
陈执白了他一眼,“你自己留着吧。”
蓝水莹想了想说道:“那就当是监|管费吧。”
“陈执小朋友有很多坏习惯,我会付钱来监|管你的。”
陈执跑了。
在蓝水莹空下来后,陈执就不好玩了,他做啥事都要管他,吃饭吃快了说他,不小心在地上睡着了说他,就连他出去玩回来迟了几分钟也说他,后面竟然和陈女士商量要送他去上学。
上学有什么好上的,他又不是小屁孩。
陈执激烈反抗,然而反抗无效。
不知不觉陈女士已经和姓蓝的站在一起,帮姓蓝的人说话,偏偏陈执还有点打不过蓝水莹。
可恶,他为什么打不过一个小孩。
第五十二次被蓝水莹从地上扒拉起来抱回家的时候,陈执深深郁卒了。
不行,他要打败这个大魔王。
陈执狠狠的捏紧小拳头。
陈执听说垃圾区的尽头是危险区域,他有一次看到蓝水莹从那里走出来过。他想了想,找来支笔,留下张小纸条便出发了。
他却是有了一番奇遇,还在洞穴里收服了一个黑煤球,黑煤球就是个球形的小团子,有柔软的毛毛,但柔软的毛毛有时候会变得很坚硬,像颗海胆。他有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瞅着他,很喜欢碰他的脸。黑煤球可大可小,大的时候能把他驼上跑,小的时候他能一手抓住,各种搓揉。
黑煤球把他驼回了家门口,还想和他回去,被陈执严词拒绝了。
“你太丑了,会吓到陈女士的。”陈执说道。
黑煤球跳啊跳。
陈执抽了抽嘴,“变好看了再来找我。”
黑煤球猛地蹭了蹭陈执小朋友的脸,然后跳啊跳的离开了。
陈执摸了把脸,手挡在眼睛上看着太阳下黑的发亮的小黑球,感慨道:“好黑……好丑。”
黑煤球跳不起来了,最后像个球一样的滚开了。
陈执笑了。
陈执现在已经不是当时的陈执,他撸起袖子,刚打开门,门外的阳光照了进去,陈执喊道:“蓝水莹,我来——”
下一秒就被一把抱住。
陈执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小执,你去哪儿了。”
陈执被抱得有点疼,他皱起眉,“我不是留纸条了,你快松开我。”
蓝水莹却没有松,他仍然紧紧抱住陈执,“我去找你了,没有你,到处都没有你,你消失了……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你这什么话。”
“那你去做什么了?”
“学功夫啊。”陈执眨巴眨巴眼睛,“我们试试?”
话落,他将蓝水莹扯到屋子外面,两个人打了起来。这次,一直不可撼动的蓝水莹被小小的陈执轻易压在身下。
“哈哈哈,我是不是很厉害,所以真的去学功夫了,我还留纸条了,就是除了点意外,回来的有一点点晚,我也没受一点伤,没有不要你。”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陈执伸手戳了戳蓝水莹的头。
蓝水莹没有出声。
“喂,蓝水莹。”
蓝水莹头埋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就像一具尸体,更别说说话了。
陈执怎么弄都没办法。
陈执弄得没办法,蓝水莹这么一弄搞得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他不耐烦地推了推他,两只手强行把他的脸掰回来,“哥,我叫你哥,你回我一下——”
陈执不做声了。
他看到了蓝水莹满脸的泪水,他眼睛红红的,嘴唇苍白,泪水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干。
陈执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蓝水莹再次一把抱住陈执,他的脸埋在陈执的小肩膀上,泪水大颗大颗烫在陈执脖子上,“妈妈不见了,你也不见了,你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能不能别丢下我。”
“明明我已经很乖了。”
陈执愣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陈女士从屋子里走出来,她脸色苍白,神情温柔,耳畔的小白花显得她十分优雅。
陈执求助的目光看向她。
然而陈女士摇了摇他,她张着唇不出声地说道:“这件事要你自己来。”
陈执垂下眼睛,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脆弱,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眼泪。
他伸出手给蓝水莹擦眼泪,“哥,我不会丢下你。”
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蓝水莹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不见了,他却一点用都没有,谁都抓不到,谁都保护不了。
陈执擦着眼泪发现没用,他放弃了,扯掉身边的一棵小树苗,白嫩嫩的小手笨拙的做出一个指环,指环有点小,他抓起蓝水莹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的试,最后强行戴在了蓝水莹的无名指上。
蓝水莹可能被弄疼了,睫毛颤了颤,陈执抓着他的手郑重地说道:“哥,你是我的童养妻。”
“我以后当然要娶你啊。”
——所以不会丢下你。
“别哭了,蓝水莹。”
*
后面蓝水莹后来确实没哭了。
他好像再也没看到蓝水莹流过眼泪。
因为蓝水莹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陈执清楚地记得一天晚上,蓝水莹凑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
“小执,我会保护你。”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
然后蓝水莹不见了。
再后来陈女士走了,陈执再也吃不到陈女士做的饭了,这个温柔的女人,走的时候好像给没心没肺的陈执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陈执记住了一句话:
风要吹到北方,鸟要回到树上,人总要有个家。
他清楚记得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