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日光再次打在脸上，余果眼睛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他再次睁开眼的瞬间，却愣住了。
　　眼前依旧是益力少熟悉的街道，身穿银色铠甲的卫兵和白袍的教士依旧在大街小巷穿梭，
　　只是，整座城市，都被大片大片的白色笼罩着。
　　从尚未竣工的教堂旧址，到教堂大门口的临时帐篷，再到街道两边的各色店铺，全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白布。
　　身穿白衣的教众谦卑地跪在教堂大门口，排成一个白色的矩阵，矩阵最前端，身穿镶金丝白袍的高级教师一手握着胸前的银剑，一手按在白色的《圣光法典》上，神情专注地带领着悲戚的教众念诵着祈文；
　　教士背后，充作临时公告栏的木板上，贴着一张大白纸，白纸顶端写着两个粗大的黑字：讣闻。
　　余果顿时眼皮直跳。
　　虽然他还没看清讣闻上写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儿绝对跟“魔王”脱不了关系。
　　余果重重地吞咽了一下，心中暗自忖度：这么大阵仗，该不会是“魔王”又屠城了吧？或者，这次魔王杀了个大人物？难不成是“魔王”把罗森联邦国某一领区的深受民众爱戴领主，或者教会里的某个大人物给做掉了？
　　余果心里想着要一探究竟，两腿下意识地就往教会门口走，被尤尔一把拦住了。
　　“别去，”尤尔摇摇头，“我们的打扮和他们差异太大了。”
　　余果低头看了一自己一眼，确实，跟眼前的一片纯白相比，他们一行身上红橙蓝绿青蓝紫，颜色齐跟道彩虹似的，一看看上去就跟当下的气氛格格不入。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吧。”空中传来埃克斯的声音。
　　尤尔点点头，一阵微热的空气变擦着余果的肩膀飘了过去。
　　不多时，耳边传来了埃克斯沉重的声音：“教皇死了。”


第五十六章 59人气凶手票选
　　明媚的阳光穿过繁复的花窗玻璃，五彩的光晕投落在一片纯白的法袍上。
　　老教皇站在圣台上，为教众解读新出版的《究极圣光奥义（最终修订版之第1084版）》。
　　教皇缓缓合上手中薄薄的白皮书，“今天的宣讲到此结束，让我们以奥义的最后一句总结：愿意吾之灵魂，迎接圣光照耀大地。”
　　“愿意吾之灵魂，迎接圣光照耀大地。”
　　“愿意吾之灵魂，迎接圣光照耀大地。”
　　“愿意吾之灵魂，迎接圣光照耀大地。”
　　虔诚的誓言在洁白教堂中回荡，宽大的袖袍下，一道道晶亮的光圈倏地亮起，又瞬息间熄灭。
　　年轻的教士扶着教皇踏上马车，替他关上了车门。
　　教皇背抵软靠，掀开了车帘，接过一个深蓝色的硬皮账本。
　　“干得很好，我的孩子。”教皇一边快速翻阅着账本，一边朝马车外的人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您过奖了，”加里纳谦虚地低头对教皇行了一礼，“都是仰仗教众对圣光信仰和对您的信任。”
　　“我老了，扩充的信徒、创收赚钱还要靠你们年轻人。”
　　教皇合上账本，拿起放在一旁的白皮书，指尖点着扉页上的签名，对着马车外的年轻教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按这个销售数据看，你现在应该有有几万的支持者了？”
　　“没有没有，”加里纳慌忙摇头否认，“只是按照总廷的安排，给我多少书我就签多少，大家买书是出于对圣光的崇敬，与我无关。”
　　“过分谦卑可不好，我的孩子。这次的奥义修订你完成得很棒，新版本的奥义通俗易懂，大大降低了新入教的年轻信徒理解难度。”
　　教皇看着加里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而且我们圣光教廷一向重视信徒的反馈，你就不必随我去卫龙拉兹剿灭魔王了，去给新入教的信徒们做个宣讲吧，就当是满足信徒们的心愿了。”
　　闻言，加里纳愣怔了半秒，他随即一脸震惊地喊道：“那怎么行！我不要去做什么宣讲，我要在您身边保护您！”
　　“哈哈哈，我的傻孩子！”教皇似乎对他的这个反应很满意。他大笑着，身体微微后仰，“我们的魔王不过是一个不存在的敌人，而真正的魔王虽然不知道逃到了哪里，但他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主动凑到我们公布的剿灭地点来送死。”
　　教皇朝着加里纳挥了挥手，“放心去吧，我的傻孩子，这可是树立威信的大好机会，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好吧，愿圣光保佑您。”
　　马车缓缓驶动，年轻的教士行了一礼，转身返回教堂的方向。
　　头顶的树冠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一只毛色亮泽的黑猫从茂密的枝叶中探出了小巧的脑袋。
　　明亮的阳光下，一黄一蓝异色瞳眯成了两条竖线；黑猫飞身一跃，从树上轻轻跳到了飞驰的马车的车尾。
　　“停车。”教皇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掀开了车帘。
　　“大人，有何吩咐？”马车一停，小教士赶忙闻声从远处跑来。
　　“开门，我要下车休息一会儿。”
　　小教士连忙应声开门，扶着教皇下车，并把他引到阴凉处。
　　“拿点水来。”教皇吩咐道。
　　在大夏天的正午、顶着炎炎烈日飞驰的马车简直就像一座移动的蒸笼。
　　老教皇端着水杯，叹了口气。
　　要不是为了向世人显示圣光教廷讨伐魔王的决心，教皇大人绝对会使用传送阵，而不会是坐在马车里，跟着先头部队一路颠过来，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老教皇喝了几口泡着草药的圣泉水，问向旁边的教士：“到哪儿了？”
　　“大人，前方就是卫龙拉兹领区边界了，预计不用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进入领区了。”
　　教皇点点头，把水杯递给教士，转身准备回到马车上。
　　“哐当。”
　　背后传来一声脆响。
　　盛水的陶罐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清凉的泉水洇湿干燥的土地，迅速蔓延至教皇脚下。
　　“大胆！”教皇收回按在马车边缘的手掌，挥手掷出一连串的光球。
　　爆裂声在空中接二连三地响起，教皇负手缓缓转过身。
　　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
　　眼前，数百名身穿银色铠甲的守卫和身穿白袍的教士整齐地扑倒在地上，他们毫发无伤，却也毫无生命迹象。
　　老教皇皱起了眉头。
　　此次先锋部队中的守卫和教士，均是圣光教廷一等一等的高手；什么人竟可以在他们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潜入，并且让他们一齐瞬间毙命？
　　而更让教皇觉得紧张的是，眼前除去倒了一地的教士与护卫，竟再无一人。
　　凶手呢？
　　老教皇右手悄悄覆上了腰间一直当做手杖用的银剑，默念着防御咒语，化出一面无形的光盾。
　　“没用的，教皇大人。”左后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话音未落，银剑已经出鞘；教皇一边挥剑，一边念诵着咒语，覆满光芒的长剑顷刻间变刺入了虚空。
　　没有人？
　　教皇一怔。
　　“哎，不是都说过了，没有用的吗？”
　　方才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教皇正欲回头，就听到那声音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白费力气，不如直接给我吧。”
　　“你说什……”
　　教皇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正午的阳光明媚地刺眼，脚底的地面烫得似乎在冒烟；但此刻老教皇却觉得冷。
　　冷到瑟瑟发抖、全身的骨头都战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成冰渣。
　　他清楚地感觉到，体内某种温暖的东西在一点点被抽走；
　　唯有手腕上，仿佛套了一个纤细的火圈，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
　　“你是谁？”老教皇忍着彻骨的寒意，从打颤的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可知道，你这是在亵渎圣光！”
　　“哈哈哈哈哈！”背后传来一阵失控的大笑，“你是说圣光么？哈哈哈哈！”
　　体内温暖流失的速度骤然加快，森森寒意瞬间逼至头顶；教皇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前所未有的耻辱感拍打着教皇苍老的脸，他咬牙怒斥道：“圣光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呵，”背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亏你当了这么久教皇，连圣光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一个人影从马车顶上轻巧地落下，一脚把教皇的头踩进了滚烫的地面上，来回辗轧摩擦。
　　粗粝的沙石在苍老的额头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沟壑，鲜血顺着眼角肆意流淌。
　　“疼么？”那人戏谑地问道。
　　老教皇并不想回应。但那个声音仿佛掌握了他的身体的控制权，教皇不得不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虽然鲜血直流，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于是，几乎冻成一块冰疙瘩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咔嚓咔嚓”左右摇了摇，嘴巴自动回答道：“不疼。”
　　“那有味道么？”那人好奇地问道。
　　闻言，教皇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流至破碎唇角的鲜红血液：没有任何味道。
　　于是，嘴巴又自动回答道：“没有味道。”
　　“嗯嗯！”那人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兴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教皇抢在那股莫名的控制力之前，主动问道。
　　“哈哈哈，”那人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当然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几乎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了啊哈哈哈哈。”
　　那人换了个姿势，用脚尖挑起教皇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逆光的阴影里，兜帽下露的小半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匍匐在地上的教皇听到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圣光从未忘记向每个信徒索取报酬。”
　　他随即笑了起来，甚至十分夸张而滑稽地朝着教皇行了一礼，“还要多谢各位用灵魂，替我支付使用圣光的代价。”
　　“你！”教皇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盯着全身上下唯一保有温度的位置——手腕，难以置信地瞪着兜帽下没有表情的脸，愤怒地吼道：“你与我，不，我们签订了灵魂契约？！什么时候？！怎么可能与这么多人同时……”
　　教皇声音一顿，他惊悚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那人似乎被这句话点激怒了。
　　他抓着教皇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拽来，一手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双脚离地悬在半空，冷冷地开口道：“还记得奥莱奥吗？教皇大人？”
　　教皇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奥莱奥？那座刚刚被魔王毁掉的城市？”
　　卡在颈间的手指骤然缩紧，虽然没有痛觉，但窒息感让教皇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几乎快要被掐断气儿了，他迅速地在大脑中搜寻与奥莱奥相关的记忆，可惜，一无所获。
　　“也是，您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呢，”那人扯开衣领，露出颈侧一朵鲜红的玫瑰刺青，他恶狠狠地说提示道：“奥莱奥、野玫瑰，尊贵的圣光的使者。”
　　教皇眉头凝成一团，似是努力的在遥远的记忆中搜索，片刻后，他已经渐渐浑浊的灰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困惑，“是……一个女巫？”
　　“女巫？！你再说一遍！”那人突然暴怒，老教皇被掐地直翻白眼儿。
　　“抱歉，她不是女巫，那个女人不是女巫！”老教皇断断续续地喊道。
　　“她当然不是女巫！”那人缓缓摘下了头顶的兜帽，逆着光抬起头，教皇脸上顿时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不等教皇开口，那人便凑到教皇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你？！”教皇浑浊不堪的眼睛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
　　“不错，你这个表情很好，”那人冷笑道，“祝愿你永不瞑目，教皇大人。”
　　最后一丝温度也从身体中消失，教皇维持着双眼瞪得浑圆的姿势，颓然地摔落在地。
　　凶手取出一块手帕，十分嫌弃地擦了擦手；他顺手牵过一匹马，扬长而去。
　　一只黑猫从马车底下钻了出来，它绕着犯罪现场转了两圈，在教皇和其他几具尸体旁闻了又闻。
　　“真的是一点儿灵魂渣渣都不剩，”黑猫喃喃道，“这人真是比恶魔还更像个恶魔呢。”
　　“但自相残杀还要甩黑锅给魔王大人背黑锅、而且还害我白跑一趟，就很过分了……”黑猫望着凶手远去的方向，用爪子轻轻挠了挠地面，十分遗憾地嘀咕，“要不是跟魔王大人保证了不伤害人类，真的好想杀了他呀。”
　　黑猫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摇了摇尾巴，“不，还是比较想先杀了把魔王大人拐走的那个讨厌的勇者……可恶，那家伙到底把魔王大人拐去哪儿了呢？一点音讯都没有，魔力也搜索不到，真是奇怪。”
　　黑猫跳上一旁的树枝，垂落的尾巴焦躁地摇来摇去，一双异色瞳里全是哀怨。
　　左右回魔王城也没什么事做，而且现在也找不到魔王大人……不如跟着刚刚那个人，看看他到底要打算干什么吧！权当给它正在写的人魔虐恋小说积累点素材了。
　　黑猫这样想着，他跳到地上，迅速化作一道虚影，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教皇即将到达卫龙拉兹领区时，遭到魔王袭击，教皇连同数百名守卫及教士一同遇难。”埃克斯复述道。
　　“什么？！”余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圣光教廷疯了，自己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