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鲤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眼神变得狠毒起来。
　　这家伙，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留在研究中心里！他必须为寇飞衔的死付出代价！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定格着昨天滩涂上的画面，那是由江佑胸前的微型记录仪实时上传到系统上的，半点不能作假。
　　韩鲤从系统里截取了一部分江佑的“罪证”，一进门，就按下遥控器的播放键。
　　于是，江佑和六组的几名骨干又被迫欣赏了一遍韩鲤的三名亲信死亡时的慎人场面。
　　一段视频结束，韩鲤强忍住悲伤清了清嗓子：“对这些，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江佑靠在椅背上，一脸无所谓。
　　韩鲤手里的笔都快捏断了，咬牙切齿的：“最后寇飞衔向你求救了，你为什么不救他？”
　　“怕死。”江佑散淡地笑了笑，“谁不怕死呢？”
　　“你怎么会死？你明明有能力救他……”
　　“你看不到吗？”江佑府了俯身，偏头看向屏幕上寇飞衔惨不忍睹的尸体，“蟾蜍的涎液连金属都能腐蚀，我有什么办法？”
　　见韩鲤语塞，江佑摊手：“而且，他不让我靠过去，我以为他有办法应对怪物。”
　　韩鲤气得直拍桌子：“你这是狡辩！寇飞衔当时并不知道怪物有这样的能力，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警告他！”
　　江佑笑起来，帅气的眉眼微微弯起，不带任何负面情绪。
　　六组的人都惊了一跳，他们从没见过江佑这样的笑容，仿佛幽暗地狱里射进来了一缕阳光，照亮所有角落的阴霾。
　　却让人觉得他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存在。
　　“看来你的人不太喜欢学习呢，韩副长。”江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只想抢别人的东西可不能长远。”
　　一旁的王刻举手示意有话说：“是这样，韩副长……我插一句哈，之前江佑为临时中心提供了一套包含一千两百种怪物的图谱，当然，已经上交给研究中心高层录入系统，应该已经下发各组了，图谱里就包括了变色蟾蜍，大概寇干员是没看见？”
　　韩鲤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佑，我不管你是基因改造人，还是根本就是那些怪物的同类，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对研究中心和人类社会都是个不安定因素，我要跟中心长申请，申请把你永远拘押在总部，或者干脆彻底清除掉！你这种怪胎就不配活在世界上！”
　　全场静默。
　　江佑的眼睛变得忽明忽暗，膝盖上得拳头因为攥得太紧，微微有些发颤。
　　他撩起眼皮盯住韩鲤，就像猎人盯住了猎物。
　　他一字一顿地说：“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我弄死你。”
　　韩鲤“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嘶哑：“你，你想干什么？你……”
　　似乎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跟视频录像里那个动辄对怪物大开杀戒的人形怪物是同一个人，他要是真疯起来，整个基地没人能拦得住他。
　　他在上位呆久了，习惯于对手下发号施令。
　　在韦一暝的刻意保密下，他和大部分人一样，只把江佑当成来研究中心抱大腿的另类，却不知道，如果没有韦一暝的话，研究中心这种知情人趋之若鹜的机构在江佑眼里什么都不是。
　　“啪嗒。”
　　江佑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会议室光滑的桌面上，有力的指节微微耸起。
　　韩鲤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只手上。
　　修长秀气的一只手，只是轻轻放在那里，却仿佛已经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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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王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他疯起来自己都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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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会议室里的氛围剑拔弩张，王刻和刚刚归队的三队队长曾笑对视一眼。
　　他们因为韦一暝的关系很讨厌韩鲤，而且这个人脑子似乎不太正常，但他毕竟是研究中心的高层，如果他真在这里出什么事，那韦一暝麻烦可大了。
　　他们对江佑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个基因改造过的人类，他的脾气古怪是他们私下里公认的，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真对韩鲤动手。
　　文佳感受着江佑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深呼吸几次才正眼看他，目光闪烁不已。
　　韩鲤脸色铁青，愤怒和难堪在他脸上交错，就在这时，另外一侧墙壁上的屏幕亮起，远程视频会议开启。
　　对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韦一暝，另外的则是一名面目严肃的中年人，是研究中心最高长官——中心长陆北陵。
　　似乎发现这边气氛不对，韦一暝透过镜头看了一如既往冷着脸的江佑一眼，有点不确定地问：“韩副长，出什么事了吗？”
　　韩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抓住寇飞衔的死大作文章，疯狂指责江佑没人性。
　　最后，他把烫手山芋甩给陆北陵：“中心长，您指示，这事怎么处理？”
　　他深知陆北陵最讨厌内部管理混乱，他一定会认真处理江佑，甚至韦一暝也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处罚。
　　一举两得。
　　不料，陆北陵却把头转向韦一暝，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虽然江佑脸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但不知道为什么，韦一暝一眼就看出他在生气，他现在想的不是如何打发韩鲤，而是怎么去安抚江佑。
　　他被挤眉弄眼的王刻吸引住了目光，战友之间的默契使然，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韩鲤，可真是会没事找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对陆北陵建议道：“中心长，我提议先让江佑在临时基地里反省一下，等我回去调查清楚再给你一个交代。”
　　“韦一暝，你这是不相信我？”韩鲤恼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江佑挑了挑眉，嘴角带着冷笑。
　　如果这家伙非要追究的话，他不介意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干掉他。
　　文佳突然开口：“中心长，我同意我们组长的提议。”
　　陆北陵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地点点头：“可以，那就这样，老韩，你先别急，我会秉公处理。”
　　江佑看向屏幕里的韦一暝，韦一暝也正看向他，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韦一暝轻咳一声，哄小孩子一样：“江佑，你好好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妥善解决的。”
　　江佑挪开目光，起身，在所有人或震惊或无措的目光中走到门前。
　　“韦一暝，在你回来之前，我会按照你说的呆在拘押室里，到时候你最好给我一个说法。”
　　韦一暝不知道这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刚刚是临时接到了王刻的文字讯息，才拖着陆北陵一起启动了这次视频会议。
　　他头疼，看得出，江佑出奇愤怒了，比第一次被他们抓住后还愤怒。
　　韩鲤，好活。
　　-
　　两个小时后，王刻拉着六组的几个人在专属频道里聊天。
　　他添油加醋地把昨天发生的事包括刚刚在会议室里的情形跟韦一暝完整复述了一遍。
　　三队队长曾笑一边调试刚运到的仪器，一边感叹：“好家伙，上午我就觉得那位变异小哥哥不一般，竟然这么酷的么？照这么说，我怎么觉得他当时不是在口嗨呢？”
　　韦一暝突然插话：“口什么？”
　　曾笑：“可以理解为吹牛，你这样的老年人不学也罢。”
　　王刻：“哈哈哈哈哈——”
　　韦一暝：“江佑他吹什么牛了？”
　　王刻：“他扬言要弄死韩鲤，啧啧……那气场，我都想当场滑跪，跟他叫哥。”
　　韦一暝：“你什么时候开始待见他了？”
　　王刻：“……”
　　巴山雨：“昨天让人给救了，可不得跪下叫哥么。”
　　王刻：“拆台是吧？我特么就不该告诉你！”
　　韦一暝：“韩鲤什么态度。”
　　曾笑：“老韩脸都绿了，还硬撑。”
　　王刻：“文队长，在没？”
　　文佳：“……在呢。”
　　王刻：“麻醉针剂还得搞起来，我们之前用错了对象，所以无效，应该是对动物系的管用，上回拿回来的强力麻痹素，得分析里面成分多多仿制啊！”
　　文佳：“……你确定么？”
　　王刻：“当然，是我江哥说的！还有，老曾，便携式能量探测仪也要快点搞起来，打怪找不到怪，太丢脸了！”
　　曾笑：“也是你江哥说的？”
　　巴山雨：“不害臊么？人家顶多二十出头，你跟人家叫哥？”
　　王刻：“实力决定年龄！”
　　巴山雨：“你还在读幼儿园？”
　　王刻：“滚！”
　　韦一暝：“别说没用的，江佑呢？”
　　王刻：“在拘押室，通讯器让韩鲤给收了，不能加入群聊。”
　　韦一暝：“他怎么样？”
　　王刻：“稳如泰山……不过我看也稳不了多久，韩鲤那老家伙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话说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怕出事。”
　　韦一暝：“在开车，五分钟后到停机坪。”
　　王刻：“……效率！”
　　曾笑：“说到能量探测仪，组长，运设备过来的路上，我们发现城市东北部的一片空旷地带有点不对劲，要不要去调查一下？”
　　韦一暝：“有什么发现？”
　　曾笑：“有大面积能量波动，但不是我们平常探测到的怪物，那种能量就维持在原地，有可能是某种特殊物质，我不确定。”
　　韦一暝：“等我回来。”
　　停机坪上有直升机在等着，韦一暝又跟每个人叮嘱了几句，切断通讯。
　　-
　　江佑在拘押室里呆的十分无聊，就随机睡了个觉。
　　自从接受基因改造后，他在原来的世界从来没睡过，来到这个世界的头两个月也始终吊着一口气，直到最近，才发现“需要”和“想要”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还有一层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理由——潜意识里，他想活的像个正常人，重新融入人类群体当中。
　　他又来到这个怪异的梦里，这让他肯定，这不是单纯的梦。
　　这次的梦里一个人也没有，地上黑色粘稠物质也不见了，枯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原野上，树干上的人脸毫无表情，像是一个雕刻，又似乎是孤独得太久，被尘封了。
　　江佑慢慢走过去，到了树下，抬头，目力所及处，树顶一个漩涡图案，还多出一片绿色的嫩叶。
　　“怎么又是你？”大树开口了，似乎有些不满，“我没召唤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接受你的献祭。”
　　江佑观察着这棵树，对他的胡话不予理睬。
　　“我在等人，那个人不是你，出去！”
　　江佑仰头看向微微晃动的绿叶，好奇地问：“要死多少个我，你才能完全恢复生机？”
　　大树不耐烦：“多少个都没用。”
　　江佑指指它树冠上的唯一一片叶子：“但是你绿了。”
　　枝丫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大树在甩头。
　　“你自己看不到，但你确实多了一片叶子。”
　　“我感觉到了……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大树的口气缓和了很多，江佑趁机问：“你是什么？”
　　“母树？宇宙起源？守护者？什么都好，总之，是我造就了你现在的一切。”
　　江佑沉默。
　　是造物主的意思？这种说法倒是听说过，但是就眼前这东西来说，总感觉有点怪。
　　“为什么你会是我的样子？上次那些和我长得一样的家伙，是虚幻的吗？”
　　大树依旧闭着眼，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良久。
　　“你不需要知道，你的基因不够纯正，也不配献祭，下次别再来了。”
　　江佑皱眉。
　　基因，基因，到处都在强调他的基因，他烦透了！
　　他靠近古树，一脚踩在树干上的那张脸上，然后踏着它攀上粗树枝，麻利地翻身上树。
　　“你要做什么？”这是古树不曾预料过的情况，他歇斯底里地大叫，“滚下来！”
　　江佑踩着粗树枝，像走平衡木一样，不慌不忙在树杈上行走，无视大树的轻微扭动。
　　“你不是自称宇宙起源么？怎么会连我想干什么都猜不到？该不会是个冒牌货？”
　　他一边揶揄，一边摘下树顶那片仅有的绿叶，然后跳下树。
　　“混蛋，你怎么敢！”古树的枝杈拼命晃动起来，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雷鸣一样的咆哮声。
　　江佑不仅敢，而且还敢更过分。
　　他按了按被震疼的耳朵，当着古树的面，把那片被它珍视的叶子撕成碎片，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像是在享受什么美味，接着，囫囵咽进肚子。
　　古树猛地睁开眼，怒视对面的人。
　　江佑看到，他的左眼里似乎是一团看不见底的黑雾，右眼则跟自己一样，流动着璀璨的金色光芒。
　　两双眼睛对视了片刻，古树沉默了。
　　半晌，他开始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呢？你的基因不够纯正……”
　　“你的基因不够纯正……”
　　“怎么可能呢……”
　　反反复复念叨这几句话，完全忘记了江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