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单方面觉得自己清白的很！
　　楚渊插科打诨的闹了一会儿，也适可而止了，欢欢喜喜去安排餐宴去了。
　　妖族在地下而居，常年没有日月，非常不利于他们修炼。
　　所以，他们会定期安排一批又一批的小妖出去偷偷生活一阵子，艰难修炼着。
　　他们喜阴，却不像鬼见不得光，大多数按照正常流程修炼的妖，是依靠月亮。
　　他们接受月光照耀，可以净化浊气，让妖灵更加纯粹。
　　这些，是喝酒喝多了的楚渊，兴奋不已，手舞足蹈的拉着暮闻雪告诉他的。
　　楚渊还说，她娘的祖母说过，其实很久之前，天地初开，最先有的，是一种叫做灵的东西，灵附着到动物或者植物身上，繁衍延续，才有了妖。
　　而人，出现在妖之后。
　　那时候，零星人族的出现，才是被排斥，被不接受的存在。但是长期混居后，妖族发现人族生命短，繁衍快，而且有的人灵根强，会法术。再这样下去，妖族的数量会被远远超过，祖先们想到，迟早有一天，人妖强弱的局势会对换，所以他为了不让子孙面临危难，趁着妖族还没壮大的时候，选择和人族和亲，联盟，共同生存。
　　说到这的时候，楚渊醉醺醺地眯着眼，晃着暮闻雪，眼睛却看的是洛千霜。
　　暮闻雪低头抿了一口酒，又辛又辣，他捂着口鼻，却是觉得心头甜丝丝的也挺苦涩的。
　　羡慕洛千霜有个爹，也嫉妒洛千霜有个接他回家，对他好的爹。
　　楚渊借着酒劲絮絮叨叨，才不是真的和自己亲密，他是借着自己这个工具人，说了祖先的事，想要彻底打开洛千霜的心结。
　　身为半妖，并不是什么被人鄙视，被世间不接受的事。
　　身为半妖，是祖先一直以来为生存，为和平去做的贡献之举。
　　暮闻雪轻咳一声，替楚渊总结：“所以，半妖才是妖族牺牲最大，最值得尊敬的。千霜啊，你是很棒的。”
　　他举起酒杯，与坐在对面的大兔子，很是真诚的笑了笑。
　　洛千霜一直绷着面色，他明白楚渊的用心良苦，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样的氛围很奇怪，陌生又温馨。
　　他小时候被坏妖虐杀的时候，无数次在心里呼唤过爹娘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他。哭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没得到过任何一次保护。
　　怕的要命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温暖的手给他抓紧。
　　最是孤立无援，绝望透顶的那些日子，他曾恨透了生下他却不要他的爹娘。
　　恨透了自己是个半妖，不能安稳存活的事实。
　　所以他知道楚渊是自己的亲爹以后，从来不敢开口去问，自己是怎么被他抛弃的。娘又去了哪里。
　　他只想把那么多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他恨不得把楚渊打成猪头！
　　现在却听着一向不着调的楚渊费尽心思的给暮闻雪说妖族的过往，谁不知道，这是他无限度的让步，就是想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想告诉他，半妖才是他们为了和平献身的使命，他们不是低贱的。
　　洛千霜接了暮闻雪的碰杯，心下一片冰冻渐渐回暖。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楚渊说的话，喝完酒，问他：“挺开心的吃顿饭，讲什么又臭又长的妖族史，讲了半天，你还不是要违背祖先的意思，安排了一堆妖装人，混在尚兰宗，准备吞并他们。还要和玄翎宗的人联合去杀掉玄无衡。那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半靠在暮闻雪身上醉眼迷离的握着一壶酒，听到洛千霜的话，闭上眼，嘴角先是慢慢弯了一下，继而他开怀大笑，一口大白牙露了个齐全。
　　他开心。
　　“你知道我是在和你说话就好，”他觉得很欣慰，最起码，孩子的语气，已经软了很多。但他还有点酸的地方是，洛千霜啊，真是一分钟都忘不了他媳妇的事，后边那几个问题是他想问的？才怪！那是暮闻雪才关心的问题，楚渊晃悠悠站起来，看了一圈其他桌子上喝酒划拳的大妖小妖们，眼底忽然生出一些凄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速放缓了许多，“玄无衡，异常厌恶妖邪，在他的眼中，我们都是不该存在的，他见一个杀一个！玄翎宗在他没有闭关之前，几乎是没有间断过的组织弟子们循环往复各个地方，诛杀他们口中，所谓的妖邪。”
　　说着，他低头看着暮闻雪，眼里诸多不理解和怨怼。
　　“暮闻雪，当年六岁就是无人能及的天人之资，一身灵力天赐，修为不修自涨，身带万灵根，天下无敌。玄无衡自屠杀鬼界之后，带你回来，他的宗门才逐渐在百花齐放的各大仙宗之中，脱颖而出，被更多的人认可，追捧，口口相颂，成了人们口中的天下强者。但这还没有彻底将玄翎宗彻底送上天下第一的位置，是后来，年仅十一岁的暮闻雪，雪仙尊，你——只身一人，双剑凛月，仅用短短半日时辰，把恶名远播的大魔头给斩杀了。当玄无衡赶去后，除尽了一切余孽后，玄翎宗的名声再次因你大噪，才终于登顶，受万人膜拜！”
　　楚渊说完这些，摇头苦笑，双眼有些微红，他有些激动，又说：“所以，本是个收集各种流浪儿不被人瞧好的小宗门，原本仗着灵力还算不错却毫无章法的一个散乱之地，因为你，成了万众瞩目之地，万千灵根极佳的人蜂拥而至，门楣一下子壮大，他尝到甜头了。你知道吗？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趁热打铁，把我们各个分散的妖族，全部清剿！全部！他想在你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
　　“楚渊！你喝多了，不要在我底线上蹦跶！”洛千霜大声阻止他再说。
　　楚渊这一番话满满都透着心酸，无奈。
　　暮闻雪此时有些如坐针毡，他总感觉，要不是洛千霜跑过来搂着自己的肩膀，他这会就是身在鸿门宴了。
　　他很难不承认，原主的一己之力，的确改变了整个玄翎宗的命运。
　　谁不喜欢站在顶端，俯视众生呢？
　　玄无衡的性子，很张扬，很外放，他就是喜欢把宗门里任何一个可以放大去炫耀的东西弄得举世皆知。
　　原主，那是人们眼中，神一般的存在。暮闻雪年少时，的确经常被玄无衡教导，天地之间只能存正气，妖邪之气会破坏平衡，但凡看到邪祟，必杀之！
　　他从未告诉过小小的暮闻雪，妖不全是坏的。
　　“我……他……”暮闻雪去抓洛千霜的手臂，内疚不已，“我的确是玄翎宗杀妖的先锋……至于无辜杀死过多少本心不坏的妖，无从考证……我……说什么抱歉也无济于事了……”
　　虽然这些事不是他干的，是原主干的，他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
　　原主对玄无衡的话言听计从，是为了报恩。
　　还有他从小被虐杀迫害的阴影，他自然而然的不会怀疑，邪祟都是坏的。
　　都是该杀的。
　　洛千霜不断轻柔抚着他的背，本是想带他走，楚渊却拿着酒壶敲敲桌子，呜哩哇啦的喊着他还没说完话呢！
　　“把你的废话憋回去！玄无衡你想杀就杀，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怨，阿雪只不过是师命难违。但是，他已经解除了与玄无衡之间的师徒印，他不再是玄翎宗的人了，这笔算不清的帐，便与他没有关系，你全算在玄无衡身上便是！”楚渊狠狠把话怼了回去。
　　“你不要为了护着他，就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楚渊冷笑几声，颇有种儿大不中留的落寞，他把酒壶一扔，砸在洛千霜脚边，大声道，“他杀了妖就是杀了妖，很多！多到数不清！”
　　这是无法大脑的事实。
　　可身为人族，诛杀妖族于他们而言，向来都是正确的。立场不同罢了！
　　孰对孰错，理不清。
　　洛千霜激他：“那你去杀人啊！随便杀！阿雪绝对不会拦着你去发泄！”
　　暮闻雪一惊：“洛千霜，你不能……”
　　楚渊狠狠拍着桌子，面红耳赤，暴躁起来：“你当我不会吗？血月万年难遇一次，等它彻底出现，你当我妖族集体发狂，会杀不尽人族吗？”
　　暮闻雪推开护着自己的洛千霜，心里发急，忙道：“那又何必？何必去造成这种惨烈的屠杀？那人和妖族之间的仇怨只会越加深厚！难道你不该遵循祖先的意愿，想办法和人族和解吗？”
　　“我单方面和解吗？啊？”楚渊狠狠抓过暮闻雪的手臂，一把摔了出去。
　　“楚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端了你的妖窝！”洛千霜手疾眼快接住暮闻雪，连忙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暮闻雪表示自己没事：“我不过是灵力耗损严重些，还不至于轻轻一甩就伤着。”
　　“他哪里是轻轻一甩，我看他是借机发泄，找死行径！”洛千霜怒目瞪着楚渊。
　　眼看着一场欢欢喜喜的餐宴成了打斗场，其他桌子上的妖们，纷纷站起身，手中化出各种兵器，对准了暮闻雪。
　　唉这都什么事啊！暮闻雪一个头两个大，他真的不想杀妖，不想打架，不想和妖族在加深梁子。这好好的父子说和时间，咋就演变成这个局面了呢。
　　一旁的洛千霜突然聚起他有生具来的阴戾气场，环视了一圈围着随时待命击杀暮闻雪的妖们，眼底荡出杀机，他冷哼一声，拿出代表妖王权利的那枚扳指，看都不看一眼，扔在地上，轻蔑嘲讽着：“既然这东西是个摆设，我也不想带着恶心自己。楚渊，你的血是可以压制我，子不可违抗父，但也要看，今天，是你放血快，还是我下手快！”
　　这决绝得态度，令暮闻雪一时间又是感动洛千霜会为了自己，真的和他爹要生要死的，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像个蛊惑了人家儿子的狐狸精……整得人家肚子决裂……
　　有尴尬又无奈。
　　“喂喂喂！这事情不要发展的这么迅速！我们又不是山穷水尽，彻底要走这种两败俱伤的路。”暮闻雪扒拉着洛千霜的胳膊不让他冲动冲出去，对着楚渊说，“玄无衡是因为什么闭关十年的，没人不知道吧，因为死劫！死劫啊！他本来十年前就该死掉的，但是他在努力挽救，我就……我就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出关后，死劫依然会来呢？”
　　楚渊的神色微微一动，打量起来暮闻雪：“竟还是有盼着自己师尊去死的徒弟？”
　　暮闻雪：“……”不……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个无情的分析机器！
　　“不是，我这不是假设么，就算假设不成功，玄无衡出关后，想必也会自行降低境界，只要他不停留渡劫境，调到就不会让他历死劫，只要不再提升，他就会活到自然寿数……况且，他都三百多岁了，八成也没多少寿数了。他闭关前就说了出关要传位给别人，你看啊，陌云泽掌宗这十年，是不是很少让人真的正儿八经的寻找过你们妖族所在？而且，他还能接受，各个宗门和自己宗门，豢养妖兽做灵宠。所以，我觉得，人妖和平，只要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陌云泽不是固执的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不去磨一磨，怎么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呢？
　　暮闻雪叭叭叭说了一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可能是那两杯酒喝下去，现在有点上头。这酒没有鲛人族的烈，他还以为自己不会醉呢。
　　说完他就觉得脑袋一阵晕眩，一把抓上洛千霜的衣服，靠了过去：“不行不行，我头蒙。”
　　“报！”一阵响亮的禀报声，打破这里奇怪的气氛，一个小妖跑进来，神神秘秘说道：“他来了。”
　　楚渊神色一下子烦躁，他踢了踢桌子：“怎么又来！不是都计划化好了吗？磨磨唧唧的。我都跟他说了，暮闻雪在我手里，不会放他出妖族，让他安心对付玄无衡就是了，像个苍蝇一样烦人！”
　　“你说什么？玄翎宗的内鬼，一直知道我在你这？”暮闻雪这当真是吃了场鸿门宴！洛千霜护着也没用！
　　他这会才察觉到自己头蒙和上次在鲛人族喝醉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他现在还伴随着整个身子力气尽消，提不起劲去使用任何灵力！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竟是连说话都觉得有些费力了！
　　“阿雪？”洛千霜也反应过来，这场所谓的餐宴，是楚渊刻意亲近，刻意煽情，让他们两个全部放松，给暮闻雪下套用的！
　　“楚渊！你当真是混蛋！”他咬牙切齿，“你对他做了什么？！”
　　“尚兰宗出了名的软筋散，动用灵力就会危及性命。解药我会给你，但是要在我杀了玄无衡之后，并且我要废了暮闻雪的修为，让他不能为他师尊报仇，才会给你解药。儿子，待我妖族大事已定，你想怎么对待他，就随心所欲好了。”
　　“你！”洛千霜气到炸裂，怀里的暮闻雪已经完全站不住，一团棉花一样。
　　“你不用和他假惺惺的做戏了，不用装深情，不用打算牺牲床上功夫假意俘获他的心了，那纯粹浪费时间。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他永远臣服妖族，一生不能有自己的选择！你要是想对他做点什么折辱的事，那就随心所欲吧！”楚渊逐渐恢复吊儿当的语气，嘻嘻哈哈的走了。
　　“你……”暮闻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目震惊，原来洛千霜从未对自己真实相待过！
　　他拼尽力气，挣开洛千霜的怀抱，透顶的绝望铺天盖地：“骗我！全世界都是骗子！”
　　“噗哧”
　　一把长剑穿透暮闻雪胸膛，一个殷勤小妖谄媚邀功：“原来妖王和老妖王是在配合演戏，小的替您把他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