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暮闻雪疯傻症状恢复，以往的一切，翻篇了。
　　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已然飞越了千里之远，洛千霜修为不及，已经是被暮闻雪拉拽着压根不需要动的在飞。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在心里感叹，万灵根是真的牛啊，要不是万灵根加持，暮闻雪指定不会飞这么快。
　　“师尊，到了。”洛千霜被抓着的手腕动了动，反手握住暮闻雪手腕。
　　暮闻雪停下环顾一圈，这是个山坳，远离中原，无人无兽。
　　荒凉无边。
　　这里结界很大，已经开始出现裂痕，顶多还能再撑两三天的样子，半妖的妖气就会泄露。
　　“这地方这么偏，就算不加结界，也鲜有人来吧。”他现在的感觉挺矛盾的，“我……玄翎宗鹤阳峰长老，帮一个半妖压住群妖的气息，这事他不合理。”
　　这抱怨虽然有理有据，可洛千霜偏生听出来一种“我明知故作，你快夸我”的撒娇意味。
　　洛千霜看他，点点头：“徒弟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暮闻雪踢他：“……没完了是吧！”
　　洛千霜没躲，装模作样咧嘴“嘶”了一声。
　　二人对视，噗嗤一笑，氛围独好。
　　洛千霜静静继续听他说，他很想知道，现在的暮闻雪为何对自己的请求这般痛快答应。
　　人妖对立，本是天经地义。
　　就算他不在是暮闻雪，他也是个人族，不该选择帮自己。
　　“你就不怕我跟着你来，是为了一网打尽？”暮闻雪手掌聚起来一些星芒灵力，表情带着威胁，坏笑，跃跃欲试的想要砸下去。
　　洛千霜心里一咯噔，神色一沉：“师尊？”
　　他这一砸，怕不是整个山坳都得没了。
　　大意了，他微微提起警惕，随时准备阻止暮闻雪。
　　人类真奸诈！
　　他还以为暮闻雪不一样！
　　幻想人家对自己有好感的小泡泡啪叽破了！
　　他生气。
　　“我收留起来的半妖们，有一半的血统亦是人族，他们不受各族接受，活在夹缝之中，本就艰难，他们在这里藏匿，从未作恶，师尊又是以什么罪名要将他除掉？”洛千霜颇有些咬牙切齿，这质问里竟是有几分不明意味的情绪。
　　暮闻雪晃了晃手掌，只见洛千霜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大有种今天你敢动他们，他就殊死一战的架势。
　　还有种“师尊你骗我，利用我”的委屈。他忍住不笑，歪头沉默了一下，眼神渐渐温柔。
　　“有人护佑，真的很好，他们一定很喜欢你。”暮闻雪是羡慕洛千霜对半妖们这般在意的，也莫名嫉妒，“虽然你是做出来的刻意维护我，替我教训玄翎宗弟子，可这样的感觉仍是让我很受感动。别说你对你的同族，这般用心真诚，哪怕平时刻意冷脸，他们也知你是为他们好，那又该是怎样的对你死心塌地。”
　　他心里却是另一番心思。
　　洛千霜的好，他想独占。
　　洛千霜面色不经意的也柔和几分，这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他懂暮闻雪的感受，这阵子暮闻雪对自己的亲近和好意，也让他很容易被温暖包裹，想要更多，想沉溺其中。
　　两人对望一会，突然各自默契的卸了无形酸气冲天的较量，都垮着脸飞下去了。
　　“半妖数量会越来越多，也是你不得不要去做天地之主的一大推动力吧。”暮闻雪问。
　　洛千霜沉默一会，答：“是，可最大的动力，已经不见了。”
　　“嗯？”
　　“她死了。”
　　“谁？”
　　“妖王。”
　　“那妖族？”这家伙指定知道妖族在哪里。
　　“师尊你说，我应该把妖王对我做过的恶事，加之在现在更迭过一遍的妖族身上吗？”
　　“嗯……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不舒服，可是……冤冤相报……”
　　“就会没完没了。”
　　“嗯……”暮闻雪踮脚摸了摸他的兔耳朵安慰他，心里偷偷感叹，手感好棒！
　　这大兔子其实很乖，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洛千霜不也是吗？
　　世道逼的，没人容他罢了。
　　“在我这戛然而止，终止的不过是半妖和妖的恩怨，由我控制，半妖永远不会去招惹妖族，可师尊你告诉我，妖族若是要对半妖斩尽杀绝呢？”
　　啊这……
　　暮闻雪揉了揉额角，这事……千古难题。
　　可他拥有原主的记忆，知道洛千霜只要在通过心破而亡一次，他体内也会生出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万灵根，到时候，区区妖族奈他何。
　　能跟他匹敌的，只有自己了。
　　好么，他设想了一下，要真是洛千霜把妖族给灭了，这事必定闹得人人皆知，他身为半妖还带着万灵根就会成为天下威胁，成为公敌。
　　到时候，自己就会被无数人的天道正义推着，和洛千霜决斗。
　　哪怕洛千霜还没对人族动手，哪怕洛千霜覆灭的是人族一直想要除掉的妖族。
　　道理在那种时候，就讲不通的。
　　唉～他不想，不想打架，尤其不想洛跟千霜打架，他只想在鹤阳峰安安静静过日子。
　　有人给他天天烤鱼，挑刺，喂到嘴里的日子。
　　“师尊！”
　　“嗯？”暮闻雪被洛千霜难得有些慌的语调给拉回来，他看着妖灵乱晃的洛千霜，输入一小缕万灵根，给他压制妖气，关切问道，“怎么？”
　　“他们不见了。”洛千霜眉头拧着，却没有多少担心，反而是不太明显的藏着一些……一些颓然。
　　暮闻雪不太懂他这是怎么了，试探问道：“啊？出去玩了？”血月靡靡，这多危险！
　　“一个都没有，突然消失的。”洛千霜暴躁，眼睛里怒火翻天，一掌炸碎了不远处树上的一个留音铃铛。
　　「不用谢了，你老子到此一游，哈哈哈哈哈……」
　　一道很是欠抽的中年声音从那铃铛里幽幽森森传出，张扬得意，带着不可一世。
　　听得暮闻雪起来一身鸡皮疙瘩，嫌弃皱眉。
　　“楚渊，你找死！”洛千霜暴戾，声音喑哑。


第42章
　　“怎么回事？楚渊是谁？”暮闻雪神色严肃起来。
　　洛千霜看过来，无尽怒火中，暮闻雪总是能看到他的委屈。
　　“师尊不用你动手，妖族已经把他们全都带走了，楚渊，呵，应该千刀万剐！”洛千霜的额头蹦出一两条青筋，整个人散发着杀气。血月的影响让他妖性暴躁，他不想控制，陡然举起双手，愤怒大喊，周身荡出极大妖灵，四分五裂冲上山坳结界，震碎了。
　　暮闻雪神色一沉，赶紧挥手将四周布下结界，防止醇厚妖灵四散：“千霜！你冷静！”
　　洛千霜依旧发泄，却尽量往地上使劲，不去破坏暮闻雪的结界。
　　暮闻雪觉得这孩子就是好乖，都这么暴躁了，还懂得体己人。
　　他情绪一动，脱口而出：“我……我跟你妖族去救他们！”
　　说完他觉得他在这小说里怕不是要走上正道大能背信弃义，与半妖为伍人人喊打的叛徒之路了。
　　嘤……
　　妖灵乱飞脾气暴涨的人听他这一句，渐渐安静。
　　“风竹，竟然会出卖我。”洛千霜一双眼睛血红至极，掌心浮出一圈暗光，他慢慢收拢挤压，那暗光疯狂挣扎，就要破碎，他却又缓缓松开。
　　“师尊，让他死的这么痛快，我不甘心。”
　　暮闻雪明白了，洛千霜手掌里的东西是掌控风竹生死的灵契。
　　风竹……应该是洛千霜最信任的下属了，换个角度也是最亲近的感情关系，这样的背叛，谁会接受得了。
　　“是啊，待你抓到他，慢慢修理他，解解气！”顺完毛，他必须要解开自己的疑惑，也是整个天下修道者都想知道的事。
　　这会子他福至心灵，突然想明白了，他跟着洛千霜去把妖族收拾了，不是与半妖同流合污，而是成功让半妖们愿意和人族合作，一起灭了妖族，这乃是大义大道。
　　渡恶为善，道之根本嘛。
　　且说这是非对错，原本就是立场不同而产生的，就看到时候暮闻雪怎么忽悠天下人了。
　　嗯，他开始放线钓鱼了：“妖族太不地道了，你收留的半妖安分守己躲在无人之境，未曾与妖族结仇，他们何须这般恶毒，要对们你赶尽杀绝！师尊这就给你找场子去！当年我十一岁就能单手干掉魔尊！现在我哪怕没有剑，也必定能将妖族整个端了！”
　　换句话说就是，崽儿，乖乖带师尊去找妖族。
　　洛千霜快要疯魔的状态下，找回一些理智刚要说话，又被暮闻雪挡了。
　　“师尊保证，你我端了妖族后，我会磨着陌云泽给你们半妖褪妖灵，洗涤几次魂魄，让他们能做人的都彻底为人，不受世间排斥，放心，师尊都给你们安排的妥妥的。”
　　他怕洛千霜回绝，把话说的满满的，鱼饵要下足。
　　很多小说里都有灵魂洗涤的设定，很难但也不是不可以，他琢磨，玄翎宗若是号召天下群宗集体干这个事……人多灵力大么，应该不是事。
　　他心虚的想着，先不管人族观念是否能接受他的建议，就洛千霜可能就不太好糊弄，相信他的说辞。
　　人族接纳半妖，还帮他们洗涤魂魄，这开的是国际玩笑。
　　“师尊是要杀光所有的妖吗？”洛千霜的眼睛恢复了一些，眼白渐渐清晰。
　　“那必须！”鱼饵上钩，暮闻雪一本正经，继续异想天开的掰扯，安抚他，“其实半妖和人族的立场一样，与妖为敌，我们就会以化干戈为玉帛。”个屁，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话。
　　他小心翼翼探究洛千霜眼里是什么意思。
　　“可我……”洛千霜似乎没有考虑他说了什么，眼睛又是陡然更加血红，妖气大盛，一字一句说的暮闻雪全身一凉，“血月洗涤是天降运数，所有半妖，皆会成妖。”
　　“什，什么？”暮闻雪并不知道这设定，毕竟小说他没听全，而洛千霜这角色应该是很靠后才暴露出来，和现在的副本剧情不一样。
　　暮闻雪情绪复杂起来。
　　他见洛千霜十分不稳，那人眼睛又是一瞬恢复清明，又是一瞬血红渗人，反复交替，他好像明白了这是他体内人族灵力和妖族灵力在对峙，谁都不想被完全吞并。
　　而他们的主人很明显无作为，任由他们两个汹涌折腾，好似认命了彻底为妖。
　　忽然洛千霜黯然凄然一笑，低低妖魅的声线在这隐隐红光的夜色里，诡异又透着伤情无奈。
　　直笑得暮闻雪心里揪扯难受。
　　这分明又是不愿做妖的绝望。
　　“妖族对血月的感知能力远超半妖和人族，届时他们接着血月提升实力，半妖尽碎人族魂灵，彻底为妖，就不需要敌对了，会融为一族，被接纳。所以，风竹背叛我，是多么的理所应该，半妖全部舍我而去，又是多么的……必然。”
　　徐徐话音落尽，卷着山中凉风寂静。
　　空气里，尽是迷人眼疼的薄雾淡淡。
　　暮闻雪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情绪，他涉世未深，常年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究竟该怎么处理，他只是知道，此刻的洛千霜，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原主的记忆里，他知道洛千霜经常会偷偷跑出去玄翎宗，也跟踪过几次，一开始藏匿半妖的位置不是这里，原主也是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洛千霜做这些事。
　　毕竟站在他的角度，那是他的同族，是被人族修道者追杀的同类，换做是暮闻雪，不也是会救那些被妖族欺负的人族。
　　这是一样的，只不过立场的不同，让他们敌对。
　　哪有什么对错，于是原主也默认，装作不知，后来也不会跟踪洛千霜。
　　再后来被沉轩和宋坤弄傻了，也不记得这些事了。
　　但他和原主都知道，洛千霜不会做坏事。
　　想必，洛千霜每每来这里和半妖同类想处的时候，是他最快的的日子，是他想要延续永久的日子。
　　可他一直用一己之力守护的快乐，没有任何留恋的消失了。
　　山坳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暮闻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他共情的，就很想哭。
　　心脏处盘聚的万灵根，微微异动。
　　他想要靠近那故作坚强嗯大兔子。
　　那便靠近。
　　他站在洛千霜面前，抬头，酝酿怎么安慰人。
　　没人喜欢躲躲藏藏过日子，能被妖族接纳，对半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千霜，其实换个角度考虑，你以后……也不用和妖族对峙了，而且以你的实力，彻底为妖后……妖王非你莫属，这、是好事……”
　　话说的尽量鼓气加油，可他就怎么都不愿意接受自己说的话，他不愿意洛千霜彻底为妖。
　　本质上，他不愿意和洛千霜对立。
　　“不是！不是好事！”洛千霜低吼，他一把抓住暮闻雪双肩，晃了一下，“一切都来的太突然，都不是我能预料的！我什么都控制不了！什么都做不好！”
　　血月降临，妖王已死，楚渊出现，暮闻雪对他的好，一切都是猝不及防……打乱了他本就不坚定的计划。
　　他所筹谋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要避免杀戮，安稳一生。
　　他推开暮闻雪，一拳重重击打在树上，那树粉碎，他咬着牙根，无限悲愤：“我不想做妖！当我感知到血月存在，我便做好了这个结局的承受，我能如何！唯有认命！而他们的选择我不会阻止，也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