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生想关上门,把王婶的声音封锁在门外,可转念又想,林知绎什么都忘了,他怎么会在意?
王婶又朝卷卷挥了挥手,对周淮生说:“我先下去收拾东西,明天卷卷来,我把家里打扫一遍。”
“我下去帮您。”周淮生说。
“没事没事,不用。”王婶说完就下楼了。
周淮生刚转过身,就听见一声轻笑,林知绎一边穿外套一边说:“还挺受欢迎的,又帮你照顾孩子,又帮你介绍对象。”
“不是。”周淮生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卷卷,”林知绎俯身揉了揉卷卷的头发,一对上卷卷的目光又开始舍不得,蹲下来抱住小家伙,哄道:“叔叔走了,等有空再来陪卷卷。”
卷卷有些难过,用脸颊蹭了蹭林知绎的脖颈,声音也可怜巴巴的,“叔叔。”
“想叔叔了就打电话给叔叔,好不好?”
卷卷点点头。
林知绎好不容易才狠下心松开手,他拿上手机,穿好鞋子,准备出门,周淮生拿上手电筒,“我送你下去。”
林知绎没拒绝,他有点怕黑,当然不会在周淮生面前说,他只是冷着脸,一副要和周淮生聊聊的表情,周淮生关上门,打开手电筒照着台阶,走到转角处时林知绎停下,“我很喜欢卷卷,如果打扰到你了,很抱歉。”
“没有,没关系。”
“我们以前见过吗?”林知绎忽然问。
周淮生霍然望向他,几秒后回答:“没有。”
林知绎没有继续追问,他觉得周淮生和他丧失的两年记忆应该没有重合之处。
他继续下楼,周淮生把他送到门洞外,车子还停在工地旁边,林知绎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周淮生扶住他的手臂,很快又松开,他说:“路上小心。”
“我这周周六再来看卷卷,可以吗?”
“林先生,最好不要。”
“那就是可以了,”林知绎故意曲解,他自顾自拿出车钥匙,完全把周淮生的话当耳旁风,他晃了晃车钥匙,说:“我走了。”
周淮生拿他没有办法,回到院子里,王婶家的门半开着,他过去帮老人家打扫卫生。
林知绎回家后洗了个澡,一上床就打开购物软件,在连续塞了几十件儿童用品进购物车后,终于有了些许困意,他想起把卷卷抱在怀里的手感,搂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刚进办公室,徐杨就来敲门,“知绎,重安集团的人已经到会议室了,林总也去了。”
林知绎拿上文件就走,又让助理把打印好的材料和笔记本电脑提前送到会议室。
“今天是重安的少东家来参加会议,你之前见过吗?陈斌的儿子陈彦朗,比你大两岁,国外留学回来的,业务能力不错。”
“没见过。”林知绎并不感兴趣。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朝众人微笑示意,工作人员提前打开了大屏和林知绎的笔记本电脑,把准备好的幻灯片点开,林知绎坐在林衍德后面,等林衍德把开场白讲完,就直接走到屏幕前,把展会结束之后的工作开展方案进行讲解。
会议圆满完成,众人起身,林衍德对另一边站着的年轻人说:“彦朗,以后可以和知绎多交流交流,你们年轻人共同话题多,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林知绎皱了下眉,陈彦朗却丝毫不觉冒犯,满脸笑意地走过来,朝林知绎伸出手,“你好,知绎,其实我们之前见过,我们同一所高中的,我大你两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林知绎还没说话,林衍德先抢道:“那可太有缘分了。”
陈彦朗穿了一身精致笔挺的高定西装,五官英俊,气质倜傥,他抬手时露出他的腕表,林知绎瞥了一眼,不低于七位数。
“不记得也没关系,”陈彦朗紧紧盯着林知绎的脸,“鼎胜和重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希望我有机会能让你记得我。”
林知绎内心毫无波澜,他朝陈彦朗笑了笑。
“知绎,中午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林衍德替林知绎回答,他揽着林知绎的肩膀说:“当然可以了,不过我家知绎嘴巴很挑的,小陈你可要费工夫选餐厅了。”
林知绎默默别开林衍德的手,从桌上拿起文件和手机,准备离开,陈彦朗拦住他,“知绎,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餐厅吧。”
林知绎往后退了一步,拉大距离,他维持着对合作伙伴的礼貌态度,“我手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忙,不好意思了,陈总。”
陈彦朗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内心十分不快,但看到林知绎的脸,又消了气,“那晚上可以吗?”
林知绎点了下头,随后回了自己办公室。
中午他坐在员工餐厅,几乎一口没吃,看着餐盘里的菜,莫名地想起周淮生家的包子。
也不知道今天卷卷怎么样?在那个八卦的奶奶家开不开心?会不会想他?周淮生保存他的电话了吗?不过就算保存了,周淮生也不会允许卷卷打电话给他的。
讨人厌的家伙,自己没有能力,给不了孩子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不让别人对孩子好,讨厌又自私。
林知绎用筷子戳了戳米饭,内心烦躁不安。
快六点的时候,陈彦朗来接他,林知绎不是第一次被人追,更不是第一次被陈彦朗这样的富家公子追,他既没有局促,也没有期待,全程都表现得兴致缺缺,陈彦朗带他来到一家装饰奢华的餐厅,人很少,水晶灯微微晃动,钢琴曲缓缓弹奏,林知绎坐到位置上,侍应生帮他倒酒。
“高中时候,我见过你的母亲,我从来没见过像林夫人那样有气质的omega。”
林知绎的思绪被拉回来一点,他笑了笑。
“直到我遇见你,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也有比林夫人更好看的人。”
林知绎微不可觉地蹙了下眉,有种作呕感,盘中的食物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他宁愿喝酒。
这酒比一般红酒度数高些,林知绎没有吃什么,加上总是走神,一喝就喝得多了,但他在陈彦朗面前没有表现出来醉意,陈彦朗把他送到家时,他还不忘说谢谢。
陈彦朗攥住林知绎的手腕,“知绎,你——”
林知绎冷下脸,“陈总,请你自重。”
“知绎,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不好意思,我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
林知绎挣开陈彦朗的手,恼怒地看向他,厉声道:“为了鼎胜和重安的合作顺利进行,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如果陈总你再纠缠,我会立刻退出合作,还有,我母亲有名字,她不叫林夫人,她与林衍德没有任何关系!”
林知绎想要下车。
陈彦朗很差,他从来都是情场赢家,从没有这样碰过一鼻子灰,林知绎的眼神里全是不屑,这让陈彦朗觉得恼火,他不动声色地锁了车门,在林知绎准备离开前发动汽车,猛然提速,林知绎的后脑勺撞在椅背上,他感觉到剧烈的晕眩。
陈彦朗像发疯一样,
林知绎逐渐清醒,他迅速冷静下来,观察四周的道路。
“你要干什么?”他问。
陈彦朗狞笑道:“原来你也会怕,我还以为你永远都只有一张冷脸呢,没事,就是吓吓你,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林知绎打开手机,想要报警,但陈彦朗车速太快,他顾不过来。
“你也别装了,谁不知道你失踪过一年多,找回来的时候在医院躺了几个月,”陈彦朗松了松领带,降低车速,嘲讽地瞥了林知绎一眼:“那一年多你经历过什么?身上是什么伤?你有什么资本在这里装高贵啊?”
林知绎没有说话,等陈彦朗发完疯停下车,以为林知绎害怕服软的时候,林知绎抓住陈彦朗的衣领和头发,狠狠地把他的头摔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重响。
伤得不轻。
陈彦朗愣了半天,怒火也消了,自知理亏,开了锁,放林知绎下车。
林知绎住的地方本来就离市中心很远,位置比较偏僻,陈彦朗又把他带到了一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他站了十分钟也没有看到一辆出租车。
天气很冷,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周淮生,你现在在哪里?”
周淮生说他在宁海路。
“我这边有个单子。”林知绎觉得头晕,慢吞吞地在路边坐下来。
“什么单子?”
“来接我。”
第11章
二十五分钟后,周淮生的电瓶车停在林知绎面前。
林知绎从臂弯里抬起头,迷迷糊糊地望向周淮生,陌生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恍然道:“你来了。”
周淮生下了车,走到林知绎身边,“怎么了?喝酒了?”
“嗯,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了,打不着车。”
林知绎点了点头,揉了揉僵硬的双腿,想站起来,刚抬起屁股又摔了回去,周淮生连忙扶住他,林知绎的指尖冰凉,周淮生回到车旁拿出外卖箱里的保温杯,倒进杯盖里,水放了一天,但还是很烫,林知绎捧着掉漆的杯盖,无从下嘴。
周淮生看林知绎没有喝,后知后觉地从外卖箱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盖沿,重新倒了一杯给林知绎。
林知绎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没抓住合适的机会,周淮生已经把杯盖送到他手里了,他也只能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水。
热水从嗓子一路向下,温暖了五脏六腑,林知绎终于活了过来,神色清明地望向周淮生,说了声“谢谢”。
“没事。”周淮生拧好保温杯。
林知绎仰着头问:“从宁海街到这边多远距离?”
“七八公里。”
“如果是接单,这么远的单子是多少钱?”
周淮生明白林知绎话里的意思,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林知绎身上,轻声说:“接你不算工作。”
他靠得很近,声音也变得很近,林知绎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在遇到周淮生之后,一切都变得很奇怪,他变得时而烦躁又时而心安,变得不像他。
“三年零四个月前,我和朋友去一座很偏僻的山上玩,结果碰上暴雨,山体滑坡,我被洪水冲走,不知所踪,所有人都联系不上我,直到两年前的一天,我父亲在一家医院发现了我,他说我那时浑身是伤,疗养了几个月才出院,那段时间我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等完全恢复之后,我发现自己丧失了一部分记忆。”林知绎望向周淮生,路灯把他的眸子映得很亮。
“从我失踪到被发现,这期间的一年多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全都忘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试过很多种方法,回到那座山,找心理咨询做催眠治疗,都没有用。”
周淮生一直没有说话,林知绎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如果只是陌生人,会是这样的反应吗?可以是惊诧,可以是难以置信,甚至可以是嘲笑,但不应该是面无表情。
颤抖的睫毛和紧绷的嘴角早就把周淮生出卖了。
“在那段被我遗忘的时间里,我一定见过你,我敢肯定。”林知绎说。
“没有,没有见过。”周淮生还是否认。
“我只是想找回那段记忆。”
“这段记忆对你很重要吗?”周淮生蹲下来,目光黯然,“你现在过得很好,既然老天让你忘了那段时间,为什么非要记起来呢?也许那段时间你过得不开心,吃了很多苦,甚至受到过伤害。”
周淮生忽然停下来,因为林知绎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林知绎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两个人的鼻尖差点碰到,林知绎凶巴巴地说:“我就说你知道,你一定知道!”
周淮生不擅长说谎,尤其在林知绎面前,他慌乱地望向别处。
林知绎的声音都是颤的,他看上去很脆弱,可语气依然强势:“我只是想搞明白那段时间我到底经历过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我问了医生,医生说我被人虐待,可我的身上一处伤痕都没有,没有伤我为什么会住院?没有伤为什么我虚弱到躺了两个月?你不知道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他……我没有办法讲,我只能说,我不相信他,可是我找不到其他证据了,我稀里糊涂地过了两年,周淮生,我不想就这样放弃,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求求你告诉我。”
周淮生的目光里充满疼惜,可他想到了那件压在他内心深处的事情,像一柄悬着的利剑落下来,他猛然清醒。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被人伤害过,你会怎么做?”
林知绎不知道周淮生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思索片刻之后回答:“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淮生的脸上血色尽失,林知绎没有注意到,他又觉得冷,拉了拉周淮生的外套,把自己裹起来。
“我送你回家吧。”周淮生说。
林知绎皱起眉头,“用你的电瓶车?我会冻死的。”
“我把你送到前面一条街,那条街上应该有出租车。”
“哦,”林知绎抓着周淮生的胳膊借力站起来,刚要往电瓶车上走,又意识到不对,转身盯着周淮生:“不许岔开话题!今天你不把话讲清楚,我就不走了。”
“我——”
周淮生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当年种种画面,发情期的omega,烈酒,混乱的夜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夜晚,虽然那晚有了卷卷,但也不能掩盖他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