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您看，这判决？”
　　祖孙二人惨叫着被拖走。
　　判官随即朝着黑暗中微微一拜。
　　“可。”
　　黑暗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就好像定心丸一样，判官这便悄悄松了口气，转过头去说：“带下一个——”
　　第二个被带上来的，是个略微有些胖乎乎，但身材很匀称的年轻女子。
　　她大概一米六五左右，脸圆圆的，头发垂到肩膀，走到哪里，就拖出一滩水渍，因为她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
　　“堂下可是徐可盈？”
　　“是、是我......”
　　她看起来成为游魂的日子并不久，有些怯生生的，能看得出来，她生前应该是个有点内向的女孩子，死因是溺水，死时才刚26岁。
　　被问到有没有冤情，她摇摇头，而后苦笑一声。
　　判官便手一挥，直接让生死簿来看。
　　“唰——”
　　仍旧是和刚才一样的光芒。
　　-
　　第一个画面。
　　徐可盈正在上班。
　　她是个大公司的前台，刚刚才发了工资，加上全勤奖一共快七千，但转头就已经没了一千五。
　　手机屏幕显示，她是参加了一个一对一帮扶的慈善活动，助力大山里的贫困学生继续上学，扣款以后，她领了一份电子证书。
　　这时，突然有电话打过来。
　　她很快接通，是领导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徐可盈对着镜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仪容，确认自己刚刚摸鱼的时候没有把头发弄乱，而后挺直腰背，去到了领导办公室。
　　领导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
　　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了。
　　但领导却跟她说公司最近要裁人，她的名字就在被裁员的名单上。
　　“可盈啊，没事，过来过来，来这边坐……”
　　年过四十的领导冲她招招手，过后看她没动，就亲自起身，把她按到了座位上。
　　“可盈啊，是这个样子的，其实你的表现我也都一直看在眼里，你的表现真的很不错，该你完成的工作也都认认真真完成了，但是，公司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上市的准备，等成功上市以后，咱们的规模肯定就更大了。”
　　“所以啊，这方方面面，也必须要再提升一个等级了！”
　　“我很认可你的能力啊！可是，你也知道，一个前台，那就是公司的脸面，这个岗位必须要形象非常好才能胜任，你说你，平时也确实挺爱打扮的，很时髦，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缺点，就是……”
　　领导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而后，俯身朝着她耳旁凑近。
　　“就是你这鼻子不够高。”
　　“还有，嘴巴太厚了，不太好看，人家都说嘴唇厚的人慾望过强！”
　　“你这眼睛要是能再大一点的话，就更好了，然后就是你这身材，不够瘦，胸是够大了，但是穿了紧身衣会显肚子吧？”
　　“......”
　　徐可盈听得脸一热，当时就有些生气。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领导的接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至于吧领导，我都在这里三四年了，怎么现在突然说……”
　　领导笑了笑，仍旧一脸关怀。
　　“哎，我可以理解你的感觉。”
　　“要是换了我，我也心里不舒服。”
　　“但是，我也没办法，毕竟这是上头的命令，所以我就把你叫过来，提前跟你说两句，只不过这事儿吧，也不是没有转机……”
　　徐可盈喉头一动。
　　“什么转机？”
　　“来来来，你过来看。”
　　领导伸手拉住她胳膊，拉她朝着沙发那边走了几步之后，突然一把拦住她的腿，把她往沙发上掀。
　　“可盈，往后你就跟着我！”
　　“跟了我，我让你做组长，做什么都行，反正肯定不会让你丢了工作！”
　　“怎么样？今天先让我……”
　　咣当！
　　徐可盈奋力一脚，直接把他踢得翻下了沙发，多亏平时饭没少吃，不至于瘦的跟骨头架子似的，碰见这事儿连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继续说。”
　　徐可盈气得脸色通红。
　　她从兜里摸出了手机，举起来给领导看。
　　“我都录音了，等会儿出去就放给大家听，你继续，过来啊，靠近点说…！”
　　刚才还一脸急色的领导这会儿是满脸惊恐，伸手想抢，但是她力气大，没抢过，就腿一转跪在了她面前。
　　“可盈，别这样，我刚才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真的，我有老婆有孩子的，别让外头的人知道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可盈……”
　　看着他跪在地上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徐可盈怒气未减。
　　但是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行，我可以不说。”
　　好歹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公司内部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她也心里也清楚。
　　不管她的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出现在了裁员名单上，如果是真的，人事肯定要想办法逼她自己辞职，如果是假的，现在她已经得罪了领导，往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太好过。
　　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一把。
　　“你现在就辞退我，快点！”
　　徐可盈要多拿两个月工资的辞退贴补。
　　这样，她才能走得不是那么生气。
　　-
　　带着东西离开以后，徐可盈在家连着睡了好几天懒觉，直到男友发消息说要见面，她才总算是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
　　但是她没想到，咖啡厅的位置她都没来得及坐热，对方就直接提出要分手。
　　理由是因为他妈觉得她不会照顾家庭。
　　一个月宁愿出去挣那六七千的死工资，也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享福。
　　这种人多少有点不稳定，心太野了，说不定哪天突然就要“造反”了！
　　徐可盈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后，她才提出要看一眼男友的手机。
　　男友反复强调自己没有出轨，但是徐可盈只是说她要看男友和她的对话框就行。
　　对方这才妥协。
　　“滴——”
　　对话框打开。
　　几天前她发的两条语音前，还挂着一个鲜艳的红点。
　　“我给你发的消息你连看都不看？”
　　男友不由得目光闪烁。
　　“我工作忙你也是知道的……”
　　“哦，工作忙，说分手的时候倒是不忙了，还能有时间约咖啡厅见。”
　　徐可盈嗤笑一声，看了眼窗外。
　　街对面，有个带着贝雷帽的女生刚买了两杯奶茶出来，正在那左顾右盼，好像是在找人，有点焦急。
　　“你胆子还挺大，当我瞎是吧，前脚约她后脚约我？哎我说你妈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把胎盘养大了啊？！”
　　“不然你怎么会长成这么个猪样？”
　　“脑袋里什么都没装吧，你是弱智吗？”
　　“啊不好意思，拿你做对比，还侮辱弱智了！”
　　一边骂，一边把热咖啡往他身上淋。
　　过后，气势汹汹地摔门离开。
　　但走出去几百米之后，徐可盈的勇气就瞬间被清扫一空。
　　她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
　　“......”
　　晚上，她在烧烤摊喝酒。
　　一边喝一边跟远在老家的闺蜜大吐苦水。
　　“我现在就发现了，当个好人实在是得不到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道德感这么强啊？我也应该去做个坏人！”
　　“做坏人多痛快，反正永远都不可能让自己不爽，不爽的只会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
　　“我想好了，以后啊，我要努力当一个坏人！烈焰红唇小高跟，走到哪都贼拉风，看人不爽直接一个耳光过去啪啪啪啪——”
　　“往死里！抽他！！”
　　徐可盈醉醺醺的在街上蹦蹦跳跳。
　　不知不觉，路是越走越安静。
　　她感觉有点累了，刚刚一路蹦蹦跳跳弄得浑身都是汗，正好旁边有个桥墩，她就坐上去，继续含含糊糊地跟闺蜜通话。
　　“其实想想，你看我来这里这么长时间，每个月也就那么点钱，房租一千多，虽然在这里算是比较便宜的，可是通勤时间长，坐在地铁上又没办法补觉……”
　　“但换一个离公司近的房子吧，太贵了，出不起，一个月两三千这么烧，真的扛不住，我都没敢跟我妈说我失业的事儿。”
　　“她还跟我说，家里想添点家具。”
　　“意思不就是让我给她打点钱嘛！”
　　“但是我现在卡里就剩了两三万，下个月还得交房租，一次交半年，找工作的事儿也得忙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一份工作，那给她转完钱，我是准备要勒紧裤腰带、还是要喝西北风啊？”
　　徐可盈一通长吁短叹。
　　正说着，突然她感觉后头好像传来了叫喊的声音，转头一看，竟然是有人落水了！
　　她身后是一条河。
　　这会儿大晚上的，路上也没几个人。
　　对面倒是有几个男男女女，也挺着急地到处找工具看看能不能把人拉上来，但是落水的人眼看着就剩个头顶，也不怎么挣扎了！
　　徐可盈急了，想也不想地“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她会游泳，水性还不错。
　　但是大冷天的，她还刚喝了不少酒，掉进河里的是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救出来一个以后，她去找另外一个，都已经把人给抱住了，腿突然疼得厉害，完全使不上力气。
　　“......”
　　咕嘟嘟，咕嘟嘟。
　　河水很快将她淹没。
　　岸边的那些声音逐渐远去。
　　徐可盈的最后一部分记忆，就是那条河里的水，真的冷得像冰……
　　短短一世，就这么很快过去了。
　　“那小孩最后也没得救啊。”
　　徐可盈有些惆怅地看着画面的最后一幕，而后低下头，两根大拇指并在一起不断摩擦。
　　“他怎么跟我一块儿下去了……”
　　最后一点光芒消失。
　　生死簿合拢。


第87章 “下辈子，我要好好活。……
　　高台的主位之上, 判官手一挥，一支笔出现在他手中。
　　合拢的生死簿已经完全将徐可盈这短短一生都过了一个遍。
　　没有特别的优点，也没有特别的缺点。
　　心里怀着朴素的善良和正义感。
　　但是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却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普通起来, 甚至生死簿刚一合拢,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身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那代表她的福泽和功德。
　　“徐可盈——”
　　“哎，我、我接下来要干嘛？”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
　　堂上威严的判官见状, 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
　　“你且去吧。”
　　“无常，将她带去轮回之镜。”
　　“......”
　　话音刚落，后方的铁链声再次响起，徐可盈眨了眨眼, 乖乖把胳膊伸出去，一副配合戴手铐的模样。
　　刚才她有看到林爱娟他们是怎么被带走的。
　　“不必。”
　　鬼差却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对她相当客气。
　　“这位......是有福之人啊。”
　　看着懵懵懂懂的徐可盈被带走, 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大殿之内，判官不免有些感慨。
　　“这一世, 她过得不太好, 但今生积累下来的福泽也会护佑她的下一世。”
　　“......”
　　黑暗中，传出一声笑。
　　-
　　徐可盈稀里糊涂地走出了大殿。
　　周围的冷风轻轻吹着，她一路直行，很快就被带上了一座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走上那座桥以后, 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好像慢慢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不清。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从她记忆深处消退，越往前走，那种感觉就越发厉害。
　　十几步之后，她甚至发现自己多少有点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叫什么了！
　　“徐可盈......”
　　桥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她的容貌很模糊, 好像是被一层雾气所包围一样，从轮廓上看，对方应该是个美人，但是不管徐可盈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啊？您是叫、叫我吗？”
　　徐可盈下意识转头往后看，然后就发现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在了。
　　她指指自己，犹犹豫豫地上前去。
　　“来吧，过来喝口水歇一歇……”
　　“接下来的路还有很长，你要一个人慢慢走。”
　　红衣女子语带笑意，递给她了一只茶碗。
　　白玉一样的茶碗，里头盛着的是琥珀色的茶水，凑近了闻，浓烈的甜香便钻入鼻腔。
　　“好甜啊......”
　　徐可盈被那味道冲的有些腻，当时便有些犹豫，不是很想喝。
　　但是红衣女子却开口劝她。
　　过了一会儿，徐可盈还是叹口气：“好吧好吧，那我尝一口。”
　　“......”
　　咕咚咕咚。
　　捏着鼻子灌了两大口。
　　原本以为那味道光是闻着甜腻，哪知道尝了以后甜味更浓了，差点没把她齁得晕过去。
　　徐可盈好不容易喝完那杯茶，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等她稍微平复一点心情的时候，就发现那个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
　　桥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快去吧。”
　　“你的父母都要等不及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在后头推了她一把，徐可盈便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