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庭找来的时候,只看到石头上放着几件衣服,却没看见人。
他往潭水中望去,耳畔只有瀑布砸下来的轰隆声,水花很大,看不出何处有人何处无人。等了片刻,还是不见人探头,伍庭眉头缓缓皱了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脱了鞋往水里走去。
一步一步在水里摸索着。
突然,身后一个大浪花翻起来,将他撞了出去!
伍庭转回身时,就看见一个人正在拂去脸上的水,浑身上下未着片缕,在看到自己这个忽然闯入的人时,他的眼神中透着异常的震惊。
所谓异常,是因为震惊之外,还有几许迷离。
“陛下。”久时构见自己冲撞了陛下,连忙伸手要抓他。
然而手一碰到陛下,连他自己都惊了,陛下身上为何这么凉?
与此同时,伍庭心里也奇道:他为何身上这般烫?
“你怎么了?”伍庭沉眉道。
久时构刚才在水底下想清楚了,一定是昨天晚上捡东西的时候弄错了,他用的这瓶身体乳应该是兰牙给骆岩他们配的催.情.药,所以才会越抹越热,身上一片一片地发红。
“我没事。”久时构尽力掩饰,其实喉咙都快渴得冒烟儿了。
好像回到漂在海里的时候,明明身边四周全是水,但对水的渴望几乎快要了他的命。
伍庭本来是要来告诉他另一件事,见他如此拘束,只觉得没什么意思,正打算离去,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骤然回头,只见久时构眼底的欲望未及消退,就这样被伍庭看在了眼里。
久时构没想到他会杀个回马枪,越发局促起来。
“你被下药了?”伍庭问。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久时构勉强地点了点头,“唔。”
这一声略带沙哑的回应落在伍庭耳里,不轻不重地在他某根神经末端敲了一下。
他那张俊秀冷淡的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只听他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可要我帮你?”
一个月前,他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也是在水里,但久时构的回答是让他转过身去。
这一次,久时构盯着伍庭的脸庞看了许久,喉结干涩地上下滚动一道,终于强忍着胸中的欲望,道:“陛下,你还是先回去睡吧,太晚了……我……”
伍庭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久时构手臂不住微颤,被伍庭握住的地方骤然而来一阵凉意,好像大热天里捧上一块嘶嘶冒冷气的冰,可是身体的热度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心里愈发燥热。
久时构有些难堪,他现在这样子一定很原始,很不雅吧。
“你松手……”久时构另一只手去掰伍庭的手指。
伍庭却只是伫立水中,静静地攥着这只手腕,沉默地注视他。
久时构眼神愈发涣散,药物在血管里不断冲荡,仿佛擦过他神经里每一个敏感的点,他从来不知道古人所谓的情药威力居然这么猛,他竟然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抹遍了全身……
“可要我帮你?”
伍庭又一次在他耳边道。
久时构挣脱不开,实在是因为他现在所有的力气都拿去和药物抗争,手脚根本使不上劲,幸而他还存半分神智,他几乎是强压着要拥吻眼前人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你走……求你别在这儿……”
他不想被陛下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但他已经被看到了。
不仅是他发红发烫的全身,还有水波淌过的潭下他那奋发的欲望。
那药本是军中男儿为寻乐子配的,一群亡命之徒,活过今天不知有没有明天,能寻得一时欢愉自然须得尽兴,因此药物下料极猛,往往一点便可让他们放肆一整晚。
伍庭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等,他不想趁人之危,但如果是对方主动求的呢?
如果是他要,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慷慨地予他一次?
“不要……”
久时构还是咬着牙坚持道,恍惚间他已看不清陛下的脸,眼前的月色和人模糊成一团,自己好像已经整个人溺进了水里,又好像水还没浇到心头最痒的地方,“别看我……”
“为什么?”
为什么你情愿被焚身而死也不要?
伍庭像被人触到了逆鳞,为什么宁愿要一只畜生也不要自己?
就这么嫌弃他吗?为什么答应了自己的事一次又一次爽约?为什么不选自己?
为什么明明没有后天了,却还要承诺后天的事?!
久时构眉心紧紧拧着,他朦胧地听到陛下问了句‘为什么’,过了会儿,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的确是他自己的声音,像飘在天外,没有经过思考,几乎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直接的想法,他呢喃低语着:“因为……陛下是……”
“是什么?”伍庭箍住他,好像不从他嘴里逼问出回答不罢休似的。
“白璧……”久时构嘴唇微微动着,“是,白璧……无瑕……”
久时构涣散难以聚焦的眼睛蒙着雾气,不知是汗还是瀑布落下的水汽,他齿间露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零碎得成不了完整的句子,但伍庭却听得明白。
他听见久时构说:
“我不想……脏了……你……”
这简短的几个字从久时构喉咙里挤出来,就像是往伍庭心里也注入一剂情药,他不断地冷笑、嘲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他笑不出来。
自己这样的人,何曾是白璧?
世间有什么比他更加不堪?
丘黎的桃花开了,株株染血。
他是罪人。
后世寥寥数语的史书如何写得尽他的罪孽?
他忽然靠近将久时构整个拉向自己,视线近乎侵略,手托着久时构后脑,居高临下凝视着他绯红的脸颊,又问了一遍:“要不要我帮你?”
“不……”
久时构刚说出一个字,话音就被一双微热的唇瓣堵住了。
下一刻,久时构脑子里绷着的某根神经就像洪水涌来时冲断的堤坝,顷刻溃得天崩地裂。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很想要,他将自己贴近,就像飞蛾徇着亮光,身体的本能使得他再也无法松手,只有这人身上的味道,才是一切欲望的终结。
第52章 相逢即是有缘
两个不同岁月里走来的人,终于在月色中相逢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相遇,从今往后,他于他,不过是史书上的古人。
而他于他,不过是泱泱后世中的一个。
“我不是白璧无瑕,”两人嘴唇微微分开一点,灼热的气息喷在对方脸上。
伍庭说:“我从来不是。”
久时构手一直指着岸边的某个方向,伍庭一次又一次将他手按下来,然而久时构仿佛在和什么较着劲,就算神识到了崩溃之际,也依旧伸着手往岸边探。
伍庭以为他要逃,神情变得幽暗。
“先要……”
“要什么?”伍庭捧着他的后脑,大力按了回来。
久时构零碎地喃喃,混乱道:“花……棠梨……”
伍庭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起棠梨,他问:“你可知道棠梨和海棠的区别?”
久时构:“我知道,棠梨喜光、耐寒、耐干旱,它是系统。海棠是乔木,很高,被种在院子里,不用翻过那堵墙也能看到。”
“所以你要的是棠梨,还是海棠?”伍庭问。
久时构往岸上瞅了眼,大概也没看清,胡乱道:“海棠。”
“这可是你说的?”
久时构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他现在被折磨得意识不全,“对对,去海棠……海棠……”
瀑布落下的巨大水花仿佛有了节奏。
“我不是白璧。”
伍庭一遍遍在久时构耳边重复,好像要将这句话烙刻在身前人心里,“自古以来都不是。”
久时构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但意识深处一个模糊的念头浮了出来,他早先为什么会相信陛下是反派呢?陛下怎么会是反派?
“唔……”
久时构被身后人掰过头,紧密地亲吻着。
两人对此都没有太多经验,只是受与生俱来的欲.望驱使着,原来从古至今的人,于此事之道,都别无二致。脱去了鉴别年代的衣服,返璞归真,原来人的欲.望都是如此原始,热烈。
药太厉害了,他涂得太多了。
“不要走……”他唇边泄露出近乎祈求的声音.
伍庭的眼神霎时掀起滔天巨浪。
是他求他的。
是他求他的。
“小殿下……”他胡乱地喊着。
伍庭听到久时构如此唤他,心里最后一处堤坝骤然溃败,世上还有什么称呼会比‘小殿下’更好听?谁想当这陛下,谁想掺和进这乱世?他只想回到丘黎桃花盛开之时,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殿下,那些陪他耍枪练剑的护卫,昔年死在甘棠树下的故人,还有被他亲手杀死的那第一个人……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第一次杀人。
他自己都快忘了。
他以为自己要忘了。
可是他忘不掉。
因为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是很痛苦的。
久时构迷蒙地见到了伍庭的正脸,凌厉漂亮的轮廓,被欲.望烧得通红的眼睛,和平时清冷寡淡的陛下完全不一样,是另一种误尽苍生之美。
月光缓缓升到最上头,青而白的冷光落在两具暖玉般的躯体上。
不知过了多久,气息还未散去。
久时构下意识抽了口凉气,此刻他的意识稍有清醒,却虚弱得很。
“做什么……”他闭着眼睛问。
“我不是白璧无瑕,”这是陛下今晚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但这次他多说了句:“你才是岸芷汀兰。”
久时构喘息未平,神思支离:“什么……意思?”
伍庭轻轻摸了摸久时构的脸,似乎有些眷恋,他勾着久时构的下颌,又一次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是今晚迷乱以来最温柔的一个吻,他手掌慢慢覆上久时构的眼睛,“没什么,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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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你们懂没懂[狗头]
名字和文名一样
第53章 反派出招了
久时构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他躺在软草里,身体某个隐秘深处传来一夜荒唐后留下的痛楚,他动了动腰身,只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尝试几次想起来,却都跌回草地上。
太狠了。
本质还是暴君,他如是想道。
但是陛下呢?
久时构往四下一寻,只看到哗哗坠落的瀑布。
被青白色晨光笼罩的山谷一切都显得很朦胧,久时构强撑着站起来,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穿上,连衬衣领口的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
他浑身发软,手脚乏力,有些迷茫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想到大家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回去不免要打扰到他们,山里空气这么好,不如进行一次晨跑吧,说不定能遇上陛下。
虽然难堪极了,但还是要向他道谢。
陛下这回牺牲太大了。
然而他太高估自己。
才跑没几步,他就只能瘫靠在一棵树旁,撑着细腰嘶嘶抽气,“不行了不行了,原来当下面那个这么累啊……哎哟,腰不行了,看来以后要勤加锻炼,唉呀……”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声,久时构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跑来了桃林,此刻他扶着的树正是万千桃树中的一棵,满眼的绯红猝不及防撞入眼帘,久时构愣了一下。
“还给我!”
树西的声音在桃林中回荡。
它在和谁说话?
久时构往声音来的地方找去,走了几分钟,很快就在一株巨大的桃花树下发现了树西,它被伍庭拎在手里,多么似曾相识的画面啊,久时构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接着。”
伍庭突然扔了个东西过来。
“什么?”
久时构下意识伸手去接,树西呼喊得却更尖锐了:“别!”
只是一个手机而已,久时构拿着手机走近,不明白树西这叫得撕心裂肺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是伍停的手机。
久时构将自己的手机送给了陛下,自己揣着的一直是伍停的,昨晚洗澡之前他应该是将手机和衣服放在一起,一直到今早醒来都没碰到过这个手机,怎么现在却被陛下拿过来了?
衣服是陛下替自己穿上的,兴许是拿衣服的时候捡到的。
想到这里,久时构下意识摸了摸屁股,内裤也穿上了,真仔细啊,如果久时构没猜错,此时身上穿着的,应该是树西从超市给他偷的大红内裤,不知陛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帮自己做的这一切?
久时构暗觑向伍庭,却见伍庭面无异色,仿佛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久时构还是看到了他露出白衣的那一截脖颈上,残留着几个淡红的印子,久时构想起来了,那是他被陛下抱在草地上面对面进入时啃上去的,陛下对他固然肆虐,他何尝不是将自己最原始的一面暴露了出来?他拼命的往上贴近,是他点起的火,伍庭是为了帮他,怎么说都是他对不住陛下。
“打开。”
“啊什么?”久时构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却先闪过昨夜伍庭让自己打开双腿……
“打开手机。”伍庭淡淡道。
哦说的是这个,久时构心里暗自懊恼,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居然一次又一次亵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