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学林神情呆滞地走在路上，心里还在不断回想着先头和李副市长谈话的内容。
　　他一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暄呢，李副市长就递给他一叠资料，只说了句“你先看看，看完告诉我感想”后就再也不理他，自顾自做事去了。
　　孙学林翻着那叠资料，越看脸色越难看。
　　资料上的内容其实他并不陌生，相反的，其中有一部分他还十分熟悉，正是当年国营书店和市政府一同合作的那个图书漂流的活动。
　　另一份资料，则是“书香满行州·流动图书亭”项目的详细资料。
　　两份文件从各方面对两个项目进行了对比，各项数据清清楚楚显示，后者对于前者完全就是实力上的碾压。
　　孙学林终于明白李副市长让他看这两份文件的用意了：技不如人，怪谁呢？
　　“看完了？”李副市长似乎处理好自己的事，把注意力投向他。
　　孙学林嗫嚅着：“李市长，我……”
　　他该说什么？道歉？
　　“如果是道歉的话，你大可不必说，我没时间听，也不想听。我今天叫你来的用意不是听你的道歉，”李副市长打断孙学林，“我要听的，是你从中认识到什么。为什么政府会选择影子书店而不是国营书店，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
　　孙学林惭愧地低下了头：国营书店连年亏损是个不争的事实，他实在无力反驳。
　　“过去你总是抱怨说政府没有给你们太多的支持，可给了支持又如何呢？还不是一样不行？难道政府就有给影子书店特别的待遇了吗？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家书店今天获得的一切，都是他们清清白白挣来的，没有任何不正当的交易和人情……”李副市长怒其不争地看着孙学林，就像是在看一个明明拥有良好学习资源却不好好利用的学渣。
　　李副市长的一席话说得孙学林是无地自容，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都是对的。或许他真该自我反省，书店落到如此境地，究竟是其他什么原因，还是他的管理方法有问题。
　　末了，李副市长提给他一张宋澜的名片，说：“上头有影子书店宋老板的联系方式，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你最好能亲自上门跟他取取经，看人家是怎么管理书店的。”
　　现在，孙学林就捏着这张名片，内心在做天人交战——
　　该不该去找那个宋澜呢？自己堂堂一个国营书店的负责人，低声下气去找一个私营书店的小老板，说出去会不会有点太掉价了？不过这又是李副市长亲口提议的，如果不去会不会也太不给市长面子了？
　　其实孙学林内心还是愿意去的，毕竟他也希望国营书店能变好嘛。只不过他太爱面子了，总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去找宋澜脸上有点抹不开，传出去太丢人。
　　经过一番纠结，孙学林还是掏出手机拨打了宋澜的电话——面子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让孙学林没想到的是，那宋老板听到自己的请求居然很热情，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曾偷偷举报影子书店的事，立刻和孙学林约了个时间见面，说还是当面说说比较方便。这让孙学林是又感动又羞愧，深感自己先前的行为是有多么卑劣，宋老板的胸怀又是多么宽广。
　　——要是孙学林知道那晚他被吓的真相的话，恐怕就不会有这种错觉了。
　　孙学林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影子书店总店二楼的小包间。
　　这个包房是在影子书店重新装修拓宽以后新弄的，里头装修成日式风格，摆放着榻榻米，客人需要脱鞋才能进入包房。
　　孙学林没想到，影子书店的宋老板竟然这么年轻。在他看来，能在短短一年多年把一家极其普通的书店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至少也得是个阅历很丰富的中年人吧？
　　但经过一番交谈，孙学林就知道自己先前是小觑这位宋老板了，这个人，绝对没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对于孙学林，至少在表面上宋澜是很热情的，他说自己已经从李副市长那里听说了孙学林的来意，讲了一套以后两家书店要多多交流，共同进步之类的话暖场，使得一开始有些拘谨的孙学林也慢慢放松下来。
　　不仅如此，宋澜还详细地给孙学林讲了影子书店的成长史，直接又不失礼貌地指出国营书店目前在管理上的几个明显的漏洞，并提出了几条合理可行的建议。
　　面对如此热心的宋澜，孙学林更是惭愧无比。
　　——看人宋老板，这思想境界就是高，他孙学林之前实在是小人行径了。
　　日头偏西，孙学林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影子书店。临走前宋澜还让店员包了几包花茶给孙学林带走，说是在交谈的过程中见孙学林喝了不少，想是喜欢这茶的味道。
　　孙学林再次感慨：这位宋老板，不仅说起生意来是头头是道，于人情世故这一方面也是非常周到，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等孙学林回去以后，还真就接受了宋澜的不少建议对国营书店进行改革，生意肉眼可见的确好了不少，再也没有出现过去那种入不敷出的情况了。
　　因为行州国营书店的销售额明显上升，这引起了其他国营书店和负责主管国营书店部门的注意，特意邀请孙学林在年底国营书店总结大会上发言。在短短五分钟的演讲中，孙学林多次提到了影子书店的名字，表示全靠影子书店宋老板的指点才让行州的国营书店“起死回生”，这让其他书店负责人对这家“异军突起”的书店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影子书店也因此走入不少书店领导层的视野中。
　　当然，此乃后话，在此不表。


第35章
　　由行州市政府引导、影子书店承办的流动图书亭的项目开展得如火如荼，影子书店也因此和官方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别的利益先不说，至少，在银行贷款这一方面是简单了不少。
　　宋澜趁着双方还在蜜月期，立即着手向银行申请了一笔贷款，想趁此机会再开分店。
　　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打算把分店开在邻市碧山市。
　　过去的碧山市和行州市一样只是一座三线城市，不同之处在于碧山市有学武的传统，还有一座千古名寺碧山寺，城市规模虽然不大，知名度却是不小。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知名度只是存在于练武之人当中，对于一般人来说，碧山市除了可以去碧山寺烧烧香求求佛，其他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自从若干年前一所江湖武术学校在碧山市横空出世，事情很快就不一样了。这所奇特的武术学校迅速风靡全国，不仅卷起一波学习传统武术的热潮，甚至还凭借一己之力带动整个碧山市旅游业的发展。现在，不少游客在南海省游玩时都会把碧山市的江湖武术学校列在必去的名单上，打卡拍照一条龙服务。据说运气好的还有机会能碰上里头的网红教练，跟他们合影呢。
　　综合考虑到碧山市的热门程度以及不算太高的房价，宋澜决定在这里开影子书店第二家分店。
　　先是选址，由于这次从银行贷了不少钱，宋澜很慷慨地在碧山市最繁华的地带租了一个不小的铺面，旁边就是一条美食街，不管是当地市民还是来旅游的游客都喜欢来这条美食街上觅食。
　　接下来是决定分店的装修主题，在这种地方再盖一座玻璃花房未免也太脱离实际，宋澜又不愿意搞得太没特点，考虑到碧山市的特色行业，经过仔细思考，宋澜决定开一家古代书肆风格的书店。
　　“书肆”这一形态最早出现于汉代，雏形是围绕太学而兴起的露天书籍交易场所，有点像是后来人们所说的“集市”。这种露天交易场所发展到后来就成了有固定地点的书肆也就是书店，同时，早期的书肆除了是卖书之地外还是刻印书籍的手工作坊。
　　当然，随着印刷术的发展工业化的推进，书籍生产传播流通的过程早就被细化，大部分书肆渐渐不再承担刻印图书的功能，而只是售卖书籍的场所。
　　如果仅仅是把书店装修成古代书肆的模样也没什么稀奇的，因为江湖武术学校和传统武术的名气，目前碧山市不少店铺都是古香古色的仿古装修风格，类似的书店也有几家，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可不光光是装修得好就可以的。
　　但宋澜是谁？他可是想当地府高级公务员的男鬼！面对这种情况，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办法——
　　他决定，还原古代书肆的风貌，不仅卖书，还要搞一个与制书有关的图书作坊。
　　目前国内有不少手工作坊、陶艺作坊，除了售卖手工艺品陶瓷用具之外还开售了那种短期学习手工制作的课程，收费不菲，却有不少人愿意花这个钱来学习，亲自做做一只只属于自己的杯子或是其他东西。
　　之前在花房书店里开设苔藓微景观课程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课程的成功让宋澜从中尝到甜头，发现手工DIY制作也是当前一项比较热门的营生。
　　都说因地制宜，花房书店里设置的是与植物有关的课程，那么，在这个古香古色的书屋，自然就与古代书籍制作有关了。在仔细考虑过可行性以后，宋澜决定在店内开辟与书籍印制有关的各类课程，以此作为卖点吸引客人。
　　能开设的课程是多种多样的，什么篆刻啊、造纸啊、装裱啊印刷啊都在选择范围内。
　　那到底开什么课，请什么老师呢？宋澜立马想到了醉月。
　　如果鬼也有年龄，那么在影子书店的众鬼中，醉月的年龄可不算小了。她出生于民国，据她说来自书香门第，写得一手好字不说，连带的，对篆刻、装裱之类的也颇有研究。
　　书法课太过普通，竞争对手太多，而且见效慢不像苔藓微景观课那样容易速成，上个一节两节就有成品暂时被宋澜pass掉了——但凡这类DIY课程一般课时不多，只是图个新鲜而已，如果真要长期学习，一般人也更愿意找专业的培训机构。
　　装裱倒是特别，但恐怕不会有什么市场需求——没事学这个做什么？也没东西给人装裱啊。
　　那么剩下一个选择，就是篆刻。宋澜询问过醉月的意见，她不反对，并表示能够胜任。
　　接下来就是人员问题。由于同时要管理三家书店，原先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用的，宋澜决定对外招聘一批店员。本以为这事不难搞定，没想到在这里却碰上了难题——
　　影子书店是以“店里全都是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而在互联网上成名的书店，为了避免自砸招牌，宋澜的招聘条件比较特别：要求长得好看。所谓“长得好看”，是指五官端正是远远不够的，不求长得跟谢道年那样妖孽，但至少站在其他店员旁边也不会形成鲜明对比吧？
　　条件是很苛刻的，一般人要有一张好看的脸，那通常是被人众星捧月捧到大的，如果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比如当主播什么的，能够靠脸吃饭，又怎么会愿意来当一个地位不高工作又辛苦的店员？
　　当然，相应的，宋澜开的工资也不低，是同类书店店员的一倍高。同时给的员工福利也很不错，工作环境也挺好的。
　　投简历的人不少，但其中符合宋澜条件的人实在不多，招聘广告在各大招聘网上挂了一个月，真正经过考核留下来的只有两个人而已。
　　宋澜有些发愁：眼看着这影子书店碧山分店就要开业了，店员还没招齐该怎么办？在行州市的两家书店目前人手也比较紧张，怕是难以从中抽出人手来这里工作了。
　　还是谢道年一句话提醒了宋澜：“如果全职的招不到，不如找一找兼职的？”
　　兼职？宋澜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碧山市可是有不少大学的，如果有大学生愿意来做兼职，不也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况且，现在的大学生都会打扮，又年轻，大学校园里长得好看的人是一抓一大把，不愁找不到符合他要求的人。
　　果然，当宋澜将招聘兼职店员的广告向碧山市各大高校招聘求职群发放以后，没几天他的邮箱里就收到了不少简历。因为这次招聘的特殊性，他还特意要求随信附上两张本人的生活照。各种花花绿绿的照片简直令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招聘模特呢。
　　宋澜一边进行初步的筛选，一边发出疑惑：“奇怪，怎么来报名的大都是些女生？”
　　秦涩恰好路过宋澜身后，闻言双目放光，情绪激动：“宋哥，你说来应聘的都是女孩子？”
　　“是啊，大概有八成都是女生吧，”宋澜随口回答，“我看长得都挺好看的。”
　　说完，他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回过头警惕地盯着秦涩：“你想干嘛？”
　　秦涩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搓手道：“宋哥啊，跟你商量件事呗……”
　　“不行。”宋澜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笑话，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他还会不知道这只色鬼的心思？这家伙恐怕是想让自己同意他去碧山市的分店工作吧？
　　秦涩好不沮丧：“那为什么醉月就能去？”同样都是宋澜手下的鬼，凭什么就要这样区别对待？这样不公平哼！
　　宋澜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醉月是我派去碧山市常驻的店长，她当然得亲自去坐镇。”
　　因为决定让醉月来担任手工课的老师，宋澜干脆让她常驻碧山市，负责分管碧山市的分店。
　　秦涩：“其实我也可以去碧山市常驻的，我是男的，力气大，可以干很多杂活。”说着，还比划了一个健美先生的姿势。
　　如果不是秦涩的目光太过露骨了点，笑容太过猥琐了点，宋澜还真有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