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霜握紧了拳头,看了看浓郁的夜色,穿上了衣服,走向了白天珏的屋子。
白天珏刚醒没多久,睡了好久的他,在夜晚也无法入眠。
脑海中想着的还是自己妻子死去的消息。
他想不到十年前的那一眼会成为二人的最后一眼,玉儿甚至都没有开口叫过一声娘,苏秀玲便不在人世了。
他心中有怨,也有恨,郁结于心,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消散于无垠的空气之中。
“谁?”听见外面有了动静,白天珏警觉地竖起了耳朵,看见了宁飞霜推门而入。
“是我,”宁飞霜回答道:“看白神医的房间灯还亮着,特地过来看看情况。”
白天珏叹了一口气,苦笑地说道:“如今的我只是一介废人罢了。”
“不是的,若是白神医想报仇,大可以等身体痊愈之后,站出来当众指责封潇。”
白天珏摇了摇头,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明白江湖上那点破事吗?
“傻瓜,你师尊肯放我出去吗?”
宁飞霜愣住了:“你看出来了?还是猜到的?”
“猜到的,只是宁首席心地好,大半夜过来给我打气。”白天珏摇头说道:“你师尊留我性命肯定是有专门用途,若是用在了指证封潇这里,这就算是亏大了,他留着我性命,不过是想留给封潇一个警告,告诉他,他的致命弱点在他沈独手中,让他日后行事要多几分思量。”
白天珏一口气说完,转头看向了宁飞霜:“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不知为何,宁首席要过来看望我?”
“同病相怜,我有仇你有仇,同样夜不能寐,便过来安慰你几句。”宁飞霜缓缓坐下,一边说道:“你倒是通透。”
“不通透还能如何?直接死去去殉我那可怜的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只要活着,我便能有翻盘的机会。”
宁飞霜点了点头,他看向了白天珏。
真正对他忠心的手下只有虾兵蟹将两三只,还是他用命给博回来的,若是白天珏能为他所用,就算是武功尽失的他,至少也可以调配毒药,用作打斗之中。
“宁首席看我干嘛?不会是想要我跟你合作?”白天珏猜出了他的用意,抢先说道:“刚好,我也有此意。”
宁飞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我想合作,只是我现在手上无可用之人,一人单枪匹马,做不成事,若是手下多几个能用之人——”
“不必客套。”白天珏打断了宁飞霜的话,直接问道他:“我想杀封潇,为我亡妻报仇,你有什么目的,也一并告诉我,坦诚一些。”
宁飞霜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想杀之人太多了,一个个告诉阁下,我得说道天明。”
“想不到你也是个苦大仇深的主儿。”
“有些事情,我不便多说,但是若你想获得自由,杀掉封潇为妻报仇,与我合作是你唯一的选择。”宁飞霜的态度强硬了起来,虽然他很不喜欢这样强硬对人,可是他的仇怨,他就是不乐意去告诉别人,只能用强硬的态度去掩盖自己的内心,等待着白天珏的回答。
“好,我答应你。只要能杀了封潇,我什么都可以干。”
宁飞霜点了点头,沉默地看向了他。
白天珏说道:“你去替我寻一些纸笔过来,虽然我之一身武功全丧,但脑海中还留着一点浅薄医术毒术,你若需要——可以于无形之中杀人。”
白天珏缓缓地闭上了眼。
也不晓得他此番被困在青山派中,越明秋会知晓吗?
白天珏前半夜也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的是他初遇越明秋的那天。
他那时已经是丹青楼楼主了,虽说不是什么名门,但白天珏靠着自己一颗悬壶济世的心和高超的医术,攒下了赫赫声名。
他在山间行走赶路之时,忽然闻见了一股血腥之气,出于一颗良善之心,白天珏寻着那股怪异的血味而去,就看见了一间破庙,里头藏着两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小孩。
女人早已病死了,小孩被她搂在了怀里,安详地睡着,白天珏翻过了小孩的脸,才发现他是一个熟人。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当年封潇借以驱逐邪崇之名,向他讨要了一个无形之中杀人的药方,他轻信友人,将这个药方给了封潇,封潇借此药方,除掉了原先秀水山庄庄主一家,自己登上了庄主之位,而后对白天珏宣称庄主全家都被他的药方给杀死了,让他要么选择隐瞒,要么选择共此沉沦。
白天珏实在不愿多生事端,于是便将这件事给隐瞒了下来,未曾想到庄主的侄儿被他母亲带到了这间破庙生养,白天珏当即决定收养这个小孩。
只是这个小孩脑子一直不太好,或许是童年烧过一场,将脑子给烧坏了,烧疯了,而后丹青楼被屠、苏秀玲与他分隔两地,苏秀玲被杀….
二十年、三十年,一桩仇恨与另一桩仇恨相连,剪不断、理还乱。
白天珏只觉得头疼。
江湖便是这样,你跟他有仇,他跟她有仇,你要去寻仇,他与她都要去寻仇,仇恨累积,酝酿成腥风血雨。
死在仇恨之中,或许还能得已解脱,世上最痛苦的事并非是在寻仇路上,而是心中有恨却不能恨,身上有仇却无法得报。
白天珏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将心中乱麻揉得更乱。
他此一人便肩负着如此复杂的关系,宁飞霜身上又有什么秘密呢?
白天珏懒得去探究了,待到他杀了封潇,他要寻一处安静的地点,将玉儿抚养长大,其他的完事不管了,仇恨便在杀掉封潇之后一切终止。
心中如此想到,宁飞霜便推门而入了。
两人商议一阵,宁飞霜便离开了白天珏的房间,只留下他一人叹气。
他的仇之间,还有一个变数,那便是越明秋。
也不知道现在的越明秋是正常的还是发疯的。
越明秋自然是疯疯癫癫的,他向封潇摔了一个杯子,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哭大闹起来,吵着封潇头疼。
“我娘呢?我娘呢?”
“你娘被坏人抓走了!”封潇心烦意乱地搪塞了他一句:“就往青山派那边走了,你去吧你娘给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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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困啊
这章交代一下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越明秋是物理精神病
第46章换了身衣服就不认得我了吗
既然白天珏没有被他杀死,越明秋留他一条命在也未尝不可,封潇在心中想着,这人疯疯癫癫地也没几天正常,把他留着,让他去找到白天珏后再去杀了他。
封潇这人不怕什么,怕的就是白天珏跟他鱼死网破,把他以前做过的那些坏事抖露出来,真被他抖露了,他还如何去做什么称霸武林的天下第一人?
原先是白天珏自己有丹青楼,做事之前需有所顾虑,所以也只能隐瞒下他将药方给封潇的这件事,但现在的白天珏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丹青楼没有了,他的妻子又被他杀了,如此还不站出来指责他,就是有人想利用白天珏拿捏他封潇。
封潇厌恶这种感觉,但是白天珏被青山派首席给救走,以秀水山庄一己之力又无法与青山派对抗,他的秘密在白天珏口中又会隐瞒到什么时候?
封潇看向了越明秋离开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就让这个疯子前去青山派一探究竟吧。
越明秋只觉得脑袋生疼,天地一片晦涩不明,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杀手组织的首领,又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某个山庄的小少爷。
众多的身份压在他一人身上,让越明秋越发迷糊了。
“我是谁?”
娘——
他的娘亲呢?他那个跟他在破庙里头相依为命的娘亲呢?
为何会不见了?
前面混沌的人影给他指了个方向,说道:“你娘被青山派掳走了,你去青山派寻她。”
越明秋捂着脑袋更加头疼,为什么娘要离开他?
为什么师尊也要离开他?
他的疯病是世上最棘手的难题,就是鼎鼎大名的白天珏也无法完全根治他的病。
白天珏捡到越明秋的时候,越明秋张口就喊白天珏娘。
白天珏一摸上他的脑袋,温度高得吓人,看样子是烧傻了。
于是白天珏寻遍了世间名药去治疗他的傻,企图将他恢复成常人模样,岂料他的傻是痊愈了,但是留下了疯病的后遗症.
罢了,都是报应。
越明秋甩了甩脑袋,等到了远离封潇之后,头疼才逐渐减轻,他的神色恢复了清明,短暂的清醒似乎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随手叫来了一个部下问道他:“白天珏如何了?”
“封主人杀人未果。”
越明秋眯起来眼。
这混账果然还是要杀师尊,这个世上果然是人人都想要害师尊,等到他把师尊救出来,就要动手,将那些阻挠他跟师尊在一起的阻碍全部消灭。
头疼又一阵一阵袭来,越明秋深呼吸一口气,抽出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手掌当中,让手掌的疼大于头的疼,让自己忽视掉脑袋剧烈的疼痛。
这么疯下去不行,会…会没人保护他亲爱的师尊的。
越明秋如此想到。
虽说杀生堂是魔教里头分出来的,可是自从越明秋认主之后,又没人觉得杀生堂真从魔教之中分离出来。
越明秋发疯杀掉的那些人,又扣锅到了慕青萍头上。
没什么人见过越明秋发疯杀人,但是慕青萍一袭红衣,一双血玉剑斩杀百人的场景却是有不少人见过。
活阎罗,真鬼使,慕青萍是什么名头都有。
越明秋半路发疯杀人的时候,慕青萍才刚刚回到了魔教之中,还没等板凳坐热,把客人送走,属下就急报了。
“报!教主!杀生堂堂主又杀人了!”
慕青萍皱起了眉头,问了一句:“他又发什么疯?”
“有一个人受重伤没被杀死,据他的描述是这样的,‘那疯子一边挥剑,一边口中念叨:都是你们要害师尊,将我的师尊还回来。’他的师尊为神医白天珏,不知是否与白神医有关。”
“都喊师尊了,白神医他还能撇清关系?”慕青萍揉了揉眉心说道:“别管他了,他精神病没人锁住他就要上街乱砍人,若是哪个正道勇士敢上前去把他给关住,本座都要送个白银五千两作为感谢了。”
“你这个妖人,还要在我们面前撇清跟越明秋的关系,他可是当众认主,说不准就是你指派越明秋假借白天珏白神医的名头为非作歹。”
慕青萍冷笑了一声,看向了发话的乌铭诀:“是是是,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发号施令,我就是天底下最邪恶的魔头,明晚就把你们扒了,老的炖汤,小的炒菜。”
乌铭诀指着慕青萍的鼻子骂道:“你果真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真邪魔!今日我便是死,也要以死明志,以我身躯——”
慕青萍显得有些不耐烦了,骂了一句:“最讨厌你们这种不懂幽默的人了,来人!送客!“
这时的周邪换了一身男装走了出来,用着低沉的男声冲着众人打招呼:“你们好啊,教主,是你喊我送客吗?”
“都回家了,还留着这些人在此地作甚?吃白饭吗?送客吧。”
“不杀了他们?”
“没必要,我又不是如越明秋一般的疯子。”
周邪笑了一声,伸出了五指在已经发愣的乌衔玉面前晃了晃:“换了身衣服就不认得我了?”
乌衔玉整个人都显得很不对劲。
“你…你女扮男装吗?”
周邪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抓起了乌衔玉的手,就往自己胸口上蹭。
“你觉得我是男是女?”
平板的胸膛告诉了乌衔玉一个惊天的事实——他第一次略微有点动心的对象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你..为什么?”
周邪伸出手快速地掠过了乌衔玉的下巴,调戏了一下他,接着才缓缓开口说道:“自然是为了留到现在,看你这副惊慌失措、不可置信、不可思议的表情。”
乌铭诀气得大骂:“妖男!”
“你除了妖以外就不会别的形容词了吗?”慕青萍冷言问道:“闭嘴吧,趁着我现在不想杀你,给我滚,否则下一刻本座的思虑就会变化也不一定。”
乌铭诀还想再骂两句,顺便以身殉道什么的,却被苏明一把抓过,让他闭嘴。
苏明抬起头,看向了那位年轻的教主,深沉地说道:“太过于良善或许会为以后留下祸端,教主,你此身以背负如此沉重的恶名,再多背一点又何妨呢?”
慕青萍摇头说道:“他们骂我是我的事,但我不想杀你们是我的事情,与诸多骂名无关,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不计较后果。”
“将来战场相见,莫要后悔。”
“此刻不后悔,此一生便不会后悔。”慕青萍抬眼看了苏明,笑了一声:“太过精明、太过计较的人才会后悔啊。”
乌铭诀的手被苏明牢牢捏住,看见了慕青萍忽然展开的笑容,心微微震了震。
都说魔教教主是天底下最恶毒的人,可是就在这种明明能够轻易将他们三人杀掉,杜绝他们回去传送情报的后患的情况下,这个教主居然显示出了一种出乎意料的大度。
他说他不在乎也无所谓。
此刻神情莫名有了一种高风亮节之感,乌铭诀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觉得魔教教主不是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