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阮惊灼的脸颊,确认是真实存在后,用力粗暴地拧了一下,迅速收回手。
感染者皮肤僵硬而结实,无法留下任何犯罪痕迹。
吴卿表情严肃正直,脑袋上却悄悄露出了恶魔的角。
吴卿帮阮惊灼拉好袖子,扣上纽扣,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干。
他摘下阮惊灼手腕上的智脑,上面有一段播放完毕的视频。
发布时间是昨天傍晚。
智脑被丢在地上,吴卿盯着头顶的灯泡,突然有点不敢面对躺在身边的这个人。
阮惊灼看完视频后是什么心情,生气,失望?
同样变成了感染者,阮惊灼都坚持住心里作为人类的良知了,自己却自甘堕落,成为感染者,杀害同伴。
吴卿伸出左手,青灰的指尖,五根漆黑的长指甲随着他的意动弹出来,在阳光下闪烁如雪亮光。
仿佛穿透胸膛时,冒着热气的血液还在指尖流淌。
不对,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其他人的死活了。
吴卿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撞到了自己的垂落的手臂。
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源源不断向他传来,这种不属于感染者的温度。
吴卿察觉不对,探了探阮惊灼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
吴卿也是第一次当感染者,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正常,但一直这么烧下去,他怕会出事。
废墟之上,感染者横行,唯独药店一块,没有一只感染者敢靠近。
药店库房里的药大多都过期了,吴卿没想就地找到药。
吴卿搭上库房后的铁皮门缝隙,锋利的爪子轻而易举地门整个卸掉。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藏在门后面的感染者,感染者小心地探出头,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吴卿放下铁皮门,眼神冰冷。
感染者一个激灵,嘶吼着跳下窗户逃跑了。
吴卿蹲下在地板上摸索着,他很快找到一个凸起。
一块地板向内塌陷,露出下面的医药箱。
末日中期,人类为了探索更远的未知地域,会在安全区之外的废弃建筑里藏一些物资。提供给下一位来到这里的人类同胞。
这是部队的内部心照不宣的约定。
医药箱里面有一针抗感染丧尸血清,两卷绷带,一罐消毒水,一盒消炎药,四袋感冒冲剂和几片退烧药。
吴卿拿出一片退烧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抠出两粒药片,把其余的都放回医药箱。
确保医药箱藏好后,吴卿返回杂货铺。
木门从外面打开,风铃被闯进来的风吹乱,发出“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的声音。木门重新关上,光被隔绝在外,昏暗之下,铺在地面上的棉被里空无一人。
药片滑落从指尖,吴卿矮身一捞,清明的目光逐渐消散,疑惑地来回翻动白色药片:“嗷?”
第4章
“呼,呼——”热气从干燥的喉咙里呼出,带出拖拉机启动般低沉的呼噜声。
阮惊灼飞奔在在街道上,速度和高速行驶的小型双轮车不相上下。
即使如此,盯着他的视线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越来越多。
仿佛只要他一停下来,藏在暗处的感染者就会争先恐后扑上来,扒开他的脑子,将那颗正在进化中的晶核据为己有。
眼前的景象好像笼了一层纱布,阮惊灼脚步不稳,趔趄了一下差点绊倒在地。
一只感染者以为抓住了机会,从房顶上跳下来。
刚到半空,脑袋被子弹贯穿,尸体直直砸在地上,“碰——”的一声,激起一片灰尘。
阮惊灼收木仓回袋,拔腿继续跑。
前面是处下坡,有坡度支持速度快了不少,拐角冒出两只感染者,他们咧着嘴,利齿划破空气,向他发起正面冲锋。
阮惊灼紧急刹车,膝盖屈起,双腿发力轻巧登上侧面石墙,在感染者堪堪碰到脚底的时候翻了上去。
左右两边同样翻上来几名感染者,两面夹击向他冲来。
坡上还有几处矮墙,他穿梭在墙与墙之间,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加入追逐,没有一个能碰到他的衣摆。
体力被高烧不断消磨,等他爬上最高的石墙,脚下密密麻麻全是感染者。
感染者扒着石墙,爪子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阮惊灼踹下一只企图爬上来的感染者。抽出光剑,俯视下方感染者。
青年背脊直挺,脖颈笔直纤细,睫毛微微颤动,在下眼处洒下脆弱却固执的阴影。
光剑横向切开一排感染者的脑袋,黑色的血溅起,起此彼伏,很快把整座石墙染黑。
阮惊灼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灰色瞳孔深处,一抹紫色悄然显现。黑血覆上脸,划出一个妖冶的弧度。
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大力把他拽下墙头。阮惊灼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无数双手拉扯着他,覆盖住他的四肢,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眼睛。指甲刺破身体,撕裂感从身体各个部位传达到大脑,最后在头皮炸开。
一霎那,撕咬的声音像是被摁低了音量,连带的,疼痛感开始逐渐剥离,和身体分隔开来。
面前的景象变得朦胧不清,一颗小光点落在上面,像是水中月亮。
记忆来得迅猛而猝不及防。
石子投入湖中,月亮被波纹搅碎,阮惊灼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投石子的人。
那人的面容模糊,看不清具体长相,但阮惊灼就是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只要他在,就能放下一切防备,在感染者横行的野外全身心沉浸在月夜美景中。
“为什么这么拼命杀感染者?”即使是疑问,那人也是一副傲慢冷漠的样子,又拽又欠揍。
阮惊灼有点牙痒痒,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月亮:“因为想要级别比你高啊。”
阮惊灼听到一声嗤笑,不回头也知道那人脸上现在一定写着“你在说什么屁话”。
过了好久,那人严肃地开口:“我刚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或许你壮烈牺牲后,上头追授荣誉,保不准级别真能比我高。”
阮惊灼扭了扭脖子,跳起来朝人勾了勾手指:“来,决斗,生死不论。”
生死对决很快引来一群感染者,寡不敌众,两人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休战逃命。
“放心,我一定死在你后头!”阮惊灼一边逃一边冲旁边的人喊到。
“记住这句话吧!说不定这是你陷入绝境支撑你活下去的唯一动力!”那人也回给他一句。
月夜下,感染者远远落在后头,逐渐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下两个奔跑的少年,仿佛不论出现什么阻碍,他们都一往无前。
“真是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阮惊灼嘴角勾起,因为高烧而迟钝的身体重新轻盈起来。
感染者堆积成的巨大包围圈从内部溃散,蓝色的剑光劈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站在感染者中心,剑指前方。
感染者的尸体成堆成堆地倒下,叠成一座小山。血沿着上层的尸体流向下层的尸体,最后在指尖聚出血滴,“嘀嗒——”血滴在重力下坠入血河。
所有感染者屠戮殆尽,阮惊灼抽出插在一只感染者背上的光剑,抬起头,眼里的最后一丝暗灰也被紫色取代。
血滴声成了空间里唯一的声音,阮惊灼侧头聆听片刻,突然向耳后方向掷出光剑,光剑笔直飞出,钉在树上,留下一道从树顶到根部的裂痕。
被躲开了。
一击不成,阮惊灼抽身想退,没来得及只觉眼前一花,被人扑倒在地。
血色的眼睛倒映在阮惊灼眼眸里,阮惊灼瞳孔微缩,那道熟悉的压迫感再次席卷全身。
即使进化为高级感染者,面对尸王依旧毫无还手之地。光剑脱手,阮惊灼像是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再挣扎也无法逃脱被刀俎的命运。
脸被吴卿用力捏住,阮惊灼被迫张开牙齿,露出尚且鲜红的舌头。
阮惊灼想缩回脑袋,反抗无效被塞了两粒药片。
“咳咳!”差点呛进气管,阮惊灼咳得昏天黑地,努力掰着吴卿掐住自己的手指,“你给我喂了什么!”
吴卿歪头,对这微乎其微的反抗毫不在意,他奇怪为什么自己听不懂这只弱小感染者的话。
感染者的吼声并非毫无意义,至少尸王能够听懂。比如压在感染者小山底下,还留着一口气的另一只弱小感染者,他在向他求救。
不过吴卿并不想理他。
可这只感染者,不仅自己听不懂对方的话,对方也听不懂自己的话。
吴卿找了他好久,要找到他赶紧喂他吃药。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印象了,就像是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个任务,他要去完成它。
阮惊灼感觉到吴卿放开了自己,赶紧弹起身光速远离这只来意不明的尸王。
但其实他再怎么逃,也逃不出尸王的手掌心,确认吴卿暂时没有杀意,阮惊灼试图和他交流。
阮惊灼:“老…咳,你想干什么?”
这句“老大”真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平心而论,阮惊灼自认没多么强的自尊心,只要能活下去,别说伏低做小,就让他埋进入土里示弱,他也能示得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但看着吴卿那张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他却总能用有色眼镜厚出大气层似的看到内里恶劣丑陋的灵魂。
然后他自尊心突然就起来了。让他对吴卿示弱,不可能,宁死不屈。
吴卿疑惑:“吼?”
阮惊灼:“?”
为数不多的耐心告罄,阮惊灼拍拍身上的灰尘:“语言不通,告辞。”
吴卿唰一下消失在原地,挡住阮惊灼去路。
阮惊灼:“???”
这句你听懂了啊?
第5章
高楼角落里,是成堆破木砖瓦。废弃房屋之下的石阶缝隙里,小草就被突然带出的劲风猛地压下,没来得及弹起,又一阵风扫得弯曲。
阮惊灼闷头奔跑,后面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红眼睛尸王,他们持续这种你追我赶的状态整整一小时了。
吴卿见前面的弱小感染者动作慢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
吴卿:“嗷?”不跑了?
阮惊灼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味道。
尸王脸色平静,气息平稳悠长,似在认真询问。
就这?
阮惊灼停下来倒不是体力不支的问题,作为一只刚步入高级的感染者,就算让他高速移动一整天也没有任何压力。但这不是,饿了么。
他本来就是出来寻找食物的,结果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事务绊住了脚,直到现在胃里也没有进去任何东西。
没了脚步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仔细听,听力范围扩展,沿着曲折的窄路深入,逐渐能听到模糊的声音,持续外延,声音变得清晰。
阮惊灼转身进入一道巷口,按照脑海中形成的路径几个拐弯,眼前出现了一个小院子。
葱绿的爬山虎几乎覆盖了整座平房,大叶子密密麻麻攀附于墙,形成一个隐秘的包围圈,透过狭小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扑腾的几只鸡。
吴卿追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阮惊灼拎着一只断脖子公鸡,血从脖子断裂处流了一地。他把鸡群逼近角落,似乎还想多抓几只。那些鸡叫得一个比一个凄厉,扑腾着掉了满地鸡毛,要不是有漫天爬山虎阻隔,它们能直接飞到太阳上去。
吴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阮惊灼想的很简单,他没有从吴卿身上感受到杀意,既然摆脱不了,就当他不存在。既然如此,当下就没有比吃饭更紧急的事情了。
他拎着断脖子鸡,翻找好久在屋子里找到了一桶水。放血,拔毛,处理内脏,一切准备就绪,阮惊灼挑剔的目光流连在手上没有一丝杂毛的鸡之间,确保没有干净无误后终于张开尊口啃起了肉。
感染者的味蕾和人类不同,生肉的味道意外很不错。
没啃多久,头顶笼上一层阴影,阮惊灼抬头,发现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尸王在盯着自己——手上的鸡。
阮惊灼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刚张开嘴,肩后伸过来一只罪恶的爪子,把肉从他嘴里整个抢走了,其恶劣行径,不缺点大德的人都做不出来。
阮惊灼:不知道是尸王快,还是他的子弹快。
秉承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良好传统美德,阮惊灼心里默念静心经,去捉第二只,这只鸡就比较脆弱,一巴掌下去半个脑袋被削平了。阮惊灼心如止水,按照同样步骤料理完毕。
阮惊灼只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紧接着手里一空,鸡又落入了吴卿手里,他脚边还有一地的鸡骨头。
阮惊灼抽出光剑。很好,今天晚上,他和吴卿必须没一个。
吴卿没想到阮惊灼会突然出手,丢开鸡往后仰去,冰冷剑锋划过衣服,瞬间割裂出一道长长痕迹。
吴卿跳出一米外,阮惊灼长腿一个迈步追击过去。吴卿也不反击,逗小孩似的左躲一下右避一下,偶尔伸手拈住剑身,轻轻一推,光剑就不受控制地偏转方向。
光剑挥出绚丽危险的剑光,爬山虎的枝条随着劲风胡乱摇摆,结果被连同篱笆一齐砍断。
如果现场有作战基地的教官在,他们会惊讶地发现,他们一进一退间都有老式武装部作战人员的影子。
阮惊灼气的不行,尖锐的犬牙暴露在空气中,他以势不可挡地气势冲向吴卿,在吴卿以为他要进攻展开防御时,炮弹般投入尸王怀中一口咬在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