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澜怀疑地看他一眼。
娄郁道:“这些年学的。”
纪澜:“……”
嗯,不用问,肯定和“婚礼”一样是附加产物。
他说道:“这就不麻烦了。”
娄郁看向纪泓,亲切地问道:“吃吗?”
纪泓还没从“突然多个祖宗”的消息里缓神,便又迎上了会长直勾勾的目光,感受到那里面饱含的深意,木然给了一个“嗯”。
娄郁很满意,扔下他们去楼下借厨房。
剩下的二人继续对坐,这次纪泓能冷静了。
纪澜展现的实力、正副会长的态度……这事已经没什么可怀疑的了,而且也不怪这位先祖,都是那混账东西自己作的,先祖反而是那混账的救命恩人。
他说道:“那您……”
纪澜抬手打断:“别‘您’,以后还叫纪澜,我还喊你哥,免得别人听着奇怪。”
他还是很珍惜家里的稀有物中的,说道,“反正都是一家人,无所谓。”
纪泓:“……”
差点把全家灭门的一家人吗?
他定了定神,把话转回去,“你的身体在会长那里,如果回去了,他怎么办?”
纪澜道:“我暂时应该回不去。”
他好歹是元婴的魂魄,是能离体的。但他试过,那古怪的法阵把他牢牢固定在了身体里,压根动不了,他说道:“除非你们会长能有办法,否则我还是得用这具身体。不过你放心,哪怕真回去了,我也会救你弟的。”
纪泓点点头,想到会长也知道这件事,便安心了。
付海帆回来时就见他们坐在一起聊天,气氛还行,想来没有吵架。
他笑着走过去:“都还没吃饭吧,我爸妈住的民宿做了早餐,他们让我喊你们去吃……”
话未说完,一个人越过他,单手从储物器拎出一张桌子展开,然后把另一只手上的托盘放下了。
他低头一看,牛奶豆浆果汁粥,煎蛋培根水果菜,吐司烧麦鸡蛋饼……好家伙,丰富又齐全,他视线上移,默默看向上菜的人。
娄郁看着自家徒弟,一脸耐心地问:“这些喜欢吃吗?不喜欢我再去给你们弄别的。”
纪泓:“……”
付海帆:“……”
纪泓立即起身,端着那张沉稳严肃的脸说道:“海帆的父母喊我们去吃饭,长辈邀请不好拒绝,至少得去一个,我就和他去那边吃了。”
娄郁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去吧。”
纪泓和付海帆急忙御剑跑了。
二人狂奔出这条街才稍微放慢速度,付海帆满脸惊悚:“刚刚上菜的那是会长?他又换了身衣服?之前在森林看见的山寨会长难道不是你弟的臆想?他和你弟这……这咋回事?”
纪泓被接二连三的事刺激得已经木了,最终只给了一句话:“别问,去吃饭吧。”
一条街之外的天台上,娄郁拉过纪泓的椅子坐到自家徒弟对面,问道:“吃吗?”
纪澜道:“吃。”
他先前在森林里泄过两轮火,目前情绪稳定。
只要他愿意,无论心里对一个人是什么看法,面上都能做到温柔亲切,便笑着道声谢,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饭。
娄郁愉悦地陪他一起吃,随口问:“怎么忽然想和他摊牌了?”
纪澜道:“漏洞太多,不想填。”
主要也是相信纪泓的为人,这要是换成纪源,他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他点开手机,给这开屏的会长找个活干:“这是当初把我拽过来的法阵。”
娄郁接过来看着照片,皱眉。
他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那小鬼的魂魄果然在本命法器里。第二,瑞白当年根本就没给自己留后路。
他心里一堵,面上不动声色:“说说经过。”
纪澜的身体就在娄郁手里,娄郁想对付他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劲,便没有隐瞒,把事全说了。
娄郁道:“你怀疑不是巧合?”
纪澜道:“不确定。”
他醒后至今没人找过他,实在看不出算计的痕迹。
不过要说仇家……当年大部分魔族都算。
娄郁琢磨一下:“应该不是魔族干的,出去后我查查那个卖家。”
纪澜道:“你看得懂这法阵吗?”
娄郁道:“只能看清请神咒和夺舍阵,里面好几条没用的线,太乱。照片发我微信,我抽空画一下再看。”
纪澜点点头,继续吃饭。
娄郁按灭手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没脸也没立场责怪他为何不惜命,只好缓了几口气,自己把胸口的郁结松开,另起一个话题,说起了现在的情况。
九成的人都被找了回来,但以防漏掉,协会成员还在做最后一轮搜救。
像这中发动后就吞人的幻境一般都有触发的法阵,他下一步要去找法阵的位置,尽快把人们都送出去。
他问道:“你是睡一觉,还是跟我四处转转?”
纪澜完全不困,咽下嘴里的东西:“跟你去。”
娄郁的心情稍微转好,陪他吃完这顿饭,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了。
二人先逛的镇中心,重点检查几条街与幻境的接壤处,确认都没问题才转去别处。
娄郁看了看身边的人,突然道:“我记得第一次教你御剑你就会了,你问我你是不是我见过的学得最快的人,我告诉你不是,其实在玄阳宗你是,那几个亲传弟子都不如你。”
纪澜道:“在别处呢?”
娄郁道:“是我这具身体。”
纪澜提醒:“我指的是人。”
娄郁笑了笑:“那就是你。”
纪澜“嗯”了声:“还有吗?”
娄郁道:“你想知道什么,随便问。”
纪澜静了静。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师父,比如当年为何收他为徒,对他这个人是怎么看的,有没有曾后悔收他,以及知道他留在人间了是什么看法。
但在“娄郁是他师父”的这个前提里,这些问题都有答案。
他这趟进来就是为了观察娄郁,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便简单问了一个:“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
娄郁笑了声:“瑞白,我虽然想说是你,但说句公道话,杨景善和温丰岚应该和你不相上下。”
这两个人都是大宗门的亲传弟子,名气十分响亮,走到哪都万众瞩目。
这确实是事实,不可否认,纪澜点了点头。
娄郁补充:“不过呢,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他们两个不如你。”
二人穿过丛林向中间的山飞去,晨光顺着缝隙洒下,娄郁眼底的笑意似乎都和碎光容在了一起,是纪澜从没想象过的能出现在他师父脸上的画面。
他移开了眼。
娄郁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抗拒,凑近一点:“当年分开时你好像很担心我因为太无欲无求,会为了大义被那些正道哄去填灵脉,我还以为你得知真相生完气后会很高兴我是这个性格,你是更喜欢我另一个性格?”
“怎么会呢?”纪澜一副温良恭谦的好徒弟模样,“只要是我师父,什么样我都接受。”
娄郁不吃这一套,但也没有为了证明自己就换成另一个性格,因为这才是他的本性。
他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不希望以前的影子来干扰他们,想让瑞白早点适应,便笑道:“为师真欣慰。”
纪澜想起了一个点:“昆仑境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和分魂有感应吗?”
娄郁道:“没有。切断前,我最后收到的消息就是你没跟着一起走,就直接封山了。”
他摸摸下巴,“正道以为是他们促成的这事,没脸见我,应该不会厚颜无耻地撞开封山印打扰我,何况也够呛能撞开。运气好,这三千年都不会露馅。”
纪澜诚恳地赞道:“您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娄郁笑道:“要不怎么能是你师父呢?”
纪澜脸上一点反感的情绪都没有,和气地跟着他边飞边聊,很快到了山脚下。
这座山处在秘境的中央位置,又是通天的高度,二人基本没怎么商量,便将第二站定在了这里。
娄郁先前用神识搜人的时候也扫过这座山,当时着急救人,探查到没人便迅速略过了,不过短暂的接触足够他看清上面的细节和建筑。
“这里很可能是缠心宗,”他提醒道,“不知道是幻境复制了宗门,还是他们把宗门搬进了幻境,小心点。”
纪澜应声,贴着地面向上飞去。
数百米后,二人被半山腰的防护大阵拦住了去路。
娄郁先前在上面没扫到一个活人,曾疑神疑鬼或许有什么东西能遮住神识的探究,搞不好有人落在里面,此刻看见这个大阵才彻底放心,暗道哪怕有倒霉蛋落到山上也会被甩去别处,没人能进去。
他查看一番,招手道:“过来帮忙。”
纪澜配合地上前,帮忙一起拆法阵。
他的法阵知识一少部分是自学一少部分是魔主,其余大部分都来自他师父。他们两个人曾一起研究过、也拆过无数的法阵,对彼此的习惯都很熟悉。
像这中防护型的大阵,主阵和辅阵全都在里面,换成以前根本就拆不动。
想要进去,要么老实地在外面等着人家开门,要么就靠强悍的实力硬撕开一道口子。
而如今灵气复苏,它们刚开始运转,又因灵气浓度的关系,威力没有达到那么大,这才有细小的漏洞能钻。
他正暗中观察娄郁的动作,突然听见对方笑了一声。
“我倒是想起一件旧事,”娄郁道,“温丰岚和你说过吗?他被缠心宗的大小姐绑过。”
纪澜挑眉:“是我想的那样?”
娄郁笑着“嗯”了声。
纪澜沉默。
缠心宗之所以会被归为魔宗,全依仗于他们没有下限又渣天渣地的缠心诀。
修炼缠心诀,每动心一次就能进阶一次。有些比较真情实感,还能一次性进阶好几层。而且新鲜感很重要,基本每个修炼缠心诀的人都会换一大把的情人。
但这也是有弊端的。
他们必须从心动的对象身上得到回应才能进阶,若一直求而不得就会往下掉境界,严重的会直接心碎而死。
没人愿意这么受制于人,所以他们想出了一个缺德的办法,就是下药来硬的,企图通过短暂的快乐而进阶,最好能觉得圆满了而换人。
缠心诀对上温丰岚,是福报啊。
他好奇地问:“得手了吗?”
娄郁道:“没有。”
他说道,“我恰好路过,出手救了下来。当时我一剑撕开了他们的大阵,若这里真是他们的旧址,或许还能找到之前的剑痕。”
纪澜不接这个茬,问道:“温丰岚为什么能被绑?”
娄郁道:“那是我还没收你之前的事了,他当时才是筑基的修为,被人家长老抓住,扛上了宗门。”
纪澜回想了一下,发现对缠心宗的大小姐全无印象,想来就是这一次在温丰岚的身上倒了霉。毕竟像这中将来问一句就能知道的事,娄郁应该不会骗他。
但娄郁又是从哪知道的呢?
纪澜心里转着念头,和他边聊边拆法阵,对上他熟练的手法,眼皮微微一跳。
大范围的防护阵比较麻烦,他们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拆到主阵。
纪澜的话越来越少,近乎一半的注意力都在娄郁的身上。娄郁知道他在观察自己,淡定地继续干活,任对方看。
他把主阵拆开看了看这个规模,又抬头看向前方的正殿,确认了一件事。
幻境幻化的东西都是需要灵气的,即便是复制品,也不会复制得这么详细。
而特意在里面等比例地建一座实体的大殿既没必要还劳民伤财,所以这八成就是他们的旧址,难怪能吞进好几条街,应该是当年塞宗派用的法阵也跟着启动了。
若是旧址,里面就指不定有什么东西了。
他立刻掏出法器联系宣霆,说道:“通知下去,确认有旧址,这不是单纯的幻境,让人们都小心点,顺便告诉镇中心里的那些人别到处乱跑。”
宣霆道:“你现在在山上?”
娄郁“嗯”了声,切断通话,把主阵破开,带着瑞白往里走,到了正殿前。
二人一齐抬头,只见正殿上方的柱子上缠着两条傀儡蛇,此刻察觉到入侵者,它们迅速松开彼此,一左一右地冲着他们来了。
娄郁朝瑞白扔了一个法器护住他,迎上了两条蛇。
纪澜站在旁边观战,发现他这次用的是九霜真人的剑法。
娄郁一般什么实用就用什么,但这次有观众,他便翻出了招牌剑招,免费来了一场个人秀。
纪澜曾看过无数次自家师父练剑,对这个太熟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一会儿,完全没有看出破绽,再次将整件事捋了一遍,包括今日的所见所闻。
等到全捋完,他忍不住折回到了主阵那边。
仔仔细细翻了半天,他最终在里面一圈的位置上看见了一道剑痕——切口冷冽中带着一丝寒气,这么多年都没散干净,是他师父的飞霜剑。
他和他师父相依为命了数十年,对彼此的一切都太熟悉,何况他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
他以前没和娄郁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过,但就像娄郁能迅速认出他,只需要相处一会儿,他也能快速确认对方的身份。
纪澜沉默地站起身,一向从容不迫的表情有点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