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觅山脸色难看，拽住诺恩的外套，“你到底在干什么？”
　　“都说了，我没事！”
　　“你这是没事的样子吗？”萧觅山只觉得心头火起，“怕是你什么时候死在那个犄角旮旯，我们都不知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去？不说我马上去问苏晏。”
　　诺恩停住脚步，回头直视萧觅山的眼睛，“你敢！”
　　“那你说你干什么去了？”关键时刻还是搬出苏晏最有用。萧觅山无不这样感慨。
　　诺恩像是被烦到了一样猛地挥开萧觅山的手，“我在试药。”
　　“试……药？”萧觅山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诺恩的话，随即反应过来，“你别诓我，你试什么药？基因崩溃的？你又没有基因崩——等等。”
　　萧觅山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你不会故意……”
　　“好了！”
　　诺恩突然暴躁地打断萧觅山的话，“我可以走了么？”
　　“不是，诶！你等会儿，诶！诺恩——”
　　诺恩把萧觅山的声音远远抛在脑后，“芙蕾，临床试验数据还差多少？”
　　“还差三次。”
　　诺恩点点头，“那来吧，抓紧时间。”
　　“不行，你今天必须得休养一天了。”芙蕾很是不同意，“连续几天的近距离接触高放射性源，哪怕你是虫王，也支持不住。”
　　“芙蕾……”
　　靶向药其实已经算是研究出来了，只是临床试验的数据还差，让芙蕾他们无法对药物进行微调。
　　“你去陪陪殿下吧，今天殿下也该醒上一会儿了。”
　　诺恩抿唇，抬步走向苏晏的无菌仓，在路上还稍微地拾掇了一下自己略显落拓的外表。
　　令人意外的是，苏晏已经醒来了。
　　“你怎么，看起来好……沧桑。”苏晏勉强找了一个词来形容诺恩。
　　诺恩敲了敲苏晏面前的玻璃，笑得依旧温柔，毫无破绽“我这是后现代主义风格。”
　　苏晏不知道诺恩在给他试药，只是以为诺恩在无菌室外熬了几天熬出来的。
　　“哼。”苏晏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又不知道扯到了哪里，痛得额头的汗水滚落。
　　诺恩现在是能够体会苏晏身上的病痛的，那种随时随地如同跗骨之疽一般绵密疼痛，足以把一个人折磨得发疯。
　　这也是为什么芙蕾给苏晏用的药大多都有镇静安眠的作用。
　　睡着总比醒着舒服。
　　诺恩眼带心疼地看着苏晏，“晏晏，呼吸呼吸！”
　　苏晏等着这一阵的疼痛过去，转头又看着诺恩笑，“我饿了。”
　　诺恩苦笑一声，“等你好了，我给你做海鲜粥，小蛋糕好不好？”
　　苏晏眼眸一动，轻笑着答应，“好哇。”
　　两人似乎都选择性的遗忘了疾病的事情，开始畅想痊愈之后的生活。
　　苏晏的精神支持不了他聊太久，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他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睡吧晏晏，我守着你呢。”
　　诺恩轻声哄着，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他的耐心与爱意。
　　苏晏看着诺恩的脸庞，在温柔声音的诱哄下，放心地阖上了眼皮。
　　诺恩却是没办法放心，见到苏晏被扎得青紫的手背，心里像是被搅成一团，连深入骨髓的病痛都算不上什么了。
　　“芙蕾，我们还是继续吧。”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身体我清楚。”
　　诺恩的态度很强硬，“上次是铱-192，这次用钴-60吧，多样一点。”
　　芙蕾仍然为难，依照计算，诺恩身体快要到极限了……
　　“芙蕾？”诺恩眉头紧拧，“我们多节约一些时间，晏晏治愈的希望就会大一分，芙蕾！”
　　“好。”芙蕾最后还是咬牙同意，“来星舰老地方吧。”


第72章 最终章
　　谁也不知道苏晏的病情恶化得这么快。
　　等诺恩从隔离室里出来的时候, 苏晏的心律监护仪发出了尖锐的轰鸣声。
　　这一次真的就是和死神在赛跑了。
　　诺恩看不见抢救室里的情况，听力也因为最近的辐射下降了不少，他只能拖着尚且虚弱的身体, 靠在抢救室的门外等着。
　　“不能再拖了，要是在不用药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药物还没有进行最后的调试，虽说从这几次的实验数据来看都很乐观……”
　　听着惊蛰和芙蕾的争论, 诺恩闭着眼睛又复睁开，“用药吧。”
　　“你要相信晏晏, 之前那么多凶险的情况他都熬过来了, 这一次还有了靶向药，没道理就熬不过来了。”诺恩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使用这种还在实践阶段的新药，按照规定是需要家属签署知情同意书的。
　　“我是有权替晏晏做决定的吧？”诺恩向惊蛰示意般问。
　　两个高级人工智能有一瞬间的沉默，想到这几天为试药，诺恩作为虫王，生生把自己的基因搞崩溃过几次, 连惊蛰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是。”
　　最后惊蛰点头，“芙蕾, 上药吧。”
　　当那一管透明的药剂被推进苏晏的胳膊时,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交给了苏晏自身。
　　新生细胞和崩溃细胞的战斗, 只有靠苏晏自己。
　　注.射靶向药物的第一个小时。
　　苏晏心脏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 心率开始恢复正常。
　　注.射靶向药物的第三个小时。
　　苏晏开始全身抽搐, 呕吐, 高烧不退，生命体征一度降到最低，甚至出现了呼吸衰竭的前兆。
　　芙蕾的医疗机械臂就没停过，各种支持治疗轮番上阵。
　　但这时候的苏晏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多日来缠绵病痛的身体迎来了从未有过的超脱轻盈, 仿佛鱼儿回到了水里，随着浪花顺流而下，飘飘忽忽，游荡到浩瀚无垠的大海。
　　……
　　“晏晏？是不是今天又没吃药啊？说过多少遍了，不长记性是不是？”苏晞尔看似粗鲁实则轻柔地捏了一把苏晏的脸。
　　“妈妈？”苏晏茫然地眨眨眼，本能地凑上前抱住苏晞尔，“妈妈，我好想你……”
　　苏晞尔没说话，轻轻地环住苏晏。
　　这是一个令苏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都留恋不已的怀抱，轻柔，干净，带着阳光的馨香。
　　“您终于来接我了吗？”
　　苏晞尔轻缓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苏晏柔软的头发，“晏晏忘记了？有个人一直在等你呀。”
　　谁？
　　苏晏泪眼朦胧，喉咙里像是堵满了酸涩炙热的浓稠液体，久久无法言语。
　　苏晞尔面对苏晏恳切祈求的目光，脸上笑得温柔，动作却毫不留情地把苏晏推开，“妈妈可以放心把你留给他了啊……”
　　什么？妈妈？妈妈！
　　你又要丢下晏晏一个人了吗？
　　像是一阵夏日午后最轻柔的风，苏晏被越推越远，眼睁睁看着苏晞尔的身形消失在远方。
　　不——
　　苏晏挣扎起来，奋力想抓住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却是徒劳。
　　你不要丢下我啊……
　　滚烫咸涩的眼泪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片视线。
　　“晏晏。”
　　谁……谁在叫他？苏晏模模糊糊地想。
　　那道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分外熟悉。
　　“晏晏。”
　　沉稳有力的声音愈加清晰。一道炙热的温度抓住了苏晏冰凉的手腕。
　　苏晏下意思回头——
　　那是一双神秘瑰丽的深紫色眼睛，仿佛天边所成的第一抹晚霞那样绚烂。
　　但此时这双眼睛里只有苏晏一个人的身影。
　　“晏晏，我们回家。”
　　那些被忽略的记忆呼啸而来，苏晏睁大眼睛，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无尽的黑暗包裹。
　　熟悉的疼痛和沉重又缠上他的四肢百骸，但这一次，苏晏却并不感到害怕。
　　还有人……在等着他……
　　第十二个小时后。
　　情况终于在持续的低谷中迎来了转机：苏晏终于有了正常的免疫应答。
　　这意味着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苏晏的身体迎来了第一波的好转。
　　芙蕾和惊蛰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得到消息守在门外的卢卡和多拉喜极而泣：他们不用再担心虫王会撂挑子不干了。
　　只有诺恩，面色如常地隔着玻璃坐在苏晏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苏晏。
　　第三十五个小时后。
　　芙蕾补打了一次靶向药，苏晏仍然在低低地烧着，但值得高兴的是：内脏衰竭的进程第一次被停止了。
　　第五十六个小时后。
　　病床上的苏晏，终于睁开了眼睛。
　　视线聚焦的第一眼，隔着无菌仓的玻璃，苏晏准确地捕捉到了诺恩的视线。
　　芙蕾的医疗机械臂嗡嗡地运作起来，惊蛰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
　　不远处的首都星议政厅，萧觅山收到信息后露出的如释重负了笑容。
　　在更远处的机械之星，各种形态的机器人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开始风风火火地打扫起整个星球的卫生来。
　　而病房里，诺恩庆幸又心酸，望着苏晏的眼里闪烁着微光，“别说话，我知道，我知道的。”
　　苏晏漆黑的眼底泛起如星湖般喜悦的涟漪：
　　“我拒绝变成尘埃，所以逆行穿过熵增的洪流，在永恒处，与你相见。”
　　————
　　之后的事情仿佛顺理成章似的。
　　苏晏的身体一天天地在恢复，在诺恩一天三顿，外加下午茶和夜宵的投喂下，苏晏的面色越发红润起来。
　　养病期间，倒是来了无数大大小小来探望的人。
　　第一个便是乔教授。老教授身体不好，这次苏晏在鬼门关走了这么一遭完全是瞒着这位老先生的。所以，当他颤颤巍巍走进苏晏的病房时，乔教授做了唯一一个指着诺恩和苏晏鼻子开骂的人。
　　有幸围观了整场的唐凝几人表示：乔教授骂得好，顺便帮我们的也一起骂一骂！天知道他们知道苏老师病危的消息时，差点没急得直接蹿上天了。
　　之后来看望未来虫后的卢卡和多拉当面不能催诺恩回去工作，背地里只能声泪俱下地请求惊蛰和芙蕾：赶紧让殿下好起来吧！不然这虫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们过目，心好累的！
　　最后便是萧觅山携着夫人，仗着苏晏在床上起不来，抓紧时间给诺恩喂了好几大口的新鲜口粮，最后还是萧夫人不堪其扰，把萧觅山赶出门去这才罢休。
　　“您二位感情可真好。”苏晏轻笑着，他如今的身体也好了不少，可以坐起来跟人聊天了。
　　“过奖了过奖了，还是您跟虫王的感情更令人羡慕，以身试药这种事情，足可见虫王用情至深……”
　　苏晏听得眉头微拧。
　　边上的诺恩却是虎躯一震：遭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晏晏说这事呢！
　　两人愉快地聊了许久，才相互道别。
　　作为工具人的诺恩，送走萧觅山和他夫人后，回头一看，果然发现苏晏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说吧，是怎么回事。”
　　苏晏的眼神在屋内扫过一圈，“还有谁是同伙的，也一并出来吧。”
　　芙蕾和惊蛰本来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正准备开溜，却被苏晏一句话钉在原地。
　　拥有绝对家庭帝位的苏晏冷哼一声，“怎么，没人说话？”
　　诺恩一生征战沙场，绝对没有对任何人打怵过，但唯独苏晏例外，是他愿意束手就擒，引颈就戮的心肝儿。
　　“晏晏……”
　　诺恩叹口气，无奈地看向苏晏，“那个情况，那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事情了……”
　　苏晏抿紧嘴唇，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但我气的不是这个。”
　　这下就触及诺恩的知识盲区了。
　　“我是在气你们都瞒着我！”
　　这种事情，他作为当事人，居然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
　　苏晏有点挫败。
　　“这事儿都怪我，是我没想好怎么跟晏晏说，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诺恩哪里看得苏晏这个样子，抱着人一句句的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晏晏别生气了？”
　　苏晏被哄得舒坦了，赖在诺恩怀里哼哼唧唧左右乱蹭。
　　“你的身体没事了吧？”
　　作为宇宙中自愈能力最变态的种族，诺恩好得十分迅速。
　　停止了对辐射源的近距离接触，没有了长久的持续伤害，诺恩的身体便开始自我愈合。
　　所以也就很顺利地瞒过了苏晏昏昏沉沉的那一段日子。
　　“早就没事了，我可是虫王呢！”
　　苏晏却从诺恩怀里钻出，招呼着芙蕾，“芙蕾，再给诺恩做个全面检查。”
　　“我真的没事，芙蕾已经给我检查过一次了。”诺恩还想在挣扎一下，好不容易没人打扰，可以过过两人世界，结果还被安排去做什么检查？
　　然而苏晏的态度十分强硬，“不行，你快去让芙蕾给你看看！”
　　诺恩：？好吧。
　　诺恩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门关好的那一刻，苏晏才期期艾艾地问芙蕾，“听说，辐射会导致……嗯……某些功能障碍？”
　　芙蕾：“……是。”
　　“那给诺恩……看看呗？”
　　芙蕾恍然大悟，她说为什么殿下一定要再检查第二遍呢！原来是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
　　于是，芙蕾瞬间觉得自己肩负重任，“殿下放心，我一定仔细检查！”
　　另一边检查室的诺恩：“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