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嘴微微蠕动，到底还是没有把一句“他脑子没病吧”骂出口。
　　“虫族还提出要亲自到首都星来挑选联姻对象。”月见里一脸木然，“您看？”
　　“两族正在议和，这个时候也不好打人家的脸……”皇帝头疼地捂住脸，“而且这要求合情合理也没法拒绝。”
　　“那我们这边？”
　　“罢了，先应下来吧。”皇帝挥挥手，“且看看虫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了，新税收制推行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有小部分反抗的力量也被悉数扼杀。”月见里回应。
　　“很好。”皇帝满意点头。
　　……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诺恩端着一杯温水，将手上的一把药递给苏晏。
　　“想查的事情没查到……倒是查出一团乱麻。”
　　苏晏接过，习以为常地吞下药片，被苦得吐了吐舌头。
　　诺恩看得好笑，随手给剥了一个星空棒棒糖塞进苏晏嘴里。
　　“祁家本就是一团乱麻。这次又出什么事了？”
　　苏晏的舌头抵住棒棒糖，把它从左边推到右边，又从右边推到左边。
　　“宋雪珊怀孕了。”
　　“哦？这么快？”诺恩饶有兴趣地问：“祁琛的反应呢？”
　　“看不出来，反正他肯定坐不住了。”
　　苏晏划开这些他一点都不关心的事情，专注地浏览着祁家十六年前，也就是他母亲车祸那一年的记录。
　　“咦？”
　　苏晏的视线停留在某一行记录上。
　　那是苏晞尔给祁谨川发的一条文字信息。
　　“妈妈曾经要求祁谨川把我接到首都星？”
　　诺恩凑近，强势灼热的气息裹挟住苏晏的鼻端。
　　“祁谨川还同意了。”
　　诺恩手指在电子光屏上指出祁谨川回复的文字信息。
　　“唔。”
　　药性缓缓发挥，苏晏眼神有点呆滞地点点头，“那这样黛茜就有动机了。”
　　诺恩了然，转过头逗弄了两下苏晏鸦翅般的睫毛。
　　一旁电视上的新闻正在放着，只听播音员字正腔圆道：
　　“——人虫两族议和最新消息，为维持两族更加长久的和平友好关系，两族共同决定通过联姻的方式，来解决本次战争……”
　　苏晏、诺恩：！！！
　　苏晏一脸感慨，被药效影响的迷蒙状态瞬间抛到九霄云外，“联姻诶！人和虫诶！会是谁和谁呢？”
　　诺恩眼皮狂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只听新闻继续道：
　　“——虫族的虫王，将作为本次联姻的对象和人族某位幸运的……”
　　苏晏眨了眨眼，转向诺恩，“你们居然把虫王推出来联姻诶……”
　　诺恩脸上的笑容一僵，“呵呵，我觉得很可能他自己不是很愿意的。”
　　“高等虫族对低等虫族有绝对的支配权，要不是你们虫王同意，虫族敢这么做吗？”
　　苏晏扯扯诺恩的袖子，好奇道：“你们虫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诺恩现在只想捏死那几只没脑子的虫子，但他还不得不努力地维护一下自己在苏晏面前的形象，“这肯定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诺恩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一把拉过放在一旁的毯子，把苏晏整个人裹起来，“快睡一会儿，药效该上来了。”
　　“我……”
　　“听话！祁家后面的记录我替你看。”
　　“可……”
　　“还想不想吃小蛋糕了？”
　　苏晏顿时安静了。
　　诺恩这厢才轻柔地给苏晏盖好被子，一转头恨不得把亿万光年外的几只主事虫族给大卸八块。
　　虫星。
　　卢卡收到月见里同意来访的回复，兴奋不已，“我就说我这个办法好吧！看看，光明正大地走进人类首都星，光明正大地找人！”
　　费奇不服气地冷哼一声，“要不是前些天，我看见人类新闻里出现了王的身影，我们还不知道王到底去哪儿了！”
　　卢卡简直不想理他，“要是找到王了，咱们直接说这就是我们联姻的人选，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王接回来。”
　　“这样既全了王的面子，又接回了王，简直一举两得！”
　　“嗯嗯嗯！还是卢卡脑子好使！”
　　“只要王高兴，咱们的日子就好过！”
　　几只高等虫族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畅聊以后的快乐生活。
　　然而在首都星，诺恩已经在心里把这几只自作聪明的虫子给揍了几百遍。
　　————
　　首都航空港。
　　“你走吧。”
　　越涵柏看向面前的越修，眼神复杂难辨，“先出去避避风头，等之后我再找合适的机会接你回来。”
　　越修不甚在意地一笑，“要多久？”
　　“不会太久的。”越涵柏负手而立，“三天后，‘越修’就会被枪决，等公众遗忘了这件事，你再回来便是。”
　　“多谢父亲。”越修姿态依旧骄矜，一举一动皆是金钱堆出的贵气。
　　“你的新身份资料都在你的个人终端上，我不便在这里久留，自己小心。”
　　越涵柏说完这句话，便戴上帽子离开了。
　　“父亲慢走。”越修向着越涵柏离开的方向优雅颔首。
　　被留下的黑衣下属尽职尽责提醒道：“少爷，开往勒吉尔科的运载舰还有三十分钟到港，请您做好登舰准备。”
　　越修带好电子伪装，查看了自己个人终端的新资料，忍不住低笑一声，“勒吉尔科……我一点也不喜欢那儿啊。”
　　“少爷——”
　　越修一把猛地捂住黑衣下属的嘴，另一只手摁开便携电.击器的开关。
　　黑衣下属剧烈颤抖几下便失去了声音。
　　越修将黑衣人拖至厕所隔间。
　　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子神态自若地走出厕所。
　　越修离开航空港，又去银行取了一些纸币，他心情颇好地找了一家旅馆住下，边哼歌边收拾东西：
　　他还有一张最喜欢的脸皮没有得到，怎么就会轻易地离开了呢？
　　越修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锋利柳叶刀，用酒精不停地擦拭。
　　白亮的刀身映出此时越修扭曲的笑容：
　　苏、晏……
　　作者有话要说：　　诺恩：淦！哪儿来的猪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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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求知
　　七月七日。
　　这天风和日丽，湛蓝色的天空仿佛一块澄澈的玻璃，云雀鸣叫着穿云而过，带出几缕砂糖般的云纱。
　　这是首都星万众瞩目的一天——沃克大赛颁奖典礼。
　　经过封闭式的决赛环节，各个比赛项目均已落下帷幕。
　　按照以往的惯例，颁奖典礼上主办方才会宣布各奖项的得主。
　　现场除了参赛选手之外，还有不少衣着显贵的观众，头发花白的评委，以及一众作为首都喉舌的媒体。
　　在复古闪光灯的照射下，黑兹尔代表皇族缓缓走上台前，用他独有的咏叹调一般的语气做开场白。
　　唐凝四人在一堆光鲜亮丽的人面前尤为不明显。
　　他们此时的心情平静，等待着最后结果的到来。
　　苏晏坐在观众席上，也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从三等奖开始，一个个参赛者被评委点到名字，在台上手捧奖杯，接受众人的掌声，感受鲜花的簇拥。
　　这些人的未来，将拥有无比灿烂的前途。
　　终于，仿佛宿命般的一等奖宣布——唐凝，雷，凯尔，岁穗。
　　苏晏松了口气，却又握紧了手。
　　全场掌声雷动，人声鼎沸。
　　四人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沉肃姿态走上台前，每一步都迈得极稳极沉。
　　主持人笑容中带着一丝恭维，双手将扬声器递给唐凝。
　　众人这时还没有意识到撬动一个时代的支点已经出现。
　　“我叫唐凝，首都学院的一名学生，我是平民。”
　　“我叫雷，一个挖矿的，我是平民。”
　　“我叫凯尔，体力工作者，我是平民。”
　　“我叫岁穗，裁缝，我是平民。”
　　四句掷地有声的“平民”一出现，现场立即响起了无数窃窃私语。
　　“怎么会是平民？”
　　“他们看得懂高等物理吗？”
　　“可别是组委会弄错了吧？”
　　唐凝没有在意众人的话语，继续说道：“除了我，我们没有人受过系统的教育。因为从我们出生起，有人告诉我们说，‘你们不适合学习’。”
　　“但我们不服气，我们偏偏要告诉那些人，‘你说了不算！’”
　　唐凝双眸亮得惊人，“我们不接受知识明码标价，也不接受人类被分为三六九等。”
　　“即使满身煤灰烟尘，亦有权利仰望群星！”
　　“请帝国重新考虑知识产权保护法！”
　　喀嚓——
　　轰隆——
　　一道闷雷猝然在会场上空炸开，刚才还晴空万里突然就阴沉下来。
　　风雨将至。
　　苏晏盯着台上如同竹柏一般坚定挺拔的几人。
　　只要他们稍稍低下头，就能拥有一个坦荡的未来，但他们没有，转而选择了一条更为泥泞、充满荆棘、看不见未来的道路。
　　明知前方悬崖万丈，却也仍然甘愿纵身。
　　“唐凝女士，我们怀疑你们涉嫌违反知识产权保护法，请跟我们走一趟。”
　　十几名身着制服，腰间佩枪的调查员及时出现在场馆，作势就要带走唐凝他们。
　　那一瞬间，苏晏恍惚看见了许尤皖的身影。
　　诺恩见事不对，眉头一皱就想出手。
　　“——等等！”
　　像是被按下了某种开关，所有人向声源看去——
　　评委席上的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起身来，微微向唐凝四人致意后，面对黑兹尔的方向恳切道：
　　“请帝国重新考虑知识产权保护法——求知无罪！”
　　全场静默。
　　刚刚获得机甲设计项目一等奖的参赛者，是一个栗色头发的年轻人，坚定地站起来。
　　“请帝国重新考虑知识产权保护法——求知无罪！”
　　紧接着，另外几个获奖的队伍同时站起，“请帝国重新考虑知识产权保护法——求知无罪！”
　　苏晏狠狠眨了两下眼睛，在观众席上振臂高呼：“求知无罪！”
　　更多的人跟着喊起来：“求知无罪！”
　　轰隆——
　　又是一记雷声，带着水腥气的狂风呼啸穿过会场。
　　诺恩头一次觉得自己没有看懂人类这个族群。
　　此时的转播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求知无罪！”
　　黑兹尔此时如芒在背，他很清楚：这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知识产权问题，更多的是一个阶层的根基！
　　为今之计，只能先缓和下民众的情绪。
　　“诸位安静，请容本殿说几句。”
　　“此事，本殿会呈报给陛下和议政院，诸位安心，我们会妥善处置，至于唐凝女士——”
　　黑兹尔话锋一转，“请几位暂时不要离开首都，我们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场雨到底还是落下来了
　　观众席上，苏晏终于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唐凝她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当天晚上，沃克大赛颁奖仪式上发生的事情火速引爆了星网，绝大多数的言论无疑都是支持的。
　　“作为首都学院的学生，高举双手支持唐凝学姐，知识无价，求知无罪！”
　　“确实，现行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存在很大的弊端，有不少优秀的人才因为家境和身份的原因，不得不放弃学习。这次希望帝国能够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在现场，当时看到调查员准备带走他们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各位科研大佬及时表明态度……”
　　“做科研不是血统和基因来决定的，而是努力与热爱的持久作用，帝国太需要新鲜的科研人才了！教育不应该分人等级！”
　　苏晏放下手中的电子光屏，心中无疑松了一口大气，这是他预料当中最好的情况了。
　　诺恩端着盘子推门而进，见到苏晏从床上坐起来，立马皱起了眉，“怎么起来，快躺下。”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事情太多，苏晏思绪过甚，颁奖典礼一结束，他就结结实实地大病一场。
　　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地神志不清，攥着诺恩的衣襟不肯撒手。
　　当时可把诺恩吓得够呛，直到现在，他都不许苏晏做吃饭睡觉外的其他事情。
　　“我没事了……”
　　苏晏自知理亏，不敢跟诺恩争。
　　然而诺恩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放下手里的盘子，摸了摸苏晏额头，“退烧了，来，先吃饭再休息。”
　　诺恩翻着养生食谱，给苏晏熬了点粥，现在温度正好可以入口。
　　“诺恩——”苏晏摇着诺恩的袖子，委屈巴巴地瞅着他，“我就看看嘛。”
　　诺恩心头一软，半分脾气都发不出来，只得哄道：“晏晏，听话，等你好了，我们再做其他的事情？”
　　其实苏晏的头还有点闷闷地疼，但他很想快点查清有关母亲的事情。
　　苏晏咬咬牙，起身往诺恩唇上一吻，两人的呼吸瞬间交缠在一起。
　　诺恩只觉得被一片柔软的云朵撞了个满怀，细腻又缠绵，温热又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