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城是谢氏一族的故地, 是谢疏寒的老家,也是杨铮曾经来屠戮作乱的地方。
加之浣溪城身处南方腹地, 与其余两城是极其重要的战略位置, 此地因此颇有几分敏.感紧张的氛围。
陆衍是晚了谢疏寒两个月才赶赴浣溪城的。
他虽然平日里不爱与谢疏寒分开, 但大事上分得清轻重缓急,送别了以谢疏寒为首的先头部队, 自己则听从宗门的安排在两个月后才带着一众同门与别宗修士前往浣溪。
浣溪城的防线已经全面布置好,从外面看起来肃杀而冷冽。而进了城内, 倒是一派祥和景象。
陆衍领着一众人直达谢氏府邸,到了地方他反而有些意外, 前段时间例行检查完镇魔大阵后他还来过这里, 可那时的情形与现在并不一样。
只因谢疏寒抵达浣溪之后,便立即敬奉祖先与族人, 随后飞快修葺好了谢氏府邸,将此处作为一众南征修士的落脚点,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除魔事业。
如今的谢氏府邸也不再是门庭冷落的样子, 天衡宗的弟子、其他宗门派系的弟子齐聚一堂,热热闹闹来来往往,这座沉寂了许多年的宅院重新有了人气。
谢氏繁华,陆衍爱屋及乌也为此感到高兴。
“都过来了?”
“可算到了,等你们好久了!”
“你们路上有没有遇到魔修啊?”
谢府正门大开,有身着不同宗门校服的弟子陆陆续续出来迎接自家人,言谈笑闹声不绝。
陆衍径直看向人群尾端缓步而出的谢疏寒。眉目如画,气质飘然,那双眼中好似盛着一片滟滟的光,眼尾的小痣格外动人。
谢疏寒视线巡梭,最终定格在人群中的陆衍身上,他双眼登时一亮,笑意漫上唇角,快步到了陆衍身前,眉眼弯弯的问:“终于来了,一路上可还好?”
谢疏寒边问边拉着陆衍往府邸里去,旁的人有许多话要说,他们二人两月未见,也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讲,更不提格外的思念。
一路叙话到了谢氏正房的院落,陆衍左右打量了两眼,谢疏寒见状道:“这是我独自居住的地方,其余院落分给弟子们了。”
他安排着:“你便与我同住一处。”
陆衍脸上露出笑,“甚好。”
诸人安顿下来接风洗尘后,谢疏寒又领着陆衍及几位出色的弟子,去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巡视了浣溪城一圈。
既是检查有无异动,也是告知他们护城大阵的紧要阵眼。毕竟以后这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浣溪城原本的护城大阵成了内圈的防御,外圈是谢疏寒亲自另布下的防御阵法,是他重新获得记忆后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远古大阵。
谢疏寒天赋高悟性佳,虽是新手头一回,却也毫无错漏弄得完美无瑕。
“你觉着这大阵如何?”回府后二人闲话时,谢疏寒问陆衍。
陆衍这一路走来都看在眼里。远古阵法本就威重,谢疏寒又仔细增添了旁的防御手段,桩桩件件都无可挑剔:“极好。”
“昭昭近来可好?”他看着谢疏寒问。谢疏寒脸上不见疲色,可这两月终究是操劳的。
谢疏寒也回他:“极好。”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下一秒,陆衍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昭昭何时带我去祠堂告祭一下家中长辈族亲?”
谢疏寒不明所以:“?”
陆衍脚下一转,自顾自的往谢氏宗祠的方位走去,道:“上回我倒是来祭拜过,但那是我独自去的,与昭昭相携而去不同。”
哦,是想让自己带他认家长,坐实一下道侣关系——谢疏寒想通了缘由,心下又不免好笑。陆衍这是生怕道侣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啊。
说去便去,谢疏寒也不是个拖沓的人,开了祠堂燃了香,循着礼法唱词,认认真真将陆衍这位道侣的存在告知族人。
线香袅袅升腾,谢疏寒有一瞬间的怅然,旋即又收拾好了心境。领着陆衍拜族中长辈——当然了,算起来他辈分大,拜不了多少个。
待出了谢氏宗祠,谢疏寒难得有些沉默。宗族的覆灭,终归是令人感慨的。
陆衍便在身旁牵着他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高大的身形很有安全感。
谢疏寒半晌后消化了情绪,转而说起其他话题,“你与怀梦是前后脚出发的吧?宗门那边如何……”
陆衍便将宗门之事一一道来,用以宽慰谢疏寒。
顺带值得一提的是,在宗门众人各自领了任务奔赴战场前,掌门徐正道开了场宗门大会——他联合长老、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开启宗门弟子薄划去了杨铮的名字,将其逐出天衡宗的师承。
开阳峰的师门传承随之瓦解,记名弟子被另外安排师承。而陆衍——待他步入大乘后,便可归宗领开阳峰峰主之位。
沈怀梦则是被谢疏寒收入了门下。
从前妖族算出她与开阳峰有缘,大家都以为这是杨铮的造化,却不想命缘直指的正主是谢疏寒。
而沈怀梦好歹也是谢疏寒手把手养大的温泉蛋,就这样分开了也舍不得。如今正好成全这段缘分,做对天命师徒。
彼时沈怀梦很开心,沈怀梦很高兴。陆衍很生气,还抓着谢疏寒逼问:“昭昭,那我呢?!”
谢疏寒当时只斜睨了他一眼,见陆衍还在吃沈怀梦的醋跟沈怀梦别苗头,一副没醒悟过来的样子,没忍住笑弯了腰。
半晌后他才附到陆衍耳旁轻笑道:“哦,难不成我还要收你为徒?那咱们的关系说出去可不好听了。”
陆衍略一怔,顿时红了耳朵。
那时候沈怀梦还仿佛很有经验的点评起来:“哎呀,师兄就是患得患失。”
再转眼看现在,大家已然暂时分开,各自肩负重任了。
-
驻守浣溪的日子并不难过,谢疏寒与附近其他两城驻守的修士分三角之势卡住了南进要道,斩断魔修攻往中都道门林立的群居要地之路。
大家每日里巡逻换岗,犁地似的一寸寸搜查魔修踪迹,绝不错漏任何蛛丝马迹。
另外还要与偌大个城池中的各府交际来往,时不时还得应对结势攻城的庞大魔修队伍,可以说非常充实了。
而魔修在这片土地上蛰伏多年,如今在杨铮的带领下徒然爆发,其势头如日中天,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根除他们,更何况还有杨铮这个狡猾的变数在内。
正道门派烦恼不堪之际,也不由得更为警惕。
浣溪城这一待便是许久,春秋走过了十载。
途中谢疏寒的职责也有变动,从镇守城池到被替换出去追缉杨铮的踪迹。
可惜地域广阔,杨铮又神出鬼没。这么多年来,他也只与杨铮只交过两次手。
一次是来到浣溪的第三年,杨铮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又说着些不中听的话,彼时陆衍修为正有所进步,当即暴起拿杨铮练剑,杨铮顶着一身伤跑了。
另一次……是三个月前,谢疏寒受命外出支援西城的路上偶然遇见的。
他重创了杨铮,还砍掉了杨铮一只手臂,最后杨铮以秘法炸作一团黑雾,在无数魔修部将的掩护下离开了。
谢疏寒亦有伤情,加之是在赶路途中并无其他支援,便也不追。收拾整顿好后,又启程奔向西城。
他在西城待了整整三个月,帮着西城指挥布署,扛不住了源源不断的魔族攻城。
及至今日,这场持.久的混战才算终结——谢疏寒亲手杀死了在幕后号令部众的那只高等魔修。
失去指挥,魔修们难免有些群龙无首,正道宗门趁机扑杀余众。谢疏寒则是伫立在战场一角,久久未动。
他看着那只高等魔修死去,死后化作一蓬黑雾,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消散湮灭,有一瞬间的晃神。
谢疏寒恍惚中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层屏障,他被压制在瓶颈中的修为暗潮涌动,只待一个契机,便要挣破枷锁、一飞冲天。
他已经是渡劫期的修为了,再上一层就是仙尊之位。不过这名头安在谢疏寒身上,该说他成就的是神尊之位,或者换一种说法,他将归位神尊。
那么,他的契机在哪里?
谢疏寒若有所感,他立于半空中转头看向天际。是在南边的最南之处……那里是海畔,由沅芷仙子与华秋露一同镇守的南海。
“尊上。”有宗门弟子来唤他,询问他后续安排。
谢疏寒扫视了一圈,追杀魔修的早已离开,西城的驻守修士们已经开始打扫附近的战场。
援助的任务已经完成,基本没什么事情了,谢疏寒沉吟片刻,吩咐道:“先帮西城规整好事务,再待休整三日后返程。”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浣溪去了。”
-
谢疏寒自西城归来时,陆衍刚刚出关,身上尤带着灵韵的微芒,几个呼吸间敛去了逼人的灵压与锋芒。
都说实战最能锻炼人,历经几载,浣溪城的修士们修为都各有不同程度的进步,其中以陆衍最为神速。
二人见面寒暄过后,谢疏寒分出一丝灵力去探陆衍的修为,晓得他灵力稳扎稳打十分浑厚,没有丝毫虚浮,这才轻轻颔首,露出个满意的笑容:“不错。”
陆衍动用丹田灵力将体内那丝灵力勾住,两相缠.绕,谢疏寒不免打了个颤栗,陆衍还在他耳边轻轻呵气:“我怎敢让昭昭失望。”
春日里繁花似锦,春.光也灿烂。
-
谢疏寒的惬意日子没过多久,某日里陆衍忽然提着药包回来,他大惊:“你何时受的伤?伤在哪里?严重吗?怎么忽然要吃药?”
陆衍看了谢疏寒一眼,感动于这份关切,又觉得谢疏寒像根木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温和的说:“昭昭忘了?我该服避嗣药了。”
谢疏寒直直盯着陆衍半晌,见他面色如常,才应了一声:“噢。”
说起修士中诞育后嗣一事,这事儿并不论双方性别,只论情意。若是彼此深爱,情根深种者,自然而然便会孕育了子嗣。
若有暂且不想养育孩儿的,那也简单得很,直接买药服下便是,每年服用一次,免除烦恼。什么时候想要孩子了,再停药即可。
谢疏寒对后嗣没什么感觉,寿命还长,什么时候养都可以。他观陆衍的模样,似乎是不想这么早育有后代。
——因为陆衍与他在一起后,便年年自己买药回来服用。
第一年第二年……第九年,陆衍皆是如此。
到了今年第十年的时候,又是往复如此。谢疏寒看着陆衍煎药,他倚着门框闻着药香,看着蔚蓝无云的天空,心绪突然飘远了。
谢疏寒在想陆衍近来的脾气,那就跟凡间三月的天气一般,一会儿舒缓晴朗,一会儿疾风骤雨……
想到此处,谢疏寒不禁揉了揉腰。
好像陆衍每年煎药前后那一阵子都是这样,特别是对待自己的时候,有种异常的占有欲。
谢疏寒想了半天,总感觉自己好似悟了,他迟疑着问陆衍:“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真心喜欢你?”所以才主动服药,免得没有爱情结晶令双方都难过。
“……”背对谢疏寒坐在药炉前的陆衍看起来更加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谢疏寒道。
陆衍答非所问:“昭昭不要多想。”
谢疏寒觉得自己肯定猜对了,想了想,既然陆衍执着于这件事,他也不多说废话去劝,直接行动拍了拍陆衍的胳膊,“别煎了别煎了,给你生个孩子看看我的诚意。”
边说还边一把灵力加大火烧干了药汁,废了这锅药。
陆衍微怔,抬起头来时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深如漩涡。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衍唇角似乎有笑意一闪而过,意味深长道:“师娘……”
“师娘”这两个字听不得,谢疏寒一听就腰痛。也不答话了,连忙抬步就往外面跑。
陆衍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长臂一伸拦住谢疏寒的腰,推门而入将人按到床榻上:“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谢疏寒认真的说:“你不要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我,我也是喜欢你的。我对你的喜欢不比你对我的少。”
陆衍不由望向谢疏寒,谢疏寒与他对视着,目光坦然直白。
陆衍有片刻的沉默,不得不说,他永远爱昭昭的坦诚与热烈。剖白心意的模样是那么的令人迷醉沉.沦。
随后,陆衍轻笑了一声,应声道:“好。”
“师娘既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就要言出必行。”
谢疏寒瞬间睁大了眼睛,两人的姿态实在太亲密,连忙挣扎着要挣脱,他只是想说说并不想做,“这还是白日呢,成何体统,你快放开我。”
十年的时光不止让陆衍修为大涨,也让他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闻言眉毛都没动一下,把人按在床上便开始解腰带,“师娘与我一起过的白日还少么?”
谢疏寒:“……”
真是令人无法反驳。
陆衍俯下.身去,又说起那些无论谢疏寒听了多少次、再听见时也忍不住脸皮泛红羞耻不已的床榻之话。
谢疏寒连身上的肌肤也开始泛起惹人爱的粉红,陆衍附身与他缠.绵的吻了起来。
……
…………
又过了好几个月,雪落了下来。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天地间只余满目的白。不知是天气太过恶劣还是其他缘故,魔修们也鲜少出来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