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招的孕妇常会半夜惊厥,听到耳边女鬼的窃窃私语,还我孩子,把孩子给我!……如果夫家不以为意,只简单认为这是产前抑郁症,不出一个月,孕妇便会流产大出血而亡,即便命大活下来了,也只能排出死胎。
原因无它,下咒的巫师早就把婴童的灵魂取走,留着制作法器了。
这种直接取灵的,还属于比较高级的做法。更低级一层的法师会直接串通医院的护士,将现成的死婴裹上经文,放在架子上烘烤三天三夜,再放进罐子里做成转运法器,向社会大规模售卖。
也就是大众耳有所闻的“古曼童”。
这可不是耸人听闻,而是近几年在东南亚真实发生的事。
敖凛当时接受培训,部里的讲师就拿它当做典型案例来证明我国“破四旧”的重要性,听得敖凛半个月都不敢吃烧烤。
太特么邪门了。
这么一比,神州大地民间流传的各种河神、海神张口要新娘的传说,简直单纯得像童话故事。
在前台姑娘的不断追问下,敖凛沉默了会,缓缓说:“或许,你听过‘古曼童’?”
姑娘脸色煞白,心瞬间凉透了。
孩子的特警父亲任务殉职了,她力排众议想把孩子生下来留个念想,却得到这样悲惨的结局。
为什么她要傻乎乎被小和尚骗走……
要是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取转机——
前台捂着肚子,满眼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想买一张最快的车票,手指滑得按不了付款键,只好把手机在衣服上擦擦干净,艰难递给敖凛求他帮忙:
“麻烦……帮我买一张去滨南的票,我看网上说,沸海的龙王妃慈悲良善,很灵验……我愿意用十年寿命换这个孩子平安……”
她说得泣不成声,敖凛:“呃。”
总不能说,刚给你判死刑的就是龙王妃本妃吧。
而且和其他货真价实的娘娘或妃后不同,应桃是男妖,管不了婚育生子的事……但人家都求到你头上来了,撒开不管,未免太不讲情理。
敖凛观察着应桃的表情,试探性问:“要不,咱开个新业务?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应桃沉默一会,缓缓道:“稍等片刻。”
他跨过四个中了迷幻术七荤八素躺在地上的道士,出门离开了。
前台姑娘迷茫又不安地看向敖凛,龙安慰她道:“去啦去啦,王妃等会就来救你了。”还亮出自己的人类身份,龙王庙的庙主。
姑娘又惊又喜,心里更加笃定龙王妃的灵验,她刚发下誓愿,就得知面前两位是龙王妃的人间使者。
还有比这更奇妙幸运的事吗?
应桃回来时,带了一个人,敖凛定睛一看,这不是之前和他们拼车那个精神小伙吗。
小伙摘掉帽子,露出一张轮廓端正的俊脸,眉心有一条细细的竖缝,见之令人心战。
敖凛有意无意躲着对方的目光,在小伙面前,总有种龙皮被看光的感觉。
正巧地上的道士们也醒了,揉揉眼睛看清房间里多的一个人,奇怪地问:“这是谁?”
应桃:“送子观音。”
二郎真君:“……”
算了,毯子妖实力微弱,分辨不清他本体也是正常的。正好来找他帮忙,便顺手还了买衣服的因果。
二郎神眉心亮起一缕红光,锁定在前台姑娘肚子上,“原来如此,恶鬼夺胎,母体两损,虽然麻烦但时间尚早,仍有些生机。”
《徐志》里曾经说:黎峨人乏嗣,必从真君祈子得。
二郎神的原始形象是猎神,身带白犬与苍鹰,腰携弹弓,而“弹”通“诞”,弹弓的袋子又形同子袋,古人就赋予二郎真君慷慨送子的职能。
有那么点射弹弓“一发入魂”的意思。
虽然民间寓意听起来有点点污,却是少见的符合男神男妖的送子路数。
二郎神转向应桃,高傲道:“毯子,我可以传你一道护子催息之法,驱邪祛胎毒。但如果你资质不高,就得反复磨炼三天才能施展。”
应桃抿唇温柔笑了笑,眼神意味深长。
三分钟后,他把口诀念顺畅就准备施展。
二郎神没料到毯子精这么不靠谱,俗话说满瓶子无声,半瓶子晃荡。自负托大还没耐心,三分钟你能学个啥,也就把咒语念会吧。况且念咒根本不重要,驱除邪魔的意志才是重中之重,那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掌握的,除了在滚滚红尘中救世已久的得道者,哪有人能在三分钟结合自身融会贯通他的催息法?
想到这,二郎神看应桃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轻视。
修道之人,最忌焦躁负气,自视甚高。
但他行事磊落,不会以大欺小,在众人面前打小妖精的脸,便转了个说法,指着敖凛说:“你不妨先在你同伴身上试验一下。”
希望毯子精能知难而退,半瓶子的水准,同伴身上都不敢施展的话,更坚决不能用在人类身上祸害人家!
而且那条龙忽然紧张起来的表情,似乎也无形中验证了二郎神的想法。
敖凛结结巴巴说:“那,那个催息法是不是也有送子功能啊?”
二郎神:“无妨,你是雄性,不会受胎。”
敖凛松了口气,那就好,于是自己凑到应桃手上当实验小红龙。
施咒的过程很快,应桃语声轻柔,含着一汪温水似的涓涓流进他耳里,他只觉得耳朵痒痒的,脑海里响起几声爆豆的声音,很像植物发芽,同时靠近下面的小腹热腾腾的,仿佛被温柔放进一张恒温加热孵化垫,眼眶变得疲累,开始有点想睡觉。
“我没有不良反应,桃的施法应该是正确的。”敖凛给出实验数据。
二郎神愣了下,怎么可能,应该是巧合吧!
但话已经说出口,现在也没有其他阻拦的理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毯子精一改刚才的温情,简要对前台姑娘来了一遍,没有喁喁私语,堪称冷淡敷衍的速战速决。在众人紧张的凝视下,肚皮上的血手印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变作了油的质地,渗透进衣服里。
应桃交代道:“今晚就找个地方把衣服烧了,用硫磺皂多洗两遍澡,下周有空的话可以找个有龙王妃塑像的地方拜一拜,当做复查。”
前台姑娘热泪盈眶地谢过,又问到除了滨南还有哪里设了龙王妃的塑像。这可问到点子上了,张至涂连忙跳出来,举手示意道:“来我观里,就在江浙沪包邮区,比你坐车去滨南快得多,效果也是一样的。”
其他道士见到此事,心里不由得算起小九九。
没想到这个龙王妃,在年轻一代的圈子里影响还挺广,覆盖的正好是他们争取不来的用户群体。
或许,他们也可以效仿张至涂和虚光观,请沸海龙王夫妇入驻?一旦起了这份心思,自然而然就想到要跟妖界大使馆的两位师傅打好关系,至于从哪里着手嘛……
反正妖界大使馆资历浅,就算多自己一票也不可能拿到先进单位,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手里的票投给他们好了。
他们都是各自在心里打算,却不知身边的同行也是这么想的。
敖凛打了个哈欠,不由自主依偎到应桃身边。
这咒语不错啊……虽然对他发挥不出实际效用,但能改造改造当个无痛催眠咒,丰富一下龙王庙的符咒周边,对失眠焦虑尤其有效。
他强打起精神,眼皮打架着问:“对了,如果用在非孕者身上会不会有副作用?”
二郎神架起胳膊,极为自信,故作云淡风轻道:“不会,此咒历经六百年从未出过纰漏,只要腹中没有新鲜精/子,便不可能有孕。”
敖凛如遭雷劈:“…………”
应桃握着龙软乎乎发烫的小腰,默默回想了下,哦,他刚好像忘记洗龙了。
这下真是“一发入魂”了。小火龙“嗷——”得一声差点把房顶烧着,挣脱应桃,飞速跳窗跑了。
张至涂瞠目结舌:“这是六楼啊!”
应桃温柔道:“嗯,我下去捡。”
*
作者有话要说:
桃:送子观音竟是我自己?
089 # 那我就打它屁股 磨牙啃桃肉肉
龙善御风, 一旦惊慌起来,眨眼逃个百余公里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应桃刚出楼道口,一朵巴掌大的浮云飘过来, 水润欲滴地停在他肩头,意在给他指路。
鸟云闪动着灰蓝色和红色的光, 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龙现在的心情, 忧郁, 震惊,五味杂陈。
还没走几步, 鸟云忽然往左飘,孤零零的路灯下, 不知被谁丢在这里的塑料袋里鼓鼓囊囊, 哗啦,哗啦, 是小细爪勾塑料的声音。
龙躲在这里焦虑地玩塑料袋。
“怎么不跑远一些?”应桃蹲下来,往袋子开口探去。
龙感受到他的气息,猛得弹缩一下, 翻身裹起塑料袋,四爪原地打滑想找地方躲。
应桃一把提起袋子, 变形的把手勒在第二道指节上,袋子正在不堪重负往下坠, 被撑得透亮的底部,清晰透出一尾金灿灿的鳞片。
隔着塑料袋拍拍圆润的龙肚子, 惹来一声委屈的吭叽:“别拍别拍, 拍坏小毯子怎么办。”
应桃失笑, 却故意问他:“哪来的小毯子?”
龙小声低喃:“你留在龙肚子里的……长大就变成漂亮小毯子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小小卷?”
“一海不容二卷!”
贪婪的老妖精声称:“我倒是想要小小卷, 大卷抱在怀里, 小卷缠在手上。”
听到这话,塑料袋紧急啃出个小洞,茸角丈量了一下洞的尺寸,赤色的粗红绳子就火急火燎挤出来,攀上他的手腕。
应桃低头看去,龙牙叼在自己腕口,歪着脑袋,拿小尖牙灵活地解开袖扣。随即,他感觉到左小臂内侧“呲溜”窜来一股沉甸甸的热意,坠在不算宽松的衬衣袖筒里,一圈一圈向上螺旋式打弯,用力将肌肉收挤紧。
串烧龙肉经典款——也可称之为,四爪并用窒息式龙之拥抱。
“大卷也可以缠你……”
羞得埋起龙脑袋,磨牙啃桃肉肉。
熟透枫叶似的小尾巴露在外面,扇了扇,恰好跌进应桃掌心,在老妖精平静无波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可爱,好想关起来再吃无数遍。
龙终于钻到他领口,占领高地,呼了口气把下巴搭在他锁骨上,“我不敢跑远,怕你找不到。我想清楚了,不管是小毯子还是小小卷,只、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的……桃肯定会做一只好爹爹,接小毯子上下幼儿园,我,我呢……会教它猛揍想欺负它的人,绝对不让它被奇怪的人叼走……”
一抬头,应桃眼眸被光晕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带着笑意问:“要是小毯子想学大卷早恋呢?”
“……那我就打它屁股!”
只许州卷放火,不许小小卷和小毯子点灯。
说着说着,龙熏着应桃的体温,迷迷糊糊贴住他胸膛睡着了。
应桃小心把龙拽出来,托抱在手臂间,正要抬腿回去。忽然鸟云尖锐地“唧”了一声,划破苍夜寂静。
不远处的户外温泉池面,缓缓飘过去一道黑影。
应桃站在池边,居高临下目光冷漠。池水热气袅袅,飘在上面的赫然是他们之前寻找的灰衣小和尚。
更确切地说,小和尚高度腐烂的尸体。
应桃拍下视频,转发出去。
正当这时,路灯照耀不到的远处谈笑着走来两个人。一人姿态婉转柔美,踏入灯光范围内宛如加了柔光滤镜,光芒普照;另一人身形伟岸,额头宽广,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兆。
“小梼,你也在这儿啊。”那人弯起细长的眼睛,热切打招呼。
——正是观音。
……
敖凛做了一个梦。
他觉得梦境的世界在剧烈晃动,自己仿佛攀在巨人身体上,大步走向久远的过去。
那一年的春节前夕,百物凋零,人心惶惶,人间战乱纷飞,红发少年独自挎着篮子上街去买些年货。
橘子收成不好,干巴巴的,但家里的老妖精爱吃,便装满了整个篮子,还买了笔墨红纸,准备回去写春联。
老妖精的字劲秀有力,他很喜欢。
回家的半途中,他被已经飞升的老龙王夫妇拦住了。
“孽子!你和那妖物做出这等肮脏苟且之事,还搞出两个小祸根!你怎么有脸对得起我们,对得起龙族列祖列宗!”
龙看着两个横眉冷竖满脸嘲讽的形象,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两个稚嫩漂亮的奶娃娃被从后面生拉硬扯出来,丢在他面前,剥掉衣服,架在火上活活烤死,油脂滴到地上滚了泥,变作昏黑的一团。
“爹爹……呜,爹爹,救我——”
“放过他们,要杀就杀我啊!杀我!”龙睚眦欲裂,泪如雨下,面颊流过两道鲜红的血泪。
但老龙王夫妇按着他不能动弹,强逼他眼睁睁看完这一幕。
这是对他勾引长辈,祸乱血统的惩罚。
“啊……”龙崩溃地用篮子装上死去的小毯子和小卷,抱着他们,一步一顿地走回去。
老妖精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怎么跟他说……都怪我,怪我没有看好孩子……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那抹冷艳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长指冷白,掀起层叠的门帘,倚在门边冷若冰霜地下瞥他一眼,仿佛在看什么不堪的东西。
“扔掉。”
龙手中的篮子翻倒在地上,他急忙去扶起来,再擦了擦眼,红发和血泪浑浊地混在一起,贴在脸颊上,容颜悲戚:“桃,他们也是你的孩子啊……”
“这是你欠的孽,敖凛,与我无关。”
帘子无情地垂下来,身影消失在门边。
龙咳出一大口黑血,脊背佝偻弯曲,仿佛瞬间老了几千岁,指甲深陷进草皮烧焦的地面,浓浓的油脂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那是小毯子和小卷燃烧的味道——
“桃……别留下我……桃,梼杌——!”梦呓声逐渐悲亢。
本来围绕在身边的交谈声骤然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