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明看着谢九思手心里的鸡仔,瞳孔地震。
谢九思是跟什么东西……不对,什么品种――也不对,应该是跟什么种族交配了才能生出一只鸡仔来的啊?!
顾时的妈竟然能压制住烛阴的血脉生出顾时这倒霉孩子来,看来也是个了不得的狠角色。
谢九思戳了戳顾时。
顾时抬起一只小翅膀推开了他的手指,闷闷不乐。
谢九思看着这团沉默不语的毛绒绒幼崽,嗅到了一丝低沉的情绪。
“怎么了,你不高兴?”
顾时蔫哒哒的瞅瞅他,半晌,哼唧一声,决定先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万一他其实不是小鸡仔,是那种雪精灵一样的银喉长尾山雀呢?
或者是别的什么漂亮鸟类呢?
反正他本身除了鸡仔和麻雀仔之外对鸟类幼崽一窍不通,总而言之先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再说呗!
顾时这么一想,顿时重新抖擞起精神来,抬起翅膀,扑腾着试图比划出自己的意思:“叽叽啾、啾啾咻――”
谢老板,给面镜子。
但十分遗憾,谢九思听不懂。
而谢九思又不是一条会硬撑着不懂装懂的龙。
于是他扭头去看顾修明。
顾修明:“?”
啊这。
我看起来像是听得懂的样子吗?
一人一龙面面相觑。
最终相对有些育儿经验的顾修明迟疑道:“饿了?”
“啾啾!”
不是!
顾时疯狂甩头,努力用小翅膀画出一个椭圆。
“啾啾!”
镜子!
苍梧观里镜子很少,顾修明说观里早些年出了那么大的事,镜子这玩意儿搞不好会招邪,再加上整个苍梧观就他们俩人住,于是顾时当初妥协,只买了一面镜子。
那个一整面的穿衣镜还没有被放在顾修明或者顾时的卧室里。
顾修明看着顾时描绘椭圆,沉思片刻:“吃鸡蛋?”
顾时:“……”
能不能有那么一丁点的默契!
顾修明看了看顾鸡仔,面露难色:“你现在这样……吃鸡蛋,不太好吧。”
!!!!
顾时如遭雷击。果然?!
他现在果然是只鸡仔!!!
顾时一屁股坐在谢九思掌心里,悲从中来,叽叽呜呜。
顾修明一看顾时这反应,顿时福至心灵,一拍脑门:“你是不是要镜子?”
顾时怏怏地“叽”了一声,不甘心地扑腾了两下翅膀,笨拙地站起身来,执着的想要看一看现在自己到底是个什么鸟样。
……可不就是个鸟样么!
顾时小小声的哼唧,在谢九思的掌心里试探着往前迈了一爪子,发现走动并不成问题以后,两眼一亮,狗胆包天,扑棱着翅膀纵身一跃!
谢九思看着宛如秤砣一般直接从他手上滚进被子里的小鸡仔。
顾时“叽叽”叫骂着,在过度绵软的被子里胡乱扑腾了半晌,也没能站起来。
谢九思:“……”
谢九思伸出去的手刚抬了几个度,就默默收了回来。
谢九思观察着滚来滚去的毛团。
毛绒绒本体的幼崽都这么笨的吗?
竟然不是一出生就能跑能跳能飞?
谢九思仔仔细细的欣赏、啊不,他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好一会儿这颗毛团子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摔跤的样子,正欲伸手,旁边顾修明就先他一步,把还在跟被子作斗争的顾鸡仔拎了起来。
“叽叽!啾啾啾啾!”
顾时蹬着爪子,骂骂咧咧。
顾修明用脚想都知道顾时现在嘴上肯定不干不净。
“别骂了,你骂也没人听得懂。”顾修明说着,正准备把顾时往口袋里一揣带去照镜子,就感觉一股森冷的凉意从脚底板一直蹿到了天灵盖。
顾修明一个哆嗦。
如今整个苍梧观的供暖都是谢九思这位山神提供的,除了这位山神本尊之外,还有谁能突破供暖的封锁给别人吹冷风呢?
顾修明转头看向谢九思。
谢九思掀掀眼皮,意思意思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被他拎着的鸡仔。
顾修明顿悟!
顾修明把拎着的鸡仔放回了谢九思手心里。
顾时并不介意谁带着自己。
他一屁股坐下,唉声叹气。
“这小子想照镜子。”顾修明说道,“镜子在隔壁屋。”
谢九思点点头,跟着顾修明去了旁边的房间。
刚开门,顾时就被迎面而来的风吹了个仰倒,刚顶着风努力爬起来,又打了个喷嚏!
被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寒意包围,顾时当场起立,扭头就跌跌撞撞的往谢九思袖子里钻。
谢九思反应过来,给头毛都被风给压平了的顾时立了个结界,顺手拿手指轻轻搓揉了一下顾时的小脑袋。
“没事了。”
顾时顶着根手指,扭头看了一圈视野里比例被放大了十数倍的熟悉走廊和物件,扑腾了两下翅膀,默默坐下了。
情绪低沉。
谢九思勾了勾鸡仔的小翅膀:“镜子。”
顾时一抬头,看到了眼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毛绒绒的一团,浑身都是柔嫩的鹅黄色,尖喙橘红,眼睛是黑色的。
乍一看还真就是鸡仔!
顾时不甘心,转头扑棱着一只翅膀,指着镜子对谢九思“叽叽”叫。
谢九思理解了一下:“再靠近一点?”
顾时点头如啄米。
谢九思将手伸得更近了些。
顾时看着近在咫尺的鸡仔,神情严肃,秉持着科学严谨的研究精神,高举着翅膀把自己浑身上下能看到的地方看了个遍!
“叽。”
好像不完全是鸡仔啊。
顾时对鸟类知识一窍不懂,但唯独对鸡鸭鹅的小崽崽熟悉得不行。
――毕竟他没少干上后山偷鸡的事。
顾时放下了翅膀。
仔细看看,他身上的毛毛在自然光下泛着一层稀薄的橙红,翅膀完全展开来也比普通鸡仔要宽长许多。
扒拉一下耳朵的部分的毛,倒是跟鸡鸭鹅都差不多,鸟类大抵如此。
顾时看着镜子,重新抖擞起精神,扭头看向顾修明,比划。
“叽叽啾!”
不是鸡!
这个意思有点复杂,顾修明又不懂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顾时挺着胸说完,就转头对着谢九思“啾啾”起来。
他指着地面。
“?”谢九思看了看地面,“你要下去?”
顾时点头。
谢九思有点舍不得掌心里毛绒绒热乎乎的一团,但还是把顾时放到了地上。
顾修明看着一步一步试探着蹦Q,跌倒了就扑棱着翅膀爬起来,不过一小会儿就滚了一身灰的小鸡崽子,有点怀念:“我刚捡到这臭小子的时候,他也还不会走路呢。”
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还能再看到这么个画面。顾时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谢九思对顾修明口中刚捡到顾时的时候来了点兴趣。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顾修明张口就想说您好奇这个干嘛?而后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是顾时的亲爹,于是飞速改口。
“这臭小子刚开始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小小一只,虽然胆子大又聪明,但体质很差,弱不禁风的,一到冬天冷的时候就病倒。”
谢九思闻言,看了看摔了不知道多少跤,顽强的扑腾着翅膀骂骂咧咧继续练习本体行动的顾时。
这皮实劲儿,着实看不出他以前还是个病秧子。
“所以一开始那几年我都带着他去南方沿海过冬,到了六岁,他身体就好多了,正巧也到了该上学的时候,就带着他回苍梧观来了。”
后来顾时这小鬼就一年比一年厉害,到了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在苍梧观和B市市中心跑好几个来回都不喘气了。
顾修明也清楚,顾时这么好的体力,在他抽戒尺的时候就完全可以把戒尺夺走,或者是直接跑没影。
但他始终还是保持着大呼小叫的被顾修明撵得上蹿下跳的模样。
这是顾时对他那小小的、微妙的、不知从何开口的爱与安慰。
当谁不懂呢?
顾修明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养顾时的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带上了笑意,整个人红光满面的,就仿佛在说什么让他特别高兴的事。
谢九思一边听着,一边跟上了已经连跑带摔滚到了门口的小鸡仔。
“哦对了。”顾修明说着说着,止住了话头。
“?”谢九思偏头看他。
顾修明突然想起了正事:“我来请您帮忙融个雪,好送考察团下山。”
雪昨夜就停了,今日一早,仰头便可见金乌身披万丈霞光翱翔在天际。
今天陪着金乌一起上班的是毕方。
两只火鸟并肩而行,将整体气温骤然抬升了许多。
谢九思点了点头,神思一转便将下山的栈道上的雪融去。
顾修明看了一眼在走廊里扑腾的顾时,抬脚走过去,蹲下身屈指弹了一下小鸡崽的脑袋,眼看着还没站稳的鸡崽又踉跄着摔了个屁墩,才喜滋滋地哼着歌,背着手,去上边院子里找客人们去了。
顾时:???
顾时不敢置信。
你有病是吧?!
我他妈一头撞死你个憨批!
谢九思也抬脚上前,看着支着翅膀爬起来,冲着顾修明的背影一边骂一边发起冲锋的小鸡仔,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顺便翻阅手机。
他在搜索鸡饲料。
谢九思看着手机屏幕上搜出来的结果,又瞅了瞅一边冲锋一边摔一边叽叽骂的顾时,迟疑不定。
不知道哪种饲料味道最好,最合禽类妖怪的口味。
谢九思想给顾时这只小鸡仔最好的。
钟山的山神看着手机屏幕,思来想去,最终抬眼看向了天际飞翔的那两只鸟。
先让金乌和毕方尝试一下好了。
正兢兢业业打卡上班的金乌和毕方齐齐打了个喷嚏,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第六十二章
顾时的冲锋最终被门槛给拦住了。
以往只需要抬腿就能跨过去的门槛,现在比两个他还高。
顾时张着翅膀,蹦了两蹦,发现跳最高也蹦不过去,于是又拼命扑棱翅膀,试图起飞。
――按照之前照镜子看来的翅膀长度,他应该是某种飞禽才对!
谢九思买好了鸡饲料,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就看到顾时两只爪子曲着,撅着屁股,翅膀挥出了残影。
谢九思:“?”
这是干什么?
顾时牟足了劲,仰着头扑腾翅膀,然后使劲儿一蹦!
被门槛挡住的视线骤然宽阔起来,顾时跌跌撞撞地张着翅膀维持住了平衡,站在门槛上,忍不住兴奋的原地蹦Q了两下。
爷会飞了!!
顾时激动扭头,对谢九思“叽叽”个不停。
谢九思看着连滚带爬跳上了门槛的小鸡仔,似乎感受到了一些顾时的情绪。
他抬手鼓掌,夸奖:“跳得真高。”
顾时:“叽?”
您严谨一点,什么跳?这是飞!
顾时挥了挥翅膀,疯狂暗示。
“?”谢九思看着顾时的动作,迷惑了片刻,恍然,“翅膀很可爱。”
顾时:“……”
算了。
谢九思根本不懂人心!
顾时扭回脑袋,跳下门槛,跟着顾修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背影,继续冲锋。
小鸡仔熟悉了走路和跑步之后速度还挺快,很快就追上了慢悠悠迈步的顾修明。
顾修明听到鸡仔的叫声,微怔,低下头来。
顾时飞速绕到顾修明前边,张嘴叼着他的裤腿,试图把人绊一跤。
报复心极强!
顾修明看着跟他的裤腿斗智斗勇的顾时,十分无语。
他伸出脚,把乱扑腾的小鸡仔推到了路边的雪堆里,还十分缺德的把雪洞填上了。
顾时被推得滚了好几圈。
他灰头土脸的从雪堆里钻出个脑袋,瞪大了眼,仰头对顾修明疯狂输出。
“啾啾!叽叽叽!”
顾修明一揣手,“哎”了一声:“叫得还挺好听。”
顾时:草!
顾修明只觉得这二十几年里顾时这臭小子就这会儿最让他开心了。
他揣着手,跟顾时对着叫。
“叽叽!”
“啾啾!”
“叽叽叽!”
顾时无能狂怒!
顾时反手就是一翅膀,挥了一大坨雪出去,落在了顾修明穿着套鞋的脚背上。
顾修明不甘示弱,拎起小鸡仔搓了坨雪,只给顾时留了个脑袋在外边。
顾时:???
你有病吧!!
“哎呀。”顾修明满面红光,搓着装着顾时的雪球,掂了掂,对准路边的雪堆,甩手一扔,“走你!”
顾时骂骂咧咧的被扔了出去。
谢九思在后边看着这师徒俩的情景喜剧,一勾手,把顾时从雪堆里捞了出来,想了想,又把顾时放回了顾修明手心里。
顾时:“叽叽叽???”
顾时疯狂挣扎。
不要啊老板!
这老头子不安好心!
顾修明轻咳一声,带着点欺负别人家孩子被抓包的心虚。
顾时身上半点被雪沾上的湿意都没有,这肯定是谢九思的功劳。
手心里的触感绵软温暖,细嫩的绒毛在掌中挨挨蹭蹭,让人心中也禁不住的柔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