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以前觉得死傲娇不好好讲话,不用的嘴可以捐给需要的人,现在遇到真正有什么就讲什么的人了,却只想把谢九思的嘴缝上。
一般人哪遭得住谢九思这么直勾勾照着脸踢过来的球。
不过没事,顾时心想。
我顾小爷脸皮厚,以脸接球不成问题。
顾时十分稳健,给谢九思解释:“其实有的情况下喊‘老板’之类的也是一种调侃的亲近。”
“?”谢九思迷惑,“真的?”
顾时点头:“当然。”
“哦。”谢九思拧起来的眉头放松了,有样学样,“顾老板。”
顾时不适:“……”
不知为何,总之就是感觉有被阴阳到。
但刚说出去的话好像也不太好咽回来。
谢九思半点没察觉到顾时的不适。
他觉得自己又学到了新知识,虽然脸上表情还是十分平静的,但也看得出心情愉快。
他把自己放在桌上的钱包往前推了推:“顾老板,去买彩票吧。”
顾时张了张嘴,想说您还是叫我顾时吧,但又觉得自己要是率先屈服就输了。
不行,真男人从不轻易认输,不管是哪方面。
“我真不好这口。”顾时梗着脖子,把钱包推回去,语重心长,“买彩票这种事情呢,跟赌博一个性质,同样都是把钱往水里扔,就算你钱多也不值当的哈,三思。”
顾时从来不买彩票,因为他不愿意白给。
再说了。
顾时对谢九思说:“幸与不幸是守恒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顾时清楚的记得,老头子跟他说过:通常情况下,世间的运气都是守恒的,万事万物幸运和倒霉对半开,在这一方面赚了,在别的方面就会赔。
这种平衡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只是情状通常都很微小,所以很难让人没有明确的感觉。
但天降横财却不一样,幸运过头了,霉运就会紧随而来,而且指不定会应到哪件事上。
就比如,他前脚幸运的中了几百万,后脚霉运就应在了老头子身上,这种事情是非常有可能的。
所以顾时虽然天天心心念念就想着搞钱,也不会去参与那些依靠运气搞钱的活动。
就算老头子都说他天生气运极强,给他的卦象多是吉、平之类,很少有凶,顾时也从不去干掺和这种事,就怕霉运应在奇奇怪怪的方面。
顾时打心眼里还是认为踏踏实实、小富即安为好。
谢九思当然清楚天地的平衡之道。
但他思忖半晌,也没想明白:“道理我懂,但彩票跟赌博有什么关系?”
“同一种侥幸心理呗。”顾时说。
那倒是。
谢九思赞同。
不过他觉得顾时可能不太一样。
谢九思从钱包里拿出了十块钱:“就买这么多。”
顾时见劝不动,干脆也就不劝了,他嘟哝:“为什么让我去买?”
“我跟九幽黄泉分不开关系,运气自然是不好的。”谢九思心里十分有数,“只是试试,不会有事。”
顾时迟疑了一下,还是没伸手拿钱。
他对这件事情异常谨慎:“那万一中了,这运气算谁的?”
“算我的。”谢九思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顾时的眉心,提醒,“你这里还有我的标记,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切因果都由我来承担。”
顾时被轻轻戳了一下,谢九思落在他眉心处的指尖带着十一月深山之中的沁凉。
他下意识抬手碰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戳到的地方,与谢九思的手轻轻擦过。
顾时轻咦一声,感受了一下店里的空调。
他一顿饭下来都要出汗了,谢九思的手怎么这么冰?
顾时纳闷着,跟着谢九思上前台去结了账,一起出了店。
顾时把谢九思的那十块钱往兜里一揣,打开导航,顺着导航往最近的一个彩票网点走,路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顾时跟谢九思打了声招呼,钻进精品店里没两分钟,就拿了一袋子暖宝宝出来。
顾时塞了两个给谢九思。
谢九思低头看着手里包装得花里胡哨的暖宝宝:“这是?”
顾时答道:“暖宝宝,一个自发热的东西,原理我不知道,但贴上就不冷了。”
谢九思有些新奇。
顾时动作麻利的拉开自己的羽绒袄,“啪啪”贴了两个暖宝宝,拉上拉链,低头看看自己的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脱鞋贴暖宝宝的行为。
他给自己武装完,抬眼看向谢九思,发现谢九思还在翻看包装。
“别看了啊谢老板,我这里还有一大袋,快贴上,手那么冰冰凉,晚点咱们还得上荒郊野外里等帝流浆等上大半夜呢,冻坏了怎么办?”
谢九思偏头看向顾时:“凡间的冬日无法对我造成伤害。”
顾时愣住。
哦,忘记了。
他还想着谢九思手那么冰是不是冻到了来着。
这祖宗怎么可能被冻到啊。
顾时有些懊恼,沉默的把那一袋子暖宝宝都揣进衣兜里,拿出手机扭头就走。
谢九思拆了暖宝宝的包装,手贴上去感受着逐渐滚烫起来的温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谢九思抬眼:“你怕我冷?”
顾时一顿,否认:“没有。”
“有。”谢九思说,“你刚刚担心我冻坏。”
顾时才不承认,这显得他很自作多情。
顾时拍了拍自己身上贴的暖宝宝,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是怕我自己冻坏!”
“原来是这样。”谢九思恍然。
顾时“嗯”了一声,撇开视线,专心的跟着导航往前走。
谢九思看着顾时的背影,翻手摸出了一块他先前脱落的龙鳞。
赤红色的,边沿锋锐如刀。
谢九思跟着顾时,一边徒手打磨了一番那尖利过头的边刃,一边分神在他的小芥子里翻找起来。
顾时进了彩票网点。
他没买过彩票,对彩票类型也一窍不通,稀里糊涂的选了七个号码,然后揣着张票回来,塞给了谢九思。
谢九思从他的小芥子里收回注意力,接过票:“不自己拿着?”
“不了。”顾时说,“数字我乱选的,你的钱,你的因果,中还是没中都该你拿着,我不看开奖,也别让我知道。”
顾时相当有自知之明。
虽然他现在从生理角度来说好像已经不是个人类了,但从心理角度来讲,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普通人。
顾时心态跟绝大部分普通人一样的。
不碰彩票还好,碰了就会控制不住去想,万一真中了,按照因果这钱不该是他的,他心态铁崩。
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好。”谢九思点头答应了,嗅了嗅空气之中弥漫的食物香气,买了一大堆小吃放进了芥子里,然后拉着顾时拐进了一条小路,瞬息消失在城市之中。
川渝四周山峦连绵不断。
谢九思带着顾时在一座无名山峰上落了脚。
顾时刚站稳,便有一股山风吹过来,冰冷湿润,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顾时打了个哆嗦,把羽绒服拉链提到最上,小半张脸都藏进了羽绒服的领子里,左右看看,找了颗粗壮的树木跑过去,躲在树根底下试图避风。
谢九思看着顾时,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怕冷。
但凡稍微有点修为的妖怪,别的不说,寒暑不侵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顾时能够拦得住他的龙爪,实在没道理会怕冷。
或许是受了什么伤。
谢九思一边想着,一边又摸出了他刚刚打磨到一半的龙鳞。
顾时坐在一边的树根上,给他的手机插上充电宝,给羽绒服的帽子贴上暖宝宝,脱了鞋给鞋底贴上,又给左右两边衣袖里也塞上,全副武装之后,帽子一戴拉链一收,只留了一双眼睛,揣着手手看起了综艺。
谢九思将他的龙鳞的边缘磨得圆润柔滑,然后在中间钻了个洞,自芥子中取了一根金色的细绳,打了个锁神结。
谢九思拿着他新鲜出炉的龙鳞项链,转身走向顾时。
顾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看着综艺笑得哼哧哼哧。
谢九思看着团在树根底下笑得一抖一抖的羽绒顾时球,忍不住伸出手去。
顾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按住了脑袋,然后像不倒翁一样晃了晃。
他抬起头,透过羽绒服的帽子那一圈毛绒绒,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旁边的谢九思。
顾时眨了眨眼,抽出手,把拉链往下拉了一点,好歹露出了鼻子,瓮声瓮气:“怎么啦?”
“这个。”谢九思把龙鳞项链递给了顾时。
顾时下意识接过,赤红的龙鳞入手的触感温和似玉,其中似有火焰喷吐,火舌吞吐着其中流淌的细碎金砂,瑰丽又玄秘。
“这是?”
“我的龙鳞和幼时意外断裂的龙须。”
“?”顾时不得其解,“给我?”
谢九思点头:“嗯。”
“给我做什么啊?”顾时纳闷。
“怕你冻坏。”谢九思说,“你看起来很怕冷,戴上这个就不怕冻坏了。”
顾时猝不及防,感觉谢九思又一球踢到了他脸上。
他瑟缩了一下,瞪着手里的龙鳞项链,一时间不知该收不该收。
第三十三章
顾时十分纠结。
他觉得白拿谢九思的这项链实在不合适。
这可是龙鳞和龙须。
哪怕他对妖怪了解得不多,也知道能跟龙扯上关系的,肯定都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
顾时瞅着这项链,忍不住好奇的摩挲了一下手里那块龙鳞。
顾时不是第一次看到谢九思的龙鳞。
他前些时候也见过一次,那个时候谢九思说想用龙鳞来做风力发电的扇叶。
顾时记得那个时候,谢九思手里的龙鳞粗糙锋锐,赤红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金红色的光点。顾时眼神敏锐,他记得那些反光的点,都是细细密密的逆反细鳞。
不论是龙鳞的边沿还是表面,碰一下都得被刮下一层皮。
但现在他手里的这块龙鳞却并没有那样的杀气。
它变得像一块流淌着金砂与火焰的血红玉石,入手平和柔滑,在掌心里散发着热烘烘的暖意,那股暖意流淌到四肢百骸,并不干燥,也不烫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冬日懒洋洋的躺在太阳底下一样舒服。
爽的哦。
顾时赞叹,然后把项链塞了回去。
“我不能收这个。”顾时说。
谢九思看着被塞回来的项链:“为什么?”
“因为你给我的东西够多了,再多你划不来。”
顾时可还记着谢九思跟顾修明是正经的交易关系来着,而他本人的安危是个交易条件。
其实照谢九思对他的这种照拂程度来讲,已经很亏了。
交易就该有交易的样子。
谢九思是个实诚人,搞得顾时怪不好意思的。
顾时把手揣回去,又拉上了拉链,闷声道:“我用暖宝宝就很好。”
谢九思垂眼看着在山风中飘摇晃荡的龙鳞,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礼物为什么会被拒绝。
顾时不是冷吗?
谢九思细细品了品顾时的话,问:“什么划不来?”
“交易上划不来啊。”顾时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语重心长,“对我和老头子来说,光这个标记就已经很物超所值啦,也幸亏我是个好人,我要是个坏的,你现在指不定已经天打雷劈了。”
谢九思薄唇微动,刚想说天打雷劈其实也伤不着他,顾时那边就叹了口气,感慨:“谢老板,你这么实诚,在生意场上很容易吃亏的哦。”
“没吃亏。”谢九思说,“只要不是灭世的大因果,都伤不到我。”
顾时对他的实力错估得太厉害了,甚至都不能说是小看,这简直是微米看,纳米看。
“……哦,是这样吗?”
顾时对妖怪不了解,对上古的妖怪更是一无所知。
他沉默片刻,说道:“那这就相当于我们的货币价值不对等嘛,你的筹码比我的筹码更值钱,同样数量的筹码的话,还是你亏。”
谢九思对经济没有研究,听不太懂顾时这话的意思。
他只是皱起眉头来:“这不是交易。”
“?”顾时坐在树根上,觉得仰着头有点累。但他觉得站着更累,既然能坐着为什么要站着呢?
顾时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另一块树根:“来坐下,展开说说。”
谢九思坐下,看着顾时缩成一团的样子,又把项链塞回了顾时手里:“先拿着。”
顾时拿着项链,渐渐的感觉暖宝宝有点热了。
谢九思看着顾时在一边窸窸窣窣的撕暖宝宝,说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顾时一边撕一边“嗯嗯”点头:“是的是的。”
虽然说最好不要在职场上交朋友,但顾时觉得三界院那一块也不能算职场。
谢老板实在不是什么正经老板,顾时甚至觉得以谢九思对物理化学的爱好,他哪天跑去参加什么科学发明竞赛了,他也不会有多惊讶。
谢九思说:“既然是朋友,送礼物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顾时“刺啦”一声撕下最后一块暖宝宝,听到谢九思这话就是一愣。
这是他没想过的解题思路。
倒也有道理。
“行吧,那多谢了。”
谢九思都这么说了,再拒绝未免也太伤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