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正启说得平淡如水,旁人听着不由自主地与他拉开距离。
“那几个混混把状告到了我家里,我爸直接打了我二十大板,并且罚我一周不许吃肉。我可生气了,明明错的是他们,凭什么是我被罚?所以我就离家出走了。小时候会觉得外面的世界都是豺狼虎豹,一只小野猫都把我吓得……太丢人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在街上随便乱走,有好心的路人来问话,我一个拳头就把他们吓回去了。走得久了,我肚子叫得厉害,正好看到一家面包店,香得我直流口水。”
柯纯拿了个小可颂,咬了口,继续听费正启的故事。
“我实在忍不住,架子上的面包太诱人了,就伸手想去拿一个吃,这时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香喷喷的面包,还有一个孩子的脸。我抢过他手里的面包狼吞虎咽,然后我们俩就聊起来。我和他抱怨了这事儿太不公平,他听完后说,打人是最愚蠢的方法,要用脑子。后来我没再见过他,但他的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决心要好好读书。当然,我脑子不太好,书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呵呵。”
费正启分享完这个故事后,挠着后脑勺憨憨地笑了,然后自己嘟囔了句:“不知道这节目播出后他会不会认出我。我真的挺想对他说声谢谢的。”
柯纯被感动得眼中含泪,拍拍他的肩膀:“他会接受到的。”
击鼓传球的游戏继续。
大家开始有目的地传球,没分享过的人一个个中招,大食堂的气氛在一次次的故事分享中变得越来越温暖,心与心的距离逐渐拉近。
几轮之后,球被兔哥传给了冉晓信。
这个不起眼的胆小男生挠挠头:“我好像没什么好分享的。”
“你说说你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呗。”有人提议。
“啊,我就想证明我自己。”冉晓信喝了口酒,给自己壮了个胆,“我其实吧……哎,忒没出息。什么都怕,怕蟑螂、怕老鼠、怕苍蝇,连蝴蝶都怕。小时候总被人瞧不起,啊,现在也是。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哥和我弟都忒聪明,我和他们在一起,跟个弱智一样,他们现在都懒得和我说话。学校里也是,巴不得自己有件隐身衣。”
“那你来这儿是找虐来的?”
“其实……哎……怎么说呢……”冉晓信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磨得大家心痒痒的。
“你快说呀!”
“别想,说!”
冉晓信绕着手指头,脸涨得通红,然后语速飞快地说:“我想证明给她看。”
“哦哦哦哦哦哦哦——”
八卦的味道让全场沸腾。
“她是谁?”
“你女朋友?”
冉晓信害羞道:“不是,还没成呢。”
“什么样的女孩?”
“可爱吗?”
冉晓信轻轻“嗯”了下,一帮男生激动得嗷嗷大叫。
“她是我学妹,小我一届,笑起来可甜了,每次都叫我‘学长’。”说着说着,他自己把脸给捂起来,活脱脱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年。
“然后呢?然后呢?”大家迫不及待追问。
“没有什么然后啦,我们就还是很普通的学长学妹关系,但我不想让她知道她的学长是个一事无成的人,所以狠狠心,就报名来这里了。”
“噢噢噢噢——”
“哟!学长!”
众人的起哄下,冉晓信紧张地一口一口喝着啤酒,越喝那脸越红,情绪也越是高涨。情绪高涨了,他这话就和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哗地停不下来。
于是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听他讲了半个小时他和可爱学妹的那些事。
柯纯也是那忠实听众中的一个,听到后来恨不得让冉晓信赶紧对着摄像头告白。
“哎,明明知道吗?”柯纯忽然想起来,冉晓信和明明是大学同学。
他回头去找明明,却没看到人。
“明明呢?”
一个兄弟说道:“他说他不舒服,吃完就回去了。”
柯纯赶忙给郎秋一个眼色,后者很默契地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路过柯纯身边时,悄悄在他手心里塞了张小纸条。
趁大家聊得热乎没人注意的时候,柯纯往手心里瞥了一眼,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大多数名字都被划掉了,只有三个名字还没被划线。
蒯安和、薄亦然、耿言彬。
这三个都是到现在为止还没分享故事的人。
柯纯立马明白了郎秋的意思,正打算组织大家继续游戏的时候,一声大大的哈欠声抢先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就见耿言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用懒懒地语调说:“困了,好嗓子是不能熬夜的,我先回房了。”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
耿言彬的故事还没分享呢!
而且他这一走,所有人都嚷着要回去了怎么办?那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给叫住!
“等下,我们还要一起煮面吃。”柯纯胡乱扯了个理由。
耿言彬眉毛一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我的小宝贝,现在已经11点了,还吃?”
“啊,嗯……今天开心嘛。”柯纯尴尬地笑道。
“我就不奉陪了,这一桌油吃得我想去洗胃。”耿言彬嫌弃地瞥了眼狼藉的餐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食堂。
柯纯感到很挫败,兔哥马上坐他边上,搂着他的肩安慰道:“别理他,兄弟陪你喝,喝到天亮!哈哈,可别爱上我哦!”
这哥们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怕是已经喝了不少了。
好在其他人的状态和兔哥也没差多少,就连那个一向冷静的薄亦然这会脸上也多了两抹红晕,迷迷糊糊地睁着眼,坐那儿一动不动。
柯纯借机伸手一指,对兔哥道:“他还没接过球,我们去砸他。”
一听有好玩的,兔哥马上来了劲儿,大吼一声:“兄弟们,一起去砸薄亦然!”
这一声大吼让薄亦然忽的惊醒,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球向他砸去。
他条件反射地接住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球给扔了出去。
这一扔,正好扔到了离他最近的蒯安和手里,敲击声戛然而止。
“蒯安和!蒯安和!蒯安和!”
食堂内响起了奇妙的“蒯安和”call。
这男人露出一副“败给你们了”的表情,认栽地喝了杯啤酒,道:“要说什么?哦,最难忘的事……嗯……最难忘的事。”他低下头回忆起来。
“我们都说了啊,你不许敷衍。”众人纷纷催道。
蒯安和把头一抬,出乎意料的认真,那双眼睛干净清澈,一点也不像喝了好几瓶酒的。
他轻轻说道:“我最难忘的事情,是我七岁那年的一次旅行。我和我爸、我妈,我们三个人,去的是一个特别小的古镇,一天就逛完了,但是那天好开心好开心,是我至今为止最开心的一天。我爸开着车,我和我妈唱了一路的歌。中午吃了一碗超级香的三鲜面,我一个人吃了一大碗,完了还吵着闹着让他们给我买冰糖葫芦,结果吃了一个就吐掉了,太甜了。我们三个人倚在石桥上看夕阳,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特别好看。那时候我妈教了我一首白居易的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我记到现在。”
蒯安和全程带着微笑,淡淡的口吻,宛如在讲述一个很美好的童话故事。
但柯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有种想哭的感觉。
“然后就没啦。家族旅游真的挺开心的,这就是我的感想吧。”蒯安和很快就终结了这个故事。
而听众们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于是他们马上找准下一个目标,集火攻击。
四五个小时的相处下来,柯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飘。
这帮兄弟真的个个都特别好、特别可爱,不同于镜头前的客套话,在这里分享的每一个故事都十分诚挚,有许多都听得柯纯热泪盈眶,恨不得送他们每个人进决赛。
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是人们对于“幸福”的追求。
柯纯不知道节目主办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组织这场游戏,但他十分清楚,利用这些心怀梦想努力追求的人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是无法饶恕,人神共愤的!
因为他的一个提议而聚集在一起的兄弟们这会已经喝得七倒八歪,三五成群抱在一起聊天玩耍,不用他倡议,这一夜他们应该也不舍得分离。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美好气氛还是酒精作用,柯纯觉得头有些晕晕的,他往椅背上一躺,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搭了起来。
不行!
不能睡!
说好的要撑一宿,不能让意外发生。
他隐隐见到有一个人迎面朝自己走来,便伸出手去。
手上传递来热热的触感,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醉了?”
柯纯“嗯嗯啊啊”着,道:“水,有水吗?”
很快,一杯凉水递到他手中。
柯纯坐起来喝了一口,精神一振。
“谢谢。”
头一抬,环顾四周,根本没见到那个递给他水的人。
刚才,是谁?
时针已经走向两点钟。
选手们七七八八倒了一片,你拉着我的胳臂,我枕着你的肚子,哥俩好的画面再次让柯纯的鼻子一酸。
清醒请醒!
为了他们。
他把凉水一饮而尽,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
四个小时,再坚持四个小时就可以把淘汰的兄弟们送出城堡,他们就安全了!
可怎么回事?
困意像是汹涌的潮水猛的朝他袭来。
完蛋,好像撑不住了。
柯纯想要掐自己的手臂,但这个想法刚一冒头,他的意识就不见了。
清晨的阳光洒入食堂。
被刺眼的光芒叫醒,柯纯刹地睁开眼睛。
我去!
天亮了?
他急急忙忙起身环视身边的环境。
还在食堂中,可是人怎么少了?
一、二、三、四、五……他一一数着人头,只有九个人!
正好是晋级的九个人,昨天被淘汰的人都不见了!
柯纯赶紧拍醒还在睡的九个人,问道:“其他人呢?”
刚醒的人还没从睡梦中缓过神来,个个迷惑地看着柯纯,更有人不耐烦道:“走了吧。不说了今天要走的嘛。”
柯纯急得直跺脚,一边自责道,怎么那么没用,想好不许睡的,怎么就睡过去了?而且还睡得那么死,他们什么时候被带走的都不知道!
他一路跑上楼,想要去找郎秋,看看他那边有什么收获没。
一进屋,就见郎秋躺在床上蒙着被子。
柯纯顾不上那么多,上去掀了被子叫道:“你怎么还在睡?!”
这不掀还没事儿,一掀被子可把他给吓着了。
郎秋还穿着昨天的T恤牛仔,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衣服都被他的汗水给浸湿了,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柯纯伸手一摸。
我去!
好烫!
“喂,你怎么了?”柯纯坐到他床上,替他把被子盖严实了,柔声问道。
郎秋的眼睛眯开一条缝,见着柯纯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可把柯纯心疼死了。
“是我的错,我睡着了。你怎么回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而郎秋只是摇头。
没等他俩说够话,城堡广播响了起来。
“请各位晋级的选手们到一楼大堂集合,马上宣布第三轮比赛的规则。”
第13 章
听到广播后,郎秋硬撑着坐起身。
柯纯连忙扶住他,关切地问:“你行不行?不行就别去了。”
郎秋咬着牙,一脸不甘:“我恐怕暴露了。”
见他那衰弱的样子柯纯不难猜到昨天晚上在他熟睡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由更加自责。
“对不起啊,都怪我昨天……”
郎秋打断了他:“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托’会下手。”
柯纯回忆起他困倒之前喝的那杯凉水,难道说那杯水被人下了药?
好像确实是喝了那杯水之后无可抵挡的困意才汹涌袭来。
可恶!
怎么就没看到递给他水的人呢!
“我们先下去吧,正面会会他们。”
郎秋说着扶着柯纯的肩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喂,等等!”
柯纯看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就要出去,那一受凉不得烧得更厉害?
他赶忙往衣柜里拿了件羽绒服给郎秋套上,又顺手摘了顶咖色呢绒帽包在郎秋头上。
这个对自己的形象一直很有讲究的男人尽管心中有万般不愿意,但全身乏力也反抗不起来。
等两人到一楼大堂时,另外十名选手已经到齐了,个个顶着一张宿醉的脸。
柯纯见到十个人站成一排,心中又泛起一股悲痛和悔恨。
他们刚进城堡时五十个人可以把大堂挤得满满当当,现如今只剩寥寥十二人,剩余的三十八人恐怕……
如此想着,柯纯丧气地叹了一声。
那十人听到动静,回头见柯纯和郎秋姗姗来迟,而且一直独来独往的郎秋竟然靠在柯纯身上,纷纷投来诧异和好奇的目光。
柯纯尴尬地笑笑:“他昨天受寒,感冒了。”
他正担心大家会问更多问题时,大屏幕适时亮了起来。
今天的黑棒导演戴着白脸曹操的面具,不同于以往,这次的面具露出了嘴巴的部分,厚嘴唇上涂抹着浓烈的红色唇膏,在嘴角处往上轻轻一勾,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