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白夜愉快地弯起唇角——既然这样,稍微再疯一点好了。
咔嚓——
金丝网的缝隙逐渐增大。
十二位长老手持静心莲,口诵元清宗秘法,唱经声伴随着静心莲,试图织补金丝网。
静心莲的精干垂下更多的藕丝,接连破损处。
他们需要顾及秘境的空间,但应白夜不需要!
应白夜虹膜中的黑色完全被金色取代:“开!”
他浑身金色的纹路都在颤动,剑意虽然能逼退心魔,但在这样强度的功法运转下,剑意不得不刺伤元婴,以保证应白夜的清醒。
应白夜眼中逐渐出现金日银月,功法已经运转到了极致:“再开!”
他一个人对阵十二名分神修士,竟然能强行拓开缝隙,只是速度极慢,再这么下去,应白夜会被活生生耗尽灵力!
清脆的响声接连响起,白寒池疼得发抖,他仰起头连连抽气,忽然御剑向破口处飞去!
白寒池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谢韫正在熟悉白玉剑,一时竟然没有拉住他。
白寒池揉碎手中的莲蓬台,坚硬的碎片扎得他血肉模糊,他用这双前者碎片的手抓在金丝网上,金丝受到碎片影响,腐化萎靡了许多。
白寒池的双手却在金色触碰下皮开肉绽,金丝能伤及元婴,白寒池意识混沌,仅凭借最后一丝精力挂在金丝网上。
不能、不能松手。
谢韫抵住应白夜后心,注入一道灵力——金丝网在双手的拉扯下一分为二!
由灵力构成的双手随即消失,应白夜忍着喉间腥甜,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放松,强行提起灵力御剑:“走!”
谢韫中途捡起白寒池,三人冲过破口!
“小友留步。”
谢韫眼前一花,宗主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好快!
谢韫捏住白玉剑,将应白夜护在身后。
宗主淡淡的:“两位要带着我儿去什么地方?”
罗璟悬连忙上前,试图将白寒池接进怀里道:“寒池!你怎么——”
谢韫弹出白玉剑,逼退了罗璟悬。
这个距离……谢韫掂量一下,若是用了白玉剑,只怕他们三个会死得罗璟悬还要快。
白寒池一直没有陷入昏迷,始终吊着一口气,他被谢韫拎在手里,吃力地抬起手,搭在宗主的白靴上。
宗主袖中手指微微抽搐,他不动声色道:“既然活着,日后回宗内便好好修行。”
“修行?”白寒池仰起头,眼睛异常明亮,“我不想再修了,如果修行到最后,只是为了变成你这样的人,我又何必要修?”
“我打开秘境,满以为是您对我的历练和期许,可我刚一进去,便有死去的人师兄弟用骸骨告诉我,我是个祭品。”
白寒池忍着泪,嘶哑地质问:“父亲!你修到如今,究竟为了什么修?”
“七情六欲枉费,亲者友人皆可抛,即便哪一日大乘飞升,到底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您总是教训我,那就劳烦您再回答我最后两个问题——您是一个修士,难道就不是我的父亲吗?!不是我母亲的丈夫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白寒池:突然愤怒。
谢少主:揣炸弹(白玉剑),惊呆jpg
上去改了下应白夜的修为,元婴期硬刚分神期太扯了,点烟。
我这个人老端水大师了,少主的修为很快会涨上去。
第33章 爱恨
祭品?
寒池为什么会是祭品?他可是元清宗的少主!
罗璟悬茫然了一会儿, 他托起白寒池的手腕,生平第一次生出莫大的恐慌,他握着白寒池的双手微微发着抖:“什么祭品?寒池, 你说什么祭品?”
白寒池抬起眼睛,他生了一双神采飞扬的桃花眼, 此刻目中烧着怒火, 亮如寒星:“师兄不知道吧?元清宗根本没有发现新的灵脉, 而是找到了一个被阵法封闭隐藏的秘境, 为了打开秘境,所以谎称新灵脉需要镇守,抽调四百多名外门长老进行血祭。”
“因为死去的四百多个修士不足, 所以再选了一批修士入内,为的就是完成血祭, 以此打开真正的秘境。”
谢韫站在白寒池身后, 他手指摩挲着白玉剑的剑柄。
白寒池并不是一味地发泄情绪,而是在帮他们拖延时间,毕竟白寒池并不知道他们手中还有一张保命的底牌。
应白夜在谢韫手心划字:等?
谢韫轻轻一握。
他更担心应白夜的状况, 越阶硬抗大阵,损耗不知多少。
应白夜指尖在谢韫手心轻轻划过:我无妨。
虽然确实耗空了灵力, 但是有剑意在身, 他没有受到心魔侵扰,拖时间有利于他恢复灵力。
没有人见过大乘期修士的一击能达到何等恐怖的地步,不靠谱的师尊也只是说不要被卷进去,想必这一剑挥出, 能有日月变色的威力,所以抓紧时间恢复灵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看得出来,宗主的态度在看到白寒池之后产生了偏移, 也因此影响到元清宗其他修士的态度。
只是这迟来的便宜未免可笑。
谢韫塞了一块极品灵石给应白夜,示意对方从灵石中抽取灵力,吞服丹药的动作太明显,不如用灵石。
灵石是饱含灵力的天然玉石,修士可以直接从中抽取灵力,灵石分为上中下和超过上品的极品四个等级,是修真界的硬通货。
而一颗极品灵石,可以兑换成一万上品灵石。
即便是谢韫,手里也没有多少极品灵石。
罗璟悬愣愣握着白寒池,因为太过荒谬,他下意识摇头:“怎么会呢寒池,你是师尊的孩子,你是元清宗的少主!他怎么会……是不是有人挑唆你?那个谢……”
“我亲眼所见,”白寒池注视着罗璟悬的眼睛,残忍地打断罗璟悬,“付远师兄,唐礼师叔……那一批被招去‘灵脉’的外门长老被活活骗进秘境,不能出来,而带头的那个人,就成了所有人怨怼的目标。”
如同他一样,作为带队如秘境的人,会第一个被指责被怀疑。
如果没有谢韫和应白夜,他就会被围攻而死。
“为什么?”罗璟悬看向宗主,他眼睛泛红,一时竟然找不到声音,片刻后才接着问,“为什么?!您看看他,您仔细看看他,这是寒池啊,如果您想要什么,弟子为您取,为什么要是寒池呢?他是您在这世上的至亲。”
白寒池曾经以为自己和宗内其他长老的血亲一样,有一个还算疼爱自己的父亲:“我真的想知道,在父亲眼里,我连一个秘境都比不上吗?父亲,我在你身边长到十七岁,十七年有余,在你三千年的寿元中,如此的不值一提?”
世上的话本子说,人若心痛起来,如肝肠寸断,叫人苦不堪言。
白寒池尝过断骨插入肺腑的疼痛,却远不能与这样的折磨相提并论!
宗主视线落在白寒池血肉模糊的双手上,他一面觉得自己应当漠不关心,一面又仿佛被这伤口刺痛。
果然是断情绝欲做得不够,竟然还会被这凡俗之情搅扰。
宗主慢慢按了下胸口:“修士一生与天地争夺气运,七情六欲都是身外之物,唯有修为才是最重要的。寒池,你太不上进了,不足以撑起元清宗,迟早会被天地淘汰。”
“可寒池是您的孩子,师尊,你修的是忘情,还是绝情?”罗璟悬缓缓闭了下眼睛,他只感觉内心不断崩塌,“弟子这么些年来,竟然从来不曾看清过您……为什么要是寒池,是我不可以吗?我不过是出窍修士,便是为师尊死,也不足惜。”
宝珠长老连忙劝慰道:“璟悬不得无礼!宗主也是为了你好!上清妙法第十重是什么,你忘了吗?!”
白寒池心神一震:上清妙法?这和上清妙法有什么关系?
罗璟悬双目布满血丝:“为了我?!如果太上忘情修的是冷血无情,我又何必要修?!”
他觉得荒谬极了:“难怪一定要是寒池,难怪不是我。您觉得寒池是阻碍我修行的绊脚石……哈哈哈哈哈,原来是因为我!师尊,弟子修行,并不为飞升成仙。”
他拼死修行,千百个秘境中生死来回,为的是能护住寒池,护住元清宗。
白寒池怔然:是啊,他竟然都忘了。在他小的时候,父亲就时常提到太上忘情。难怪一定要是他,不是因为元清宗缺一个元婴修士,是因为他阻碍了师兄的修行之路。
白寒池原本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免父亲对谢韫两人动手,却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更寒心的答案。
他觉得手脚都冻透了,口舌苦得打结,连继续往下编都做不到了。
谢韫一手搭在白寒池肩上。
白寒池一个激灵,对了,他并不是为了听到父亲口中的答案,他是要给谢韫他们拖出足够的时间!
罗璟悬心灰意冷,他心中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为什么不去死?
没错,只要他死了,元清宗就不得不转而培养寒池!
罗璟悬双目垂下,体内灵力忽然开始逆流!
离他最近的宗主立即封住他的灵力:“混账!你想死吗?”
宝珠长老冷冷道:“你以为你死了,宗内就会转而看重寒池了吗?
罗璟悬死死盯着白寒池的衣袖。
“罗璟悬,你是宗主带回来,元清宗养大的孩子,你今日的一切都是元清宗给的,你没有回报元清宗,只凭借自己的一腔意气就要让元清宗这几十年来的心血毁之一旦,你对得起元清宗吗?”
宝珠长老甚至罗璟悬冷漠外表下端正的品性,转换语气,柔和道:“现在寒池还活着,元清宗会重新接纳他,为了你着想,日后会让他做外门长老,一切都回到从前。”
白寒池猛然抬头:“不必施舍我!我受父母生身之恩,如今秘境大开,我与元清宗恩断义绝!”
宝珠长老微微皱眉:“不要任性!你难道要和整个元清宗为敌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时候,应白夜收起已经被抽空的灵石,轻轻一握谢韫:好了。
谢韫猛地拎起白寒池,他一直在蓄力,此刻脚下的十方调转,眨眼间飞出十丈开外。
有反应极快的长老试图阻拦,罗璟悬强行冲开灵力封锁,抽剑拦住数个长老,他身为宗主首徒,几个长老顾及他的身份,一时竟然不敢动手。
罗璟悬嘴角带血,面如冷玉,冷冷道:“长老们不如连我一并杀了,只是恐怕元清宗几百年找不出一个上清妙法的修炼者。”
应白夜多看了罗璟悬一眼,想不到这个人居然算得上情深义重,他拉过罗璟悬,将其反向甩开。
谢韫已经和元清宗众人拉开一定距离,他一手拎着白寒池的衣领,冲宗主一笑:“你不稀罕他,那我就带走了!”
宗主冷冷道:“你跑得掉?!”
谢韫甩出白玉剑,剑柄离手的瞬间,他向其中注入了一道灵力和剑意:“我有没有本事,宗主一试便知!”
那白玉剑剑的雕工极其拙劣,剑刃都没有开,谢韫似乎不怎么用力,白玉剑绵绵地射过来,却在半途中忽然消失。
白玉剑所指之处,只剩下一片怆然剑意。
元清宗十二名长老脑海一片空白,耳中只听到万鬼同哭,眼中只能见千红衰败,热烈得像日沉天际,火焰烧到尽头,在难言的悲怆中,一道剑光破开余热,其破空声如凤失其凰,哀鸣中声声泣血。
如此手段,一定出自魔尊陆琢玉之手!
那两个散修论天资不算绝顶,究竟是如何获得魔尊青眼的?
宗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运转功法,眼中飞快浮现出两朵小小的金莲花,抬手结出数道手印:“须弥一芥子!”
两朵金莲自脚下升起,将元清宗人全部包进去。
剑光铺天盖地,于是天地间只余下一片血一样的浓红,剑光穿过花苞,血溅金莲。
罗璟悬虽然被应白夜甩开,但也受到了剑意影响,他闭上眼睛,任由那天地垂泪的绝望染透内心。
他自从修炼上清妙法后,情绪日益淡漠,只有涉及白寒池时,心绪才会格外激烈。师尊说他是修炼上清妙法的绝佳人选,可他只觉得麻木疲倦。
这样磅礴的剑意,一定出自一位无与伦比的大乘修士吧?
脱胎换骨,由凡入仙,也依然可以有如此激烈的爱恨吗?
……
百里之外
谢韫立在剑上,他一手捂住上半张脸。
白寒池落了一脸的泪,剑意加重了他内心的绝望,他盯着灵剑下的高空,轻轻挣扎了一下——他想就这么跳下去。
应白夜咳了几声:“放心,死不了人。”
如果能一击杀死一位合体修士,他们这些人也会被余波绞死。唯一一个可能会死的,已经被他提前扔出去了。
谢韫缓缓放下手,他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这世上至坚至锋利者为剑,短剑轻灵,重剑万钧……原来剑也好,刀也罢,都可以附加上修士本身的‘意’。”
要失去何等重要的人,才能有那样的绝望?剑意剑意,剑不过是个载体,意才是本身。
谢韫双目逐渐放空,随即闭上眼睛,手一松,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白寒池如愿以偿地下去了。
应白夜:“……”
他揽住谢韫,顺便抓住白寒池的衣领,腾出手甩出一只小小的核舟,核舟见风便长,眨眼成了一条可以载人的梭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