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一块圆柱体黑铁悬于量杯上方,底面像塞子般严丝合缝地堵住了杯口;第三件,铁块底部栓了一枚小钥匙悬吊在杯中,晃荡的钥匙尖离浓硫酸液体水平面仅相差0.5cm。
那枚钥匙无法借助外力取出,暴力破坏铁笼会导致杯中硫酸液簸荡,腐蚀钥匙;铁块在笼子之外的部分与一条机械臂相连,仅凭人双手的力量难以撼动,倘若动摇装置本身,同样会引发硫酸液晃动腐蚀钥匙的问题。
除非有一支坚硬的长锥可伸进笼子,敲碎量杯使硫酸流出,再用钩子取出钥匙。
但郁臻在房间内找了一遍,这里并没有那样的工具。
他在墙角的围栏边发现了一把锋利的刀。
他拿起刀的那一刻,被关押的小灰狗忽然就不叫了,它像被精致的主人家悉心养大的宠物,毛发修剪成洋娃娃般的“小熊样”,脸部无泪痕和污迹,嘴边的软毛也干净。
因为出不来,只好直立上半身,前肢扒拉着栅栏,黑溜溜的圆眼珠安静望着他。
郁臻不喜欢小型犬,吵闹,可是有的话,他完全不介意摸摸抱抱它们。
小灰狗穿着件可爱的波点衣裳,衣服背上写着【4.65kg】
“是你的体重吗?还是名字?”郁臻腾出右手,手臂穿过小狗的肋下,捞起它肉乎乎的身体掂了掂,应该是体重。
郁臻拿着刀回到装置旁边,尝试将刀尖塞进铁笼——
根本不行,太宽了。
如果这把刀不是拿来破坏机关的,那它必定有其他用途……
他来到左边的蓝色塑料圆桶前面,桶上的文字【仅限3kg】想必是关键信息,下方还有精细计量的电子秤。
郁臻随手将刀丢进桶里,秤显示屏的数字跳动后停止在:0.27kg;右边悬着铁块的机械臂轻微上抬,他凑过去一看——那小幅度摇晃的钥匙尖离硫酸液的距离变成0.6cm,升高了!
原来如此,这个桶的用途是装东西,装满3kg,就能触发机关使铁块上升离开量杯和笼子,从而取出钥匙!
——问题是,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能被装进圆桶,还恰好3kg?
郁臻脑内有个不妙的想法逐渐成型:难道是……那条小狗?
他在房间里重新走了一遍,心情渐渐冷却。
目前这里有的、能让他放进桶里的物品,的确只有那条狗。
小狗的体重【4.65kg】,圆桶标明【仅限3kg】,所以他不能直接将狗放进桶里,而是要精确地放一部分进去——这才是给他一把刀的原因。
如果没有见到小楠的断指,郁臻会当这是个恶劣玩笑和糟糕的游戏环节;然而有小楠被削掉的食指在前,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不容商量的。
通关办法如下:
1.他杀了那条狗,往圆桶里放入3kg的狗残肢,取出钥匙,全须全尾地离开房间。
2.他剁了自己的手,或者从大腿削3kg的肉(未必够),换取他和狗同时保命。但这样一来,后面的游戏关卡,包括找到杜彧和小楠等其余更多的事,就很难进行了,他可能会先失血过多而亡,要么活活疼死。
结论是,要拿到钥匙,他和狗必须牺牲一个。
——设计这种恶意又残忍的游戏的人,应该去死!
不行,他不玩,他有底线。
郁臻拿回丢进圆桶的刀,他摁住手腕间金属手环的红色按钮,说道:“我被狗咬了,放我出去打针。”
有武器在手,他不怎么怕那群躲在暗处监视他的人。
大不了两败俱伤,他命硬,有殊死一搏的勇气和底气。
过了两秒,他手环的红色按钮亮了,传出的话语声却来自他在门外听过的机械女音,冰冷成熟的声线无感情地宣读道:“「惊魂鬼屋」守则第4条:游戏环节一旦开始,不可中途退出。”
郁臻摁住按钮,说:“活人呢?来个活人跟我说话!”
手环红光闪烁,仍是那女音,僵硬地重复:“「惊魂鬼屋」守则第4条:游戏环节一旦开始,不可中途退出。”
郁臻无比生气,他低声恶狠狠道:“你们最好把我困死在这儿!”
“「惊魂鬼屋」守则第4条:游戏环节一旦开始,不可……”
好哇!不理他是吧?要是给他机会出去了,他一定……
郁臻心底的狠话还未喊出,此刻,入口的石门打开了!
他立刻把刀收进衣袖里,手指握紧了刀柄,注视着即将现身的人……
是谁?在外头开枪的人?还是乔乔和叮叮?
又或是戴着面具的Npc?
郁臻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体温随之上升,双颊略烫。
随着石门升起,门后露出了一双笔直的腿,修长的身形,熟悉的衣着穿戴……最后是那张极为好看的、面无表情的脸。
杜彧站在一半阴影里,两手插进衣兜,暗暧的光线隐去了旁物的修饰,只留出本身挺拔消瘦的轮廓,和他端雅冷峻的面容。
郁臻的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飞向杜彧,可是他硬生生忍住了——
“你怎么才来!”他站在原地,发怒地诘问道。
*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我喜欢狗狗
杜彧:汪
第103章、看见恶魔(十二) 墙
看到密室的入口重新打开, 郁臻产生了一刹那的解脱感;但他旋即想起第三重门开启的前提条件是第二重门关闭,这一关的设计是只能向前、不可后退,即使他们卡住石门也无济于事, 他的表情不由得蔫了。
杜彧不说话, 沉默地走出阴影, 后方石门降下。
郁臻细心地注意到对方左脸的伤口, 他上前两步, 轻声道:“你……脸怎么了?”仿佛刚才一脸怒气诘问的人不是他。
其实他不是故意用那种语气对待别人, 他被气坏了,控制不住。尤其一看杜彧好端端的, 便忍不住埋怨对方怎么不早点来, 不然他或许不必陷入这般困境……
既是对所期盼之人迟到的恼怒,也是受困于难堪的无理取闹。
奇怪, 他为什么会期盼杜彧找到他呢……
——停。
郁臻清空脑内的一团乱麻,专注地等待杜彧的回答。
而杜彧一派云淡风轻, 不介意地耸肩道:“不小心被割伤了, 你怎么就一个人?”
“他们不想玩了呗。”郁臻说。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从乔乔和叮叮那里了解的事情真相告诉杜彧,比如:不好意思啊朋友, 我把你坑了, 这地方不是简单的鬼屋,我们玩的是送命游戏。
“你当时为什么消失?你从哪边过来的?遇到了什么人吗?连衣服都弄脏了……”郁臻甩出一连串问题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的眼睛上下扫视杜彧的衣着,对方袖口和衣领浸染了成片的深红色污迹。
郁臻靠过去嗅了嗅,淡腥的铁锈味,是鲜血。
“这是……谁的?”
难不成杜彧和他遇到了相似的游戏关卡, 要求杀掉别的动物才能通关?
杜彧低眸, 入眼是他凑上前来的微翘鼻尖和嘴唇, 目光直勾勾地凝视他道:“是别人的血, 这里有危险。”
郁臻仰头,两眼光芒闪烁,“你知道了?”
——是小动物,眼睛大,皮肤白,永远笨拙直接地打量你。
杜彧好像听到了体内四肢百骸的血液奔腾流淌的声音,表皮下密布的游离神经末梢受到发热的刺激,反应到肢体的表现是:指尖和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栗和发麻。
他藏在衣兜里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拳头,掐进掌心。
“嗯。”杜彧把跟他们失散后的自身经历讲了一遍,不过略去了部分细节。
“……我来找你们的途中,遇到了叮叮和乔乔,他们被一个戴油彩面具的Npc开枪打伤;我躲在暗处,听他说你一个人去了下一关,然后我等他们被工作人员抬进电梯,继续动身找你。——和你们一起的另一个女生呢?”
郁臻浑然不知杜彧的异样,他掏出礼物盒,揭开盖子,说:“小楠她一开始手受伤,联系Npc去了休息区,后来我们找到了她的手指……”
杜彧看了眼盒中的断指,伸出冷静了的右手,盖上盒盖,道:“所以,他们是被这截手指吓得半途逃跑,把你一个人丢下?”
“不能那么说吧,人遇到危险的本能就是后退和自保啊。”郁臻无奈道,“我是希望他们留下帮我一块儿找你,但这种事不能勉强嘛……反正你没事了,我们想办法出去吧。”
杜彧眼尾和嘴角的笑意不明显,可确实是在笑,“这么说,你克服了退缩逃跑的本能留下来,是为了找我?”
郁臻说:“嗯,毕竟责任在我啊,是我带你来的,那我就要带你走。”
“是我提议要来的。”杜彧泯没了笑意,道,“你不用自责。”
“不说这个了。”郁臻拽起对方的手,去了墙角的围栏边,指着被关起来的小灰狗,“这间密室的通关规则是:往那边的蓝桶里放3kg重量的物体,设计者给了我们两种选择,1.杀掉这只狗,2.砍下自己的身体部位。”
郁臻的袖子里滑出一把刀,这件凶器他递给了杜彧,并说:“我是肯定不会杀它的,但你下得去手的话,我不会阻止你。”
杜彧送了他三个字:“你无耻。”虽然是笑着说的。
郁臻说:“我承认。”
他喜欢动物,可再喜欢,他也做不到将动物的生命放于优先自己的位置,甚至平起平坐都不行,这是他不养宠物的原因,他不配。
假如让他在这里关上三天三夜,没有杜彧,没有其他人来帮他想办法,他最后还是会选择对小狗动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杜彧接过刀,银白色锋刃映着他左脸的伤痕,他对郁臻说:“你真残忍。”
郁臻坦荡道:“因为我是人。”
杜彧手指灵活地调转刀锋,将刀柄放回对方手里,说:“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不需要我们拿起屠刀的逃生途径。”
杜彧去抱起了栅栏中圈禁的小狗,它灰色的卷毛柔软蓬松,立起的双耳被人为剪裁过,保持着泰迪熊的同款圆耳朵,黑黑的圆眼珠和湿润的鼻头;哪怕带着狗身上特有的热烘烘的腥味,也不影响它讨人喜欢的程度。
小狗前爪刨着杜彧的衣服,蹬着腿试图在他的臂弯里站起来,探头探脑地想舔他的嘴巴。
“不行。”杜彧箍着小狗的身体,转开脸,冷淡地拒绝它的热情。
“给我!”郁臻抢走狗护在怀里,“你不解风情!”
杜彧拍拍衣袖,无所谓道:“我更喜欢猫。”
房间的四面墙壁镶嵌着镜子,杜彧走到入门左侧的一面镜子前,手指抵住镜面——
“不是双面镜,我检查过了。”郁臻说,小狗舔得他下巴全是口水。
杜彧径直去狗窝边拆下了一块围栏,回到镜子前,高举砸下去——
“咣当!”破碎的镜子从墙面哗哗啦啦地脱落,在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小狗受到惊吓在郁臻怀里挣扎,被他按住安抚,“我觉得镜子后面不太可能是空的……”
话刚说完,郁臻就惨遭打脸。
大意了。镜子后面的墙体偏右上角的位置,居然有一个沙拉碗大小的缺口!这堵墙由一层薄砖和木板砌成,算不上坚实牢固;不知为何被凿穿了还留下个窟窿,里头是漆黑的墙缝。
“这……”
他根本没想过这间密室的墙后会有隐秘空间,因为他选择的是三道门最中间的【活】门,在他的设想当中,左右两边的墙外应当是其他的房间。
也就是在墙体中穿梭了数层楼的杜彧能想到这一点。
“他们也许是打算在这里开一扇门,不过最后放弃了。”杜彧摸着缺口边缘松动的方砖,猜测道,“整座建筑的施工潦草,很多房间都是半成品,墙体内的空隙是互通的,我们从这里出去,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郁臻:“他们?”
“那群戴面具的Npc,他们认识你的邻居。”杜彧在衣兜里搜出一叠碎照片,“我在一间密室里找到了一张合影,一会儿拼给你看。”
郁臻:“哦,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告诉你。”
“先搞定这面墙。”
“行。”
……
半小时后。
这堵墙终于被他们合力敲出一个大洞,可供一名成年人钻过。
不是他们力大无穷,而是这面墙的砖石曾经被凿开过,早已松脱;或许如杜彧推测的那样,这里原先有计划开一道门,后来施工方改变主意,以旧砖重砌缝补了墙体,导致缺口边缘的砖石断裂松动。
两人满手砖灰,刀豁了口,围栏砸得变形,总算弄出了一条逃生通道。
郁臻做了个出人意料的行为,他拿一双脏手捧住杜彧的脸,在对方沾了粉尘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你,救了它的命。”
他亲的地方,不巧是杜彧的伤口。杜彧嘴角隐隐抽了抽,疼的,问:“谁?”
郁臻指了指边上的小狗,“它啊。”
小狗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咧开嘴吐舌头。
杜彧看看狗,再看他,道:“你要代替它报恩?好,我记下了。”
郁臻:“啊?”
上帝知道,他只是客气客气。
***
郁臻翻进黑洞洞的墙体中,水泥粉末的冷灰味道埋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他被呛得咳嗽,打开手电照亮周围环境。
一条阴暗干燥,堆积着沙石和碎砖的逼仄隧道,甚至容不下两人并排走。
他趴在洞口伸出手,杜彧把小狗递了进来。
狗和人一样,畏惧黑暗,它的爪子死死勾住郁臻的衣服,不愿待在墙缝里,喉咙发出孩童般的嘤咛,焦躁不安。
“别怕别怕,要救你出去了。”郁臻搓揉着毛茸茸的狗头,心里却有些烦,“别叫唤了。”
杜彧随后翻进来,他一落地站立挺直背,原本就偏狭的空间显得愈发低矮窄小。
“你别凶它了,它听不懂。”
郁臻:“听不懂可以感受情绪,我都不怕,它也不许怕。”
杜彧不和他争辩如何训狗,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推动他往前,“一直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