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敏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没人能察觉他手上的动作,他在交错缠绕的绳结中找到一条关键的主绳,施力割断,再将刀片收回袖子里,着手解绳子。
哪怕有了切口,松解绳子依然费力,结打得太多了,郁臻的指甲隐隐作痛。
见他不吭声,男人知道自己说对了,讥讽道:“你是那群变态老头儿喜欢的类型,有钱人的爱好嘛没有不变态的。”
“我操/你爹!”柳敏出声骂道,“谁告诉你有钱人都是变态的!”
“你都要操/我爹了还不变态?”男人懒洋洋地说,“小姑娘,你爸妈有钱是你爸妈的钱,不是你的,关键时候活命还是得靠自己,可惜你没多大机会了,买你的人可能就是想玩儿你这种刁蛮大小姐;你死了以后,和所有人一样,都会被切碎扔海里喂鱼。过些年你爸妈会把你忘了,再生一个孩子,让他继承财产,那时你就彻底在世界上消失了。”
柳敏气得鼻子发酸,正好她手腕间的绳子松了,她奋不顾身地扑到男人身上,用力捶打撕咬,“傻逼你胡说八道!”
男人不把只齐胸口的小女孩放在眼里,端立在原地,被她搅犯了,正要抬臂拂开她——
郁臻赶紧拉开柳敏,按住她的肩膀,“你坐下,脚上绳子自己解。”
柳敏双脚被捆着活动不开,跌坐到地上,眼泪不争气地往外冒,但她咬紧了牙,埋下头认真解自己脚踝的绳子。
郁臻站直了身,望着那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毫无同理心、道德情感缺失的暴力狂,是个难搞的角色。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他问,“我们不都是猎物吗?”
“我们和他们不同。”男人走近了,微低着头,手指放在他的锁骨处,“你的买主和我的买主在打赌。”
“赌什么?”郁臻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力道,可以轻易捏脆他的锁骨。
男人放下手,插回裤兜里,笑道:“赌我们俩,谁能活到最后。”
***
严谌在俱乐部享有会员的最高权限,他有资格为亲自挑选的猎物制定几款趣味游戏,充分体验作为观众的快乐。
——他已经厌倦自己动手了。他加入俱乐部已有七年,最初是朋友介绍,但引荐他的那位朋友已离世五年。
他那位朋友身体不好,生命在二十五岁时走向了尽头。他记得有段时间,朋友在他耳边念叨的最多的话就是:我快死了,真想在死前亲手杀一次人啊。
严谌问,你想杀谁?朋友说,谁都可以。
后来某一天,朋友满面红光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愿完成了,可以不留遗憾地去死了。
在他多番打探下,朋友终于告知了他俱乐部的事情。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满足人一切欲念的地方。
严谌的母亲去世前把所有的遗产留给了他,那些钱足够他什么也不用做,又什么都可以做;抱着好奇心,他加入了俱乐部,然后深深地爱上了这里。
自己动手是很累的,严谌对喷涌的温热鲜血、慢慢凉透的肉身审美疲劳了,他开始思念鲜活生动的人,而不是一具尸体。所以抓到郁臻时他反悔了,他不要猎物迅速死去,死亡应该是个充满生命力的美丽而漫长过程。
俱乐部有些玩法他没试过,比如赌局,他赌运不大好,可是郁臻让他很想试试。
和严谌打赌的是位夫人,她喜欢圈养一些凶猛恶劣的宠物,并对赢家的位置势在必得。如果她赢了,严谌要负责她在俱乐部一整年的花销,不是比小数目。
输钱是无所谓了,他只希望过程足够精彩。
游戏正式开始前,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严谌在俱乐部的棋牌室和梁先生玩牌,艾莉卡慌张地跑进来,说他们在海里救上来一个人,那个人有些奇怪。
此刻身在俱乐部的会员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他不明白艾莉卡为何要专程来说件和他们无关的事。
“所以呢?”严谌摊手,“那是你们安保部门的工作,我们只是客户而已。”
艾莉卡还没答话,一名高个子的年轻人就绕过她,走了进来。
那个人相当高,黑发黑眸,一身衣服湿透,头发却是干的。
他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放到嘴边深吸一口,单手扶着额头,痛苦地说:“我好像来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谁也不知道郁臻此刻到底想先杀了严谌还是先杀了杜彧#
第46章、猎杀俱乐部(八) 玩什么?
严谌的第一反应是, 这人精神不大正常。
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喊了两次艾莉卡,那个门口傻愣着的女人才连忙站到她应有的位置。
艾莉卡把陌生的年轻人拦在身后,向他们深鞠一躬, “抱歉两位先生, 我马上叫人来处理。”
“等等。”年轻人推开艾莉卡, 大大方方地走来牌桌, 他将半支烟丢进烟灰缸, 两指夹起一张纸牌翻看, “你们在玩什么,带我一个?”
严谌不耐烦地偏头向他身后喊道:“来人!”
***
仓库的电灯很暗, 银灰的光照得每个人面色如土, 柳敏周旋于不知时间流逝的封闭空间内,在人群中寻找叶映庭, 她四周的氛围低沉紧绷,经不起一丝动摇。
柳敏找了三遍, 回到郁臻身边, 垂头丧气道:“没有,叶子不在这里……”
“也许这样的仓库不止一个。”郁臻说, 不知这算不算种安慰。
“嗯, 我会找到他的。”柳敏肯定地说。她的目光空洞,眼底的恐惧、担忧、慌张在苏醒后的几小时里化成眼泪流干,只余短暂的茫然。
郁臻没有帮柳敏以外的任何人解开绳子,假如人可以被眼神杀死,他已经死一万遍了。
柳敏对他的不作为有疑问, 她揉着勒出淤青的手腕, 贴着他悄声道:“为什么不帮他们?人多力量大……”
她仍然没有意识到死亡的威胁。
郁臻扬下巴指了指先前的高大男人——对方坐回了原来的角落, 在闭目养神。这人后来跟他自报过姓名, 周敛。
“那个姓周的,来得比我们早,他的经验有助于我们分析情况,他既然不在乎其余的人,说明人多人少和解决问题无关。”
“不试试怎么知道?”柳敏不太甘心,“我找人的同时数了数,加上你我,总共有一百零一个人。大家集思广益,总会有办法的……你嫌麻烦的话,我去帮——”
“别。”郁臻摇头,“一百个人太多了,你知道一百张嘴有多可怕吗?”
柳敏不理解道:“可是这么站着什么也不做……我们会拉很多仇恨的,你看那边,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多吓人……绝对认定我们和姓周的一样是落井下石的人渣。”
“那我们也坐下。”郁臻拉着柳敏走到墙边,与她靠墙并坐。
“我是这么想的。”他主动和她分享道,“首先,绑架我们和你朋友的,是同一批人。这群人可能来自于一家所谓的俱乐部,周敛提到的买主,是俱乐部的消费者;艾莉卡负责帮买家挑选目标,她找我们合影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备选商品了。”
“但不是所有合照的人都会被选中,我猜一开始在你们之间,他们挑中是你的朋友——叫叶子对吧?他们当天就对叶子下手,并且得逞了。之后又有买家选中了你;于是俱乐部的人穿上叶子的外套引诱你上钩,把你迷晕后弄到了这里。”
柳敏:“你呢?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自己要来的。”郁臻自我调侃道,“不过,即便我不主动,他们也有办法把我弄来。俱乐部和邮轮的内部人员有勾结,里应外合;或者邮轮上的一部分船员和旅客,本来就是俱乐部的人,否则要让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不留一点证据是不可能的。”
——潜入他房间放东西的船客是俱乐部的人伪装的。艾莉卡敢让柳敏随意查监控视频,表示邮轮内部也有他们的人。
这家俱乐部竟然在暗中部署了一整艘邮轮,照周敛所说的,俱乐部的势力遍布这片海域,凡是有旅客失踪的地方,都有他们的手笔。
郁臻托着腮想,可能吗?那俱乐部背后得是什么人在操控?
他不免好奇自己卖了多少钱,严谌看着蛮有富有的。
柳敏叹息道:“我不相信有人绑架我们,只是为了杀掉……”
“那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要活着逃出去。”郁臻说。
“谁不想呢,所以我才问你干嘛不解开其他人的绳子。”柳敏挽住他手臂,指给他看,“你瞧,那儿是仓库的大门,俱乐部不可能一直关着我们,只要门一开我们就有机会。一百个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算对方有枪,也有一半人能活着冲出去。”
“一半人活着冲出去,意味着剩下的一半会死。”郁臻把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按着她肩膀道,“小朋友,我不想负担别人的生命,一是我负担不起,二是我没能力组织一百个人合力干一件事;团队合作需要信任和默契,这两种东西我们都没有。不要跟我说反抗必然会有牺牲,门一开,冲在前面的人死得最快,大家都想活,你不能让别人为你送命。”
“你这是武断!”柳敏辩驳道,“因为姓周的说你和他未必会死,你才能这么事不关己!你都不问问大家的意见……”
“我只遵从我自己的意见,除非他们付我钱。”郁臻冷漠地说,“希望你别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对这地方的情况一无所知,我最先要保证的是自己活下去,我帮你是因为你聪明胆大,如果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逃出去的机会大一些;但你要是威胁到我,我就杀了你。”
他的脸使他这番话的威慑力减弱了七成,柳敏非但不害怕,还强硬指责道:“你冷血、自私、见死不救!姑奶奶看错你了!”
郁臻:“嗯,所以你不要信任我,你能信任的只有你自己。”
柳敏往边上挪了一米,坐得远远的不理他。
外面是什么情况,郁臻全然无知;严谌提过,俱乐部在另一艘船上,如果是船,即便冲出仓库,逃生的可能性也极低。紧迫慌乱的情形可能还会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冲动跳海,那才是死路一条。
要杀他们的,不是俱乐部的人,是买家;反过来说,在见到各自的买主之前,所有人都不会死,除非他们想逃跑。
他要逃,但不急于这一时。
他不能跟柳敏承诺什么,因为未来不可预见。希望,永远只能寄托于自己身上,而不是旁人;郁臻挺喜欢这个性格蛮横但勇敢的小朋友,不想她面对信任的崩塌和被抛弃的绝望。
现在,先睡觉吧。如果什么都做不了,那就睡觉。
……
不知过了多久,郁臻被挤得发热,睁开眼。
柳敏死死贴着他的胳膊,警戒地监视着视野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你别挨我那么紧……”郁臻幽幽地说,“身体放松,肌肉不要紧绷,不然你会很累。”
柳敏看他醒了,说:“我决定听你的,我觉得你这人还是蛮靠谱的。”
“我要是靠谱,我就不在这儿了。”郁臻悲切道,“我特别蠢,运气还很差……”
柳敏掐了他一把,“门开了!”
郁臻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仓库的门自动敞开,一排黑衣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气势凶悍。
地面被捆成粽子的人反应不一,有的扭身转头拼命往外看;有些则继续死气沉沉地趴着。角落里的周敛头也不抬。
两名黑衣人侧身,后面的艾莉卡领着一名高个子年轻人从中间通过;她踩着高跟鞋走进仓库,朝着周敛的方向踏去。
柳敏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们的四分之三侧面。
艾莉卡站定后,往一边让了让,把那名年轻人介绍给周敛,“夫人说,加一个人。”
柳敏觉察到自己紧贴的人周身一震,郁臻哗地攘开她站起来!
同时,年轻人感知力精准地转向这边,朝他们一笑。
“畜牲。”
她听见郁臻骂道。
柳敏却有点脸红,因为这畜牲长得超级帅。
***
时间倒退回杜彧夹起扑克牌的那一分钟——
“你们在玩什么,带我一个?”
“来人!”严谌不耐烦地喊道。
艾莉卡再次跨步上前,尽力鞠躬道歉:“严先生,请您少安毋躁。”
她多看了奇怪的陌生人一眼,心里打定主意,这是位新客人,她要通知老板。
艾莉卡业绩一向是俱乐部最好的,她从普通服务生升职到部门经理只花了三年时间,全凭她的一双慧眼识人。
她不仅能记住每位客户的喜好口味,还能从成百上千的旅客里物色到他们一定感兴趣的款,她服务过的每一位客户,都对她的品味赞不绝口。
所以她对自己的眼光非常自信,她从未看错过人。
这是位大客户。
虽然年轻,但门庭高贵,人还不太正常,符合他们招收会员的标准。
而且此人出现得蹊跷,像从天上掉下来的——谁在皮艇里泡了一天一夜,还能拿出一支点得燃的烟?
……
杜彧裹着一身湿衣服窝在沙发里,无视旁人的白眼,听完了艾莉卡宣读的会员手册和价目表,他望着天花板道:“收费好贵啊你们。”
严谌笑出了声,“这位朋友,俱乐部不是你这种小少爷消遣的地方。”
艾莉卡甜甜地笑道:“毕竟我们将为您提供无可取代的优质服务。”
“嗯……”杜彧思量道,“你说入会条件是什么?”
艾莉卡回答:“杀一个人。”
杜彧接收到严谌的眼神,那是“不敢你就死定了”的意思。
是了,猎杀俱乐部,不杀人不行,只有死刑犯才无所谓出卖。
那么……他面前的几个人,全是不折不扣的杀人犯了?
他点头,表示懂了。
“我们有储存商品的仓库,您可以去选择一位目标动手,假如您希望留下美好的初次体验,我可以单独为您准备……”
“不用了,有枪吗?”杜彧问。
艾莉卡微笑着从后腰抽出自己9*19mm口径的枪交给他,然后背过身,示意门口的人去仓库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