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只是不知为何盯着他看,看得桑愿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即遁走。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房间里的寒意一扫而空,仿佛被风雪包裹的感觉消失了,他只觉得浑身一轻,然后麻利地从被子里爬出来。
见到他的动作,戚宁安下意识地侧过身。
桑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剑君许是以为他只穿着亵衣睡觉,竟别过头不看。
这挺像个君子,他想。
他穿好鞋,找了个位置坐下,末了,还示意:“剑君,你坐。”
毕竟是要化解的反派,一开始总不能得罪了,只是语气客气而疏离。
两人面对面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放着灵果鲜花的桌子。
人已经醒了,虽然有点出乎意外,但戚宁安的想法却未打消,只是直言的话在舌尖打了一转后又被他噎回,最终出口的是:“你可有去处?”
“啊?”桑愿显然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戚宁安语气顿了一瞬,说:“你原先住在何处?”
桑愿立马反应过来,这剑君新婚之夜显然是要送他下山啊。
这哪能行!离开了这里,估计离他的面都见不上,哪里还能帮他完成心愿。
但显然戚宁安内心只有这个打算,贸然死皮赖脸地留在这估计会引起他的反感。
思索间,桑愿想了个法子,他当做才猜出戚宁安的意思,诧异道:“剑君是想我回去?”
戚宁安虽意外他的敏锐,但还是点点头。
果然,剑君对这个被逼娶的道侣没有一丝好感,不然怎么新婚之夜就要人走。他思索了两息,有了个暂时的主意。
“唉。”桑愿叹了口气,因为睡眠不足,强忍住打哈欠后,眼瞳里带了几分湿意。
“我也想如剑君的愿。”他做为难状,“可掌门答应给我的登仙石还没给我。”
戚宁安突然开口:“你是为了登仙石?”
桑愿摇摇头:“也不完全是。”
于是,在对方的目光中,他面不改色地报出一串名字:龙魄草、涤灵花、卷月彩叶、焚野果......
全是苍蓝界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
末了,他总结道:“这是掌门跟我约定好的东西,说是给我的聘礼,我们还签了灵契的,抵赖不得。”
然后,他看着戚宁安兴冲冲道:“当然,若是剑君给我这些就更好,这样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剑君戚宁安愣住,这些东西他只偶尔在掌门的嘀咕中听过,还是因为他经常前往险地,遇到的珍稀物品几率更大,像卷月彩月,正是他上次找来的,已经跟了掌门放入库房,其他的他还真没有。
难道那时候掌门让他找这个是为了今日的聘礼?
此时,他已然忘却让桑愿把灵契拿出一看。
“你是散修?”戚宁安突然问道。
桑愿虽不知他为何问,但还是点点头:“嗯。”
得到答案,戚宁安并未再多问,而是起身:“如此,等明日你拿了东西,便走吧。”
“你真愿意?”桑愿诧异道,“把东西白给我?”
这是他胡诌的掌门给他的东西,但没想到还真能白得。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即使是如玄天门,也没有他上面所说的那些全部。至于掌门会不会说漏嘴,他也不怕,只要玄天门掌门想他留下,就会装傻。
戚宁安面色不变,回答:“你拿了,走。”
桑愿镇定点头:“好。”
说完,戚宁安已然出了门。他的速度很快,快得桑愿以为自己的洪水猛兽。
一阵寒风吹来,他被冻得一抖,随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桑愿嫌弃道。虽然他现在是这里的天道,但怕冷的天性却改变不了。
戚宁安应是不会再来了,他把门重新关好,重新缩进被子里,这下总能一觉到天亮。
屋外,站在暗处的戚宁安看着他探出头东张西望了一会便皱着眉关门,一扇门像是隔断了里外两个世界。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下的雪花,落在指腹上的雪花没有融化,反而直接凝结成冰保存了刚落下时的形态。更多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宛如要把他融入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摇光峰高耸入云,常年飘雪,那人想必不会习惯。
戚宁安站了一会,随后转身离去。
......
“你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些东西?”玄天门掌门赵正玄抖着声音说道,“你要这些干吗?”
戚宁安淡淡道:“他要,你给的聘礼。”
什么聘礼?赵正玄本来想那散修是他从外面捡来的,根本就不需要聘礼。但这话说来岂不是给剑君找来的道侣太过随意?哪怕是按照天机门推测的也不行。
玄天门的剑君,不可能这么没面子!
要说不愧是掌门,他立马想到这肯定是那散修醒来为了留下来的狮子大开口,可他只能哑巴吃黄莲咽下。
“对,是聘礼。”赵掌门睁眼说瞎话,道,“但库房里也不全的。”
戚宁安剑眉微皱,说:“你把他骗来的?”
“胡说!分明是我......”赵掌门差点说漏洞,反应过来后立马转了话头,“分明是我帮你娶回来的。”
“我不需要。”戚宁安没察觉到他松了口气,“找全答应的聘礼,送他走。”
签了灵契后若是违背,掌门就会受到反噬,背信会被天道不喜。戚宁安虽然打算送桑愿走,但也不会让掌门因此受到天道厌弃。
天机门的那些话,他都知道,但他不需要。
赵掌门对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操碎了心,听明白他的话,差点尖叫:“都要给这些聘礼,你还要送人走?”
这岂不是鸡飞蛋打?不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戚宁安不为所动,语气平淡:“你跟他签了灵契。”
赵掌门知道他被坑了,但他还不能说没签,也不敢说人是他按照天机们算出的卦象去外捡回来的。天机们这代天机子算的天机从未有过错漏,跟玄天门的关系一直保持良好。他去找人时,也用门派留下来的虚真镜得出那人确实是符合的体质。
对了,那人昏迷前也同意来玄天派接受庇护的,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可他没想到人家要这样坑他一把啊,偏偏他还不能说出实情。他看肯定,要是他说压根没有灵契这回事,戚宁安定会连夜送那人下山。
赵掌门只能忍痛认下这突然冒出的聘礼。
“会给的,只不过还没凑齐。”他心疼得滴血,“你看,反正都给了这么多,你就别送人家走了,要不,你就跟他双......”
一道剑气劈断了他身后的椅子,支离破碎的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戚宁安看着他:“双什么?”
赵掌门只好把另外一个快要说出的字眼吞了下去。
剑君的心一如既往地冷硬,只不过他目光触及到他满头银发时,最终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今之计,还是先把人留下再说吧。
“哎,你等我把东西凑齐吧。”赵掌门无奈道,“我是管不了哦。”
但他可以让东西一直凑不齐,本来就是难得的宝物。
“不需做那些没必要的事。”戚宁安看破他的卖惨。
走之前想起一事,突然问道:“那人叫什么?”
赵掌门:糟糕,我也忘记问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瞪了戚宁安一眼,大声道:“你自己去问吧!”
戚宁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打算继续刺激他,走了。
人走后,赵掌门擦了擦冷汗,庆幸自己刚才没露馅,转身瞥到破碎的椅子后又气愤起来:“败家子啊!”
可不是败家子么,那些聘礼换成灵石都能办几场结侣大典了。
戚宁安踏雪归来,却没有进掌门为他弄好的新房。他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就去了偏殿休息。
只是今晚有点奇怪,他阖上眼后却怎么都进不了状态。
许是因为既定的事情发生乱了心绪,干脆坐了起来碾墨,挥洒间四个笔锋凌厉的字跃然纸上。
一法遮天。
四个字宛如宿命般刻在纸上,他低头看着,脸上无悲无喜,只一息后剑气无风而动,刚才的纸顿时化为粉末。
第3章 剑君,我把你道侣送过来了……
摇光峰常年冰雪难融,一夜飘雪之后整个摇光峰完全成了白色世界,廊下的红绸成了唯一的浓艳色彩。
剑君喜静,也无弟子,因此整个峰只有一些宗门派来处理杂务的弟子。
戚宁安一向不喜人打扰。他对昨晚的布置没有发话,其他人也不敢擅作主张把红绸等东西撤掉。只是偶尔有殿外来往的弟子总是放慢脚步,目光时不时地飘到新房外面。
桑愿一觉睡到天亮,外面的风雪对他完全没有影响。只是起来时从本体的储物空间中拿出火凰披风,在神界天道预备班中不仅只有他一人,大多数是天地间在因缘巧合下修为人形的珍稀物种,跟他时常抱怨道法知识太过晦涩的小凤凰飞乐就是。而这件火凰披风,也是他用一片叶子换来的。
回想起在神界短暂的日子,他却有一种过了许久的感觉。
赶走脑海中那些纷繁的杂念,桑愿戴好披风,充沛适度的暖意让他眉眼都舒展开来。
即使可以用运转功法和修为来御寒,但那种被温暖包围的安全感却是他最喜爱的。
推开房门,他还是忍不住对外面的冰雪世界打了个寒颤。从昨日掌门带他上来时就感知到了这摇光峰的高度,只是当时昏昏沉沉的没有看清楚。今日一看,主殿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偶尔有弟子朝这边瞥过就低头匆匆而去。
桑愿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我有这么吓人吗?
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戚宁安的半点身影,正苦恼如何进行下一步时,玄天门的赵掌门就从天而降。
饶是赵掌门先前见过他,也在今日有过短暂的呆滞。
他为戚宁安找来的道侣正站在殿外,周围是皑皑白雪,唯有他身穿一件火红色的披风与身后还未撤下的红绸交相呼应。可即便是如此浓郁的色彩都夺不去他半分颜色,眉眼间是难得一见的清透,整个人站在那里时宛如天地间独有的青竹。
赵掌门今日来是想趁着戚宁安不在来撤掉新婚布置的,顺便来找桑愿问下所谓聘礼的事。但没想到一看就看见如此宛如天人的场面,这种场景下问这些到显得自己市侩小气。
“咳咳。”赵掌门向这边走来,主动搭话,“那个,剑君呢?”
桑愿诚实地摇头:“不知,掌门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赵掌门当然知道剑君去哪了,刚才也是没话找话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输说了些废话,最后赵掌门实在忍不住,别扭着嗓问:“你在这里可还呆得习惯?你觉得剑君人如何?”
桑愿点头:“还行。”
说了半响还没说到点子上,赵掌门只好厚着脸皮问:“剑君对你怎么样?”
问完,除了松了口气外,他只觉得这张老脸臊得慌。
“蛮好的。”桑愿如实回答,把房间留给他一个人睡,对比于书中捅了天道一剑的行为来说,对他确实还算温和。
赵掌门瞬时精神一阵,他的目光在桑愿脸上转过一瞬,看出他没撒谎后,语气非常温和:“我刚想起来,剑君今日是去问道阁授课,今日是他的授课日。”
他又想起什么,塞了个令牌给他:“这是掌门令牌,你拿着他去问道阁,自然有人带你进去。你先前是散修,想必没有进行系统道法学习,你先去看看。”
玄天门是苍蓝界第一大宗,多少人挤破头都没机会成为这里的弟子。即便进入玄天门,想进入问道阁学习,还需要用门派积分来换取。
当然,桑愿现在是剑君的道侣,是可以用剑君的积分的。要知道,戚宁安的积分在整个宗门都派得上号,足够桑愿进入问道阁学习了。
听到道法学习四个字,桑愿忍不住心头一紧,仿佛回到了神界被神树催促着学习和小凤凰抱头纠结的时候。
“谢谢,不......”他想说不用了,但赵掌门办事的速度比他拒绝的速度更快。
在下意识接下令牌时,一声清亮的鸣叫声后,一只羽毛雪白的仙鹤落地,它仰起修长的脖颈,随后偏过头朝掌门叫了一声,仿佛在问有什么事。
赵掌门熟练地扔了颗丹药给它,等它接住咽下才说:“这是剑君的道侣桑愿,你把它送到问道阁去。”
转头又跟桑愿解释道:“这是宗门给剑君的仙鹤,你也可以用,它可是宗门仙鹤里排第一。”
在宗门内不能用法器飞行,因此仙鹤是大家最喜欢选择的交通工具。当然,戚宁安的仙鹤也是整个宗门最大,飞得最高最快的。
“呵嗝。”仙鹤对掌门的形容很受用,高傲地仰起头。
桑愿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仙鹤,沉默了一会,说:“我觉得不用......”
“呵嗝。”这小子在嫌弃本鹤,仙鹤要怒了。
赵掌门只以为他不好意思,干脆把他送到仙鹤背上,催促道:“快去吧,晚点就要错过问道阁的饭点了。”
仙鹤:嘎?又能吃到问道阁的饭菜了?
“哎!”桑愿差点掉下来,一把抓住仙鹤脖颈处的翎羽,低头朝掌门说:“真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惦记着吃饭的仙鹤已经展翅而飞。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风中,赵掌门压根没听到,只欣慰地点头:“没想到戚宁安也口是心非,我这就助他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