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桑愿的反应完全出乎张岛的意料之外。
还没等他继续劝说,另有一位穿着一身青衫,面容温和如玉的弟子停在两人跟前,问:“请问你是桑愿吗?”
桑愿如实点头:“是,有何事?”
今天他还够忙的。
“我是火炎长老座下的大弟子司子石,师尊有请。”司子石嘴角含笑,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张岛连忙跟桑愿站在一处,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那我先去告诉剑君你有事没法去。”
也算给他不想去问道阁找了个理由。
“司师兄,我先告辞了。”张岛恭敬地拱手行礼,在对方的点头中拿了传讯符就走。
不好了,肯定是掌门擅自给剑君找道侣的事情被潜修的长老们知道了,他们无法责怪剑君,只能从桑愿这里开刀。
他得跟剑君报信才对。
司子石点头,转身对桑愿说:“那你跟我走吧。”
哪想,桑愿直截了当地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司子石以为自己听错了,盯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以为你成了剑君的道侣,就可以在玄天门横走吗?即使是剑君,大长老有请也不会推辞。”
桑愿瞥了他一眼,抱着臂懒懒的,反问:“哦?原来你也知道我是剑君的道侣?”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真当真不得?”司子石以为他得意于剑君道侣的身份,只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戳破他的幻想,“我师尊正是觉得掌门做法不妥,所以让我而来。”
合着,掌门做的决定在大长老眼里竟然可以不算数?
得知这一点的桑愿惊呆了。
原来掌门也这么惨啊。
他越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桑愿就越想刺激他:“我明白了,原来想成为剑君道侣的是你。”
唉,即使是反派,也会有人爱慕的,他明白的。
但欺负到他头上他就不愿意了!
桑愿眼睛眨了眨,还没等司子石有所反应就朝他身后喊了一声:“剑君,他心悦你!”
司子石身形顿时一僵,好似心事被人戳破,立马闹了个大红脸,竟连身后到底有没有人都不敢去看。
哈!还真被自己猜中了!
“剑君没来。”桑愿觉得司子石的喜欢定会如他名字一般石沉大海,好心劝他,“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们辈分差了啊。”
在对方青红交加的脸皮下,他语重心长地说:“告诉你吧,剑君他喜欢长得顶好看的,像你这样不行,必须要长成我这样。”
所以,你就不要来耽误我去帮剑君完成心愿,阻止黑化的时间了。
“你,你不要脸!”平日里在宗门昂首阔步的长老大弟子,此时憋红了脸对他吼道。
桑愿拍拍他的手,正要劝他迷途知返,不要在冷心冷情的反派身上花费时间,还不如去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仙界。
“剑...剑君。”司子石的脸白得更鬼一样。
哟,这人怎么也演上了呢。
“真的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缓缓回头,入目的便是剑君戚宁安挺直如苍松的身影,还有如霜雪般的气息。
第13章 “你太快了。”
独属于戚宁安的声调响起时,桑愿有了一种被命运捏住后脖颈之感。
司子石脸色苍白之后又爆红,随后又变成惨白,宛如开了染色坊,他都替他担心是否有面瘫风险。
仙鹤垂头丧气地卧在一旁,见他看过来时干脆把头埋在翅膀里。在剑君的一记眼神下,它根本不敢给他通风报信提醒,就怕油光水滑的仙鹤变成冰冻起来的死鸟。
短暂的蒙圈之后,桑愿找不到解释刚才言语的理由,他扭头瞪了司子石一眼,问:“剑君问你话呢?他问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大长老真叫我现在过去?还不满意掌门的做法?
司子石眼睛瞪大,他想说桑愿在颠倒黑白,可恨的是他说的内容他竟无法反驳。
一时之间,司子石都对剑君到底问的是什么有点迷惑。
戚宁安的眉心跳了一下,他冷眼看着桑愿,虽知道他在明晃晃地转移话题,但也断然没有在外人面前质问的想法。
他按了下眉心,声音冷淡:“大长老有何事?”
桑愿接受到他瞥来的视线,默默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还真是问我?司子石刻意在剑君授课点找来,就是知道自家师尊不想让剑君知道此事的意思。可他没想到桑愿竟然这么难缠,更没想到不仅没带走人还等来了剑君。
司子石脑子嗡嗡的,只硬着头皮说:“也...也没...什么大事。”
哟,这小子还有两幅面孔!
桑愿此时顾不上闭嘴了,一张嘴叭叭叭的:“不是你说大长老觉得掌门让我成为剑君道侣的行为不妥吗?还准备把我捉过去严刑拷打,哦,对了,你也不满意我,你自己想......”
你闭嘴能死吗!司子石额上青筋都被吓出来了,听着他越说越离谱,心惊肉跳之下连忙打断。
“你别血口喷人!”他急忙看向剑君,“确实是我师尊有请。”
桑愿耸耸肩,声音拉长:“哦......”
“你!又想乱说什么?”司子石生怕他又说,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
“够了。”戚宁安从未觉得耳边如此聒噪过,冷声道,“带我们去。”
“剑君听我解释......”司子石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好的。”
算了,他现在也不敢说只让桑愿一人去的话了,师尊问起的话,就说剑君要一同前来,他也无法阻止。
只是,见到剑君当真陪同这么一个人去师尊那,他仍是忍不住生出一些妒忌。
戚宁安出了院门,在路过桑愿旁边时脚步顿了顿:“走。”
桑愿呶呶嘴,很明显心不甘情不愿,可戚宁安压根没给他机会说话,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化作一道流光而行。
掌心触手温热,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体温。
他瞥过桑愿精致的侧脸,突然出声:“你昨晚去哪了?”
“啥?”桑愿被灌了一嘴风,压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反而反手抓住他的衣袖,要求道,“你就不能飞低吗?”
那种因为飞得太高,感觉根系被连根拔起的可怕感觉又来了!
戚宁安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紧锁,略放低了高度。
桑愿又想让他飞慢点,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就感觉周身风声一听,伴随着清冽如雪的声音:“到了。”
群山围绕,云海飘渺,偶尔鹤鸣掠过,这里便是长老们平日里潜修之地。
但桑愿没空去欣赏这里的美景,晕乎乎地站不稳,只得紧抓着戚宁安的衣袖不放,一副恨不得把头搭上面的样子。
“放手。”戚宁安不习惯有人靠他如此近。
桑愿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飞速而过的云雾还没消失,脚底飘飘的,抓了个东西才能勉强站稳。
“不!”他抓得更近了。
戚宁安正欲挣脱,低头却看见他眼睛微闭,轻颤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半扇阴影,白皙如玉的容色似乎比往日愈发白透,没了多少血色。
一个想法在心中闪过,他问:“你怕高?”
“嗯。”桑愿有气无力地回应,“你太快了。”
他萎靡的样子仿佛收了利爪的幼兽,十分乖巧。
戚宁安脸上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表情,他自认为见识还算可以,却也没见过这种。
他想问是如何修炼到金丹期的,但看到他恹恹的样子到底是没开口。
两人如此对话间的情形早已被长老们尽收眼底,他们没听到两人的说话内容,却看到那桑愿不仅抱着剑君的手臂,还没有被甩开。
“如此小儿作态,岂不是耽误剑君清修!”说话是二长老阳德真人,他毫不客气地指责面前的掌门,“掌门,你当真是糊涂了!”
赵掌门站在一侧,但看见两人相处的情形也是感到惊奇。长老门所处的这处山谷到布满了天然阵法,在外面看来前方是一处不甚起眼的屋子,可里面却十分宽阔,还把外面的情形尽收眼底。
大长老火炎真人坐在椅上虽没说话,但看向外面两人的眼神显然不满,甚至把戚宁安的带来也归结于桑愿。
“你们自己找不到道侣还看不惯人家小两口?”四长老易柔真人说话并不温柔,她是四位长老中唯一的女子,着一身红衣的她容貌宛如一朵盛开到极艳的娇花。
火炎最不喜她,当即呵斥:“还有没有样子了!我们说的是这个吗?”
易柔艳丽的脸冷了下来:“怎么?现在玄天门成了你一家所言,我连话都不能说了?乘舟真人,你来评评理!”
三长老乘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向赵掌门:“或许,我们该问掌门,不是吗?”
易柔被他不轻不重地顶了回来,哼了一声后,无趣地闭上眼睛假寐。
她倒要看看,戚宁安是不是能让他们决定。想起他那冷硬的性子,她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如此抓着剑君的手臂休息了一会,桑愿头重脚轻的感觉慢慢消散。他终于想起两人来这干吗,试探着问:“要不,你自己进去?”
戚宁安看着他,开口:“好了?”
冰雪声调让他清醒不少,连带着先前在院门口的大放厥词都想了起来,桑愿如玉的脸色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第一次恨自己的记忆力为何如此之好。
“来了就进来吧。”阳德真人开了门,对着两人说道。
桑愿只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奇怪,在发现他是盯着自己抓着衣袖的手时立马反应过来,只是这突然放下又迅速离开的行为在他人看来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赵掌门在阳德后来给两人使眼色:怎么叫你们来就来了?不知道找个理由有事吗?
桑愿眼睛眨了眨:掌门你干吗?
戚宁安注意到他的动作,声音很低:“还难受?”
“啊?”他连忙摇摇头,“没有。”
脸色红润,声音有力,确实已经好了。
两人跟着阳德真人进了门内,以大长老为首坐在上方,其余三位长老和掌门各在一侧,桑愿看了一眼,对掌门在这些人之间的地位有了新的理解。
屋内十分安静,桑愿甚至能听见外面落叶的声音。
赵掌门皱了皱眉,知道这是长老们在故意试压。这也是他为什么匆匆忙忙给戚宁安塞一个道侣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一旦被长老们知道,定是不能成。
嗯,被剑君本人提前知道也不能成。
赵掌门原先是有些担心桑愿的,但见他进门时脸上并无卑微神色,面对他们的打量也镇定自若,倒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但大长老的决定显然不会因为多看了桑愿一眼而改变,他开口就是:“剑君,你把他送走。”
赵掌门脸色大变:“大长老,万万不可!”
桑愿是他好不容易寻来的,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去!
“剑君道侣乃我玄天门大事,岂能是掌门一人就能决定的?”阳德不赞同地看着他,“再说成亲前我们并不知晓,如何算数?”
大长老认同地点点头:“正是,剑君乃大乘期,一个金丹初期又怎能相配!”
“噗嗤!”一声轻笑打破了肃静。
“易柔,你笑什么!”话被打断,火炎有点生气。
易柔斜靠在椅背上,捂住嘴笑了好几息,看着自己的手指说:“我笑你不懂七情六欲,人之情感又能是修为高低所决定的?”
阳德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不赞同道:“修行之路本就荆棘丛生,若耽于情爱,岂不是困难重重!”
桑愿看着几人你来我往,听得兴致勃勃。
“荆棘丛生?困难重重?”易柔重复后语气嘲讽,“阳德,你说的是你自己的吧?”
她手指纤纤指向戚宁安:“这能形容剑君?”
大家瞬时沉默了,桑愿只能努力憋笑,这易柔真人说话太好听了吧!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阳德气不过,声音洪亮:“你!”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她笑着问。
她说的没错,但说得太对了。
对得让人扎心。
“好了。”一直保持沉默的乘风真人开口,“要不我们听听剑君的意见?”
第14章 “我可真厉害!”……
“剑君,你当真想要这个道侣吗?”乘风真人如此问他。
赵掌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无人比他更知道戚宁安先前对他塞道侣的行为有多排斥。但阴差阳错下因为聘礼和灵契一事,他想做的才勉强成功。
但他面对四位长老们是不能把天机门的卜算结果说出的,因为一旦说出,天道钟爱气运之子的改变会让戚宁安处于一个难堪的局面。
这是他一直不想发生的事情。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戚宁安本人。
长老们的咄咄逼人令桑愿大开眼界,他们无人询问自己的意愿,这是因为他们从不觉得一个金丹初期可以在他们面前决定自己的命运。
桑愿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下拉。
即使他知道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就连掌门都这样下意识地认为,很多事情不关乎道德,只是修真界强者为尊下的习惯而已。
可他还是不开心,这点不开心或许来源于这,也或许来源了剑君的沉默。
更或许,其实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