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懒得去理那小二,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脸上还挂着些许不耐烦。李松云看了他一眼,转过身,耐心答道:
“我们兄弟二人在这城中还有些事情要办,正打算另寻住处。”
小二闻言双眼一亮。原来他正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城中其实也有一份祖产。只是家中父母早丧,自己又没能娶上亲,空守着一处屋子,也没别的营生,便只能去客栈当个学徒整日吆喝跑堂。
“二位客官,小的在城中也有间屋子。虽然比不得客栈用具齐全,但绝对方便,还胜在清静。
您们看,这座城里地界看着不大,但是客舍租金着实不便宜,要不您们考虑考虑?给外面一半的价钱就成了。”
李松云:“你这东家出了白事,你虽然不用上工,但免不了要去帮忙吧。”
小二:“客官您说的是,我那屋子您二位先住着,虽然小的可能一时照顾不周到,要不这样吧,我和邻居说一声,让她给您二位每日备两餐膳食?”
李松云与萧晗对视一眼:“那倒是不必麻烦,我们兄弟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足够了。”
店小二一听竟然如此省事,心头一喜忙领着二人一路穿街走巷往自己住处的方向而去。
店小二的住处当然普通,但也瞧的过去。虽然没有多少家私,可布局倒真不算小。推门而入后,发现一进屋里面还有个院子,除了堂屋两边还各有一个厢房。
萧晗眉毛一挑:“小兄弟,看不出还有些家资啊。”
店小二赧笑道:“哪里哪里,这也是父辈留下的,算是老底儿吧。”
萧晗:“祖上是做什么营生的?”
店小二挠了挠头:“算不得做什么营生,说来惭愧,小时候家里也是穷,后来父亲说是去给外面的大户做长工去了,许是主人家心善,提前预支了一笔银钱贴补家里,便修了这屋子。”
萧晗:“不知道小兄弟的父母可都在家里?”
店小二叹气一声:“家父在外谋了几年生,积劳成疾早就撒手人寰,家母也没几年便跟着去了。”
萧晗转过头与李松云面面相觑,李松云微微点头,开口道:“是我们兄弟二人冒昧了。”
那小二勉强笑了笑,将二人引入屋内,又交代嘱咐了一番,便辞了二人,赶去东家那边,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萧晗在屋内环视一周,不甚满意道:“哎,着一路跟着你,当真是每况愈下呵,估计要不了多久怕是要风餐露宿了吧。”
李松云:“莫要玩笑,说说你的看法。”
萧晗扭过头,朝他“回眸一笑”。
“师兄怎么事事要先问我?就那么相信我吗。”
李松云心中自有推断,之所以先问萧晗,不过是不想自己先说,让自己置于被动。没想到对方朝着自己这么一“笑”,竟让他心神有些不安。
李松云瞳孔微微震动,薄唇一抿:“让你说就是了,废话什么。”
萧晗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到也真是胆大,给你三分薄面还嫌不够,如今竟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话虽如此,面上的笑意却是不变。
李松云瞥了他一眼,眼神说不出是冷是热。
“好吧,知道你心里顾忌,总是想给我留一手,那我就先说了。
这个地方之所以能汇聚人口,发展出一个城池,原因想必你也多多少少猜到了,正是因为此地是一个人族与魔族交易的集市。
淅川物资匮乏,千年前也曾有过魔族偷偷潜出淅川掠夺人界的事情,虽有劫掠却鲜有互市。不过人界的物资对于大多数魔族而言本来也不是必须品。所以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偶有发生,算不得十分严重。
从前修士人心齐聚,众志成城,有专人在淅川附近镇守。而魔族虽然明面上奉我为尊,但实际上比之修士,便如同一盘散沙。
因此两族虽然偶有交恶却始终翻不起大风浪。
只是万万没想到,千年之后我那兄弟竟然带领魔族规规矩矩的你们这些修士做起生意来了。”
第42章 出殡
李松云目光似水,启唇道:“如你所言,魔族原本并不讲规矩,对人界的物资也没有强烈的渴求,加之向来就有矛盾,两界之间存在壁垒,不利于交往。诸如种种,那为何在此地能衍生出这样一座城池呢。”
萧晗勾唇冷笑:“那就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他们立下的这个规矩了。”
二人打算进一步打探一下那些外地来此处贩卖奴隶,赚取魔血石的修士来历。
原本说要分头行动,可萧晗偏说李松云平日里一副沉默寡言的做派,看上去比木头也机灵不了多少。要是单独放出去,估计也就能把这城里的路给摸一摸。至于打探隐秘消息,那根本就是奢望。
于是他死皮赖脸硬是跟着“师兄”一道出了门。
两人在城中先是在城中逛了一圈,发现此处并没有原本所见感觉到的那般繁华。
行走在炮制齐整的青砖路上,虽然整洁有度,却人迹寥落。在别处城镇市集,早市应当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而在这里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见到几个人影,也是行色匆匆。
“此处的人,晌间都不必出工的么。”李松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一旁的萧晗解释道:“这里的人不必务农,估计匠户也不多,平日里惯使银钱。集市多半是以物易物,自然人不多。”
李松云眼神询问萧晗。
“只怕全城的人都和与魔族的‘奴隶’生意脱不开干系。”
李松云眼中露出诧异:“若是真如你所言,他们又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奴隶?”
萧晗:“你看着路上的人,多为青壮,根本不见老幼,说明此地民风并不淳朴。就算不是被人贩卖到了淅川,也多半是家中反复强调不要随意外出。
昨夜出了人命,却一直没人来处理,直到天色大亮,才来了人。除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就是左右跟着的那几个凶悍模样的家丁。你说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在家中请那么多习武之人,未免也太过夸张了些。”
李松云微微点头:“你说的不错,今早那位夫人,与其说是悲痛欲绝,反倒更像是惊惧不安。家中的男主人不曾出面,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或许在忌惮着什么。
而且他们很可能已经清楚凶手是谁,并且凶手很可能是冲着那个未曾露面的男主人而来的。”
萧晗勾了勾唇:“那种对于凡人来说,过于不寻常的血腥杀人手法,他们见了却并没有大惊小怪,说明这种事很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李松云:“既然不是第一次发生,又很可能早已经猜到了凶手,那凶手十有八九不是外来之人。”
萧晗:“怎么了师兄?你这是又发了善心,打算多管闲事了。”
李松云突然想起上次自己因为执意插手黑蛟食人,连累萧晗负伤并且还暴露了身份的事,心中不免些愧疚。
“那凶手手法凶残,说不定与...”他本想说与魔族有关,说到一半又想起萧晗的身份,觉得自己先入为主,将疑点推给魔族似乎有些不妥。
萧晗“呵呵”冷笑两声,白了李松云一眼。直接迈开步子,越过李松云先行一步。
李松云愣了一下,很快紧跟在萧晗身后。他原是漫无目的的跟着,却很快就发现,萧晗一路打听,竟然真是向着昨夜发生凶案的客栈东家宅邸寻去。
李松云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上前两步,与萧晗并肩而行。
最后靠着萧晗的伶牙俐齿打听了一圈,终于摸到对方府邸。李松云亮出自己平日里行走江湖时惯用的捉妖道人身份,却发现根本不管用,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萧晗在一旁抱臂讪笑:“看来你这捉鬼道士的身份可震不住这的人呐。毕竟人家是魔是仙,都见多了。”
萧晗白了对方一眼,很想与他争锋相对的反驳几句,却是一时语塞,被噎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哭笑不得的默认。
正当两人无计可施,却看见八个“棺夫”抬着一口黑沉沉的棺材出了宅邸,一路径直向着城外而去。
李松云疑惑的与萧晗对视一眼,心道:为何连灵都不停,就直接出殡?莫非是此地的规矩。
不过就算这里不讲究停灵的规矩,也不可能在出殡的时候,连一个扶灵的亲眷也看不着,着实也奇怪了些。
两人发现棺夫中有一人看着十分眼熟,正是之前的店小二。
二人交换眼色,偷偷跟了上去。越是跟着,李松云就越是觉得蹊跷,一路上无人撒纸钱开道,自始至终也没有摆茶路祭。
这几个棺夫形色匆匆,哪怕已经是汗流浃背,也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
一行人来到城郊,已经有人提前挖好了坟坑,不远处还静静躺着两座新坟。
李松云:“这里虽然有不止一座坟,确都很新,修葺的也很粗糙,布局更是毫不讲究,不可能是家族祖坟。”
萧晗眼中露出玩味的神色,抱臂而立,像是等着看一出好戏。
或许是千万年来他总是孤独惯了,直到有一天他进入人世间逐渐融入世俗烟火。一开始还能端着藏着,但经过之前一百年的世俗考验,此时的萧晗已经彻底变成一个,看热闹从不嫌多的家伙。
“师兄,你看那几个人下撬之后,连土都懒的夯实。”
萧晗朝下棺的方向随手一指。李松云发现却是如同萧晗所言。
家中若是比较殷实的人家,虽然未必会修建墓室,但多半会在下葬时用石灰混合夯土,以达到防虫防水的目的。
可是这一家棺木准备的倒是不错,可其它的方面未免也太过敷衍。两相反差,更是惹人怀疑。
“师兄,你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李松云转过头看向萧晗,他眉头微蹙心道:这一户人家,但凡他碰上的都没有半点修为。在这魔修与道修都不算少见的地方,究竟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我们要不要今晚再去探一探他们的尸体呀?”萧晗提议道。
李松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了萧晗好一会,像是在分辨对方究竟是想要探查死因,还是又想要摄鬼魂怨气。
过了好一会李松云终究是默许点了点头。
罢了,这些鬼魂怨气,于萧晗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连塞牙缝都算不上,他要想吸就吸吧。
第43章 鬼上身?
淅川地处西南,此城又处在群山环抱之中,因此气候较为湿热。
李松云此时身上穿的是玄霄派长老一辈的交衽深衣。领口压的密实,袖子改成了窄袖,又被腕带缠紧,通身上下几乎毫无破绽,除了脸几乎没有半点肌肤露在外面。
这白袍飘逸,更加之他身姿端方板正,看着着实有几分飘逸出尘的仙姿。
天色有些阴沉,虽不见大片乌云,却十分闷热。
李松云在荒郊里等了好一阵,等那群棺夫将掌柜棺木埋好。汗水从他额前渗出,划过微微上挑,斜斜飞向发鬓的眉峰,顺着鬓角一路向下滑落。
萧晗百无聊赖的将视线扭向他,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李松云的侧脸上。
那颗滚动的汗珠像是有一种魔力,让萧晗的视线不自觉的想要跟随。
划过眼角的时候像是泪,而在他脖颈间流过时又宛如满月的潮水般冲击的萧晗喉头一紧。
直到滚落入层层交叠的衣领里消失不见,萧晗的目光也随之暗了暗。
他喉结轻轻滚动,身体微不可查的朝李松云的身边靠了靠,肩膀与之轻轻相抵。
萧晗的动作虽然轻,又状似不经意。但李松云是何等敏锐之人。他当时就有所察觉,本想侧身退开一步,可身体的重心刚有所改变,就感觉萧晗的肩膀似乎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
李松云转过头,看见萧晗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陷入了回忆。
只见对方眉头微蹙,唇角勾起一丝讥诮又沉缅的弧度。李松云心神一动,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失落。
戊时末刻天已经黑透,寻常人家大多已经入眠,而赵府内仍就是灯火通明。
赵家的主母一身素缟,身旁有两个丫头伴着,此时正跪坐在一块蒲草垫子上,掩面而泣。
她身前不远处置了一个火盆,里面的纸钱烧的正旺,一旁的丫头还时不时的添着些许。
赵李氏缩着肩,两只手紧紧的搅着丝帕,时不时发出呜咽的悲泣声。
她瞧上去神情憔悴,脸上的皱纹一日间仿佛又加深了不少。
按理来说一个上了年纪的富家女人,本该更端庄大气些。可此时只见她瑟缩着,眼角又红又肿,目光瑟缩不安,看上去不像是有多伤心,反倒是惊惧居多。
“夫人,老爷让您别在外间待着了。舅老爷已经去了,夫人莫要为此再伤了身子。”来传话的是一名壮汉,嗓音雄浑低沉,一听就是练过功夫的。
赵夫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惊叫一声。旁边的丫头连忙一并将她从蒲草垫上搀起。
大概是因为骤然起身,赵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更添一阵惊悸,呼吸也紧跟着急促了起来。
一旁的侍女连忙打扇的打扇,拍背的拍背,手忙脚乱的为主母顺气。
“夫人,节哀啊,舅老爷虽然...但在咱们火途城里,更古怪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怕是得罪了山那边的人,咱们也惹不起啊。”
听闻丫鬟的劝解,赵夫人明显的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