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功绩,每次也是被他爹催得烦了,又或是到了每年该清点任务数的时候,他才会迫不得已接点去办。如果没有这些规矩,他说不定真能把自己关在家里永远不出门。
宋濂没想到他会回得那么直接,讪笑道:“那宫主,肯定是天赋异禀,所以付出得比其他人少却能达到同等的境界。”
路明遥毫不客气地接下他的赞赏:“这点宋宗主倒是说得没错,我这也算是承蒙天道厚爱了。”
宋濂嘴边的笑容开始僵硬,边上另一人适时接话道:“哈哈哈,咱们新任宫主年纪虽轻,但还是挺努力的。听说宫主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公务,效率也是极高,有这般负责任的宫主我想仙界的未来应该没什么可担忧。”
“还好,其实我年纪也不小了,只是修得比较好,道行上限高,才能维持这副皮相。”说着,路明遥轻笑了一声,对着底下那些外貌成熟和老成的宗主们说,“其实我也挺羡慕各位宗主能有这等威严与风范,总觉得看起来年纪稍长一些,做起事或说起话来会更有信服力。”
没等那群人说什么,路明遥又语气无奈道:“至于公务……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烂摊子搁了那么多天,处理起来确实比较麻烦与费劲。”
“当然我并没有认为诸位或者前任宫主不负责任之意,毕竟接下了宫主一职本就该承担起这些责任,你们不必感到抱歉与担心。”
白松鹤站在一旁看着,悄悄替路明遥捏了把冷汗。
他原本以为初次见到这种大场面的路明遥会管不住这群老狐狸,没想到最后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倒成了想找麻烦的那些人。
又有人提道:“既然宫主能力极高,不知能否早日把仙界灵气逐渐变得稀薄之事给解决了?”
“灵气关乎着我们的修行与生死,此事若持续恶化下去,这方仙界早晚会崩塌。”
“当然没问题。”路明遥和声和气地应道,“不过在将它处理好之前,我有几件需要查清楚的事。”
视线在底下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后,他才微微抬头道:“这么说吧,一般而言会造成灵气消失的原因,无非以下几种可能。”
“第一,前任宫主实际上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格担得起这个位置,功绩与能力不足,因此山河不接受他的施恩。”
这句话一说完,仙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路明遥仿若未觉,接着说:“第二,仙士们风气败坏,端着正义凛然的皮囊做着人神共愤之事,这样的风气一旦多了,便会影响天地山河的还恩。”
“第三,玩忽职守公务懈怠,责任内之事没有处理好,尤其是对下界的因果祈愿有严重疏忽。被骂得多了,天道就会默认这方地域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么灵气的殆尽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几个理由说下来,仙殿里竟无人敢接话。
这要怎么接?若是应了,岂不是对前任宫主大不敬表示承认他没有任职资格?若是应了,不就间接承认是他们的事情没做好才导致的吗?
更不提,高位坐久了,多多少少也确实会有那点心虚的事。
短暂的静默后,路明遥忽然又弯了弯眼睛:“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特殊原因的影响。所以光是触发原因就有许多可能,总归是需要点时间把事情源头查个明白,方能对症下药。”
“刘宗主,你觉得呢?”
刘宗主就是最开始向路明遥提出问题的人,被当众点名,他心里讶异于路明遥竟然知道他身份之外,还急急忙忙地拱手回答:“宫主所言极是。”
随后又有陆陆续续不少仙官与路明遥说了好些话,几番试探下来,大家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
——新任宗主不是个好欺负与拿捏的善茬。
正经的会面之后,便是大家放松聊天相聚的时刻。当然,真正的主要目的,是要让路明遥寻找与他合缘的‘良配’。
路明遥逮到机会就溜到了仙宫无人的角落,试图避开这场专门为他设立的相亲。奈何白松鹤实在是经验老道,他都已经故意躲起来了,还是被他在梨花园逮着。
白松鹤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位气质温婉,身材高挑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她身上恰好穿的是水色衣裳,被强行领到路明遥面前:“宫主,原来您在这里呢。”
白松鹤笑眯眯地介绍:“这位是飞墨仙宗宗主的姐姐,叫花长乐。她可是我们这方仙界的门面,气质出众善文善武,多才多艺且学识渊博,最要紧的是还非常漂亮。”
“大家总夸她是我们仙道第一美人。”
路明遥一句话都没能说上,全让白松鹤给堵住了:“正好宫主您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不如陪人家聊聊天盘盘道,多熟悉熟悉也好。花姑娘在仙界多年,您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她。”
说完,白松鹤还朝他挤了挤眼睛,把人送到他面前后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故意给他们创造出所谓的二人世界。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路明遥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正想着该怎么组织词句,才能把拒绝的话说得不那么冒犯,没想到花长乐却先笑着开口了:“今日宫宴寻找道侣一事,想必宫主也是被迫的吧?”
“我今日原本就只是陪弟弟过来赴宴,如今也暂无与人结道的心思,宫主大可放心。”
路明遥这才终于好好把眼前这位叫做花长乐的女子看清。她身上有一种沉稳与知性的气质,确实很容易就能在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听她这么一说,路明遥确实放心了:“让你见笑了。”
花长乐温婉地笑了笑,没有看他,而是凝视着附近的梨花树:“我只是有些意外,原来身为宫主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路明遥沉默了片刻,才应道:“都不过是在天道约束下活着的人罢了。”
花长乐又盯着前方问:“包括生死,既定之后就无法逃离了吗?”
路明遥想了想,反问:“这不就是修行的目的吗?摆脱命运的控制,掌控自己的生死。”
花长乐垂眸收回了目光,莞尔:“宫主说的有理。”
短暂的交流下来,路明遥对花长乐有了个不错的印象。她很拎得清,非常有主见,活得很明白也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她能在白长老口中有如此之高的赞誉是有道理的。
俩人保持着舒适的距离进行友好的交流,忽然有一只蝴蝶从远处朝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飞来。这只蝴蝶生得很是美艳,身上的翅膀于暗夜中还亮着红粉色的微光,随着它翅膀拍动的动作晃动。
它的出现似乎还引起周围其他还在仙宫的宾客们的注意,路明遥和花长乐听见了逐渐朝他们靠近的喧闹声,暂时止住了谈话。
“这是恋幽蝶。”花长乐显然对它的出现感到有些惊讶,给路明遥解释道,“在下仙界,这种蝴蝶可遇不可求。”
“它的出现一般带着对于爱情的祝福,传说被恋幽蝶降临的恋人,他们将会拥有非常美满与幸福的感情,是天造地设的爱侣。”
这样的一只蝴蝶,偏偏在宫主挑选合缘伴侣的这一日出现,那些仙士不好奇想凑热闹才怪。
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好事者发现了他们,并朝着他们的方向聚集过来。
泛着幽光的恋幽蝶以平缓的速度在路明遥和花长乐的上方不断盘旋,一直藏在不远处默默观察俩人相处情况的白松鹤最为激动,语气激昂地走出来说:“想不到恋幽蝶也认可你们二人适合结作道侣!”
“看吧,我就说花长乐的可能性最大。”
“唉,毕竟人家可是坐拥仙道第一美人之称,多少人为她倾倒。”
被议论的路明遥和花长乐却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都想拒绝承认这件事。
众人议论间,在上方左右飞动的蝴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朝着路明遥身旁那棵梨花树的后方悠悠飞去。
只见一只手忽然缓缓从树后伸了出来,而那只恋幽蝶最终竟在对方修长的手指上落下,然后不动了。
而托住它的人,也缓步从梨花树的后方走进路明遥的视线里。
那人穿着端庄的白金色华服,发侧处那枚金色的凤羽发饰熠熠生辉。
他抬眸朝他看过来时,琥珀色的眼睛里还倒映着恋幽蝶身上的红粉色流光。
周围的声音忽然消失,被所有人注视着的男子轻轻抬起了手,看了眼手上的蝴蝶后,又将视线放到路明遥身上。
“爱情的祝福,是指我……和宫主吗?”微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勾人的笑意。
这是风涅第一次用尊称叫路明遥,却叫他听得顿感大事不妙。
脑袋在见到风涅的那一刻像是被人落下了一记重锤,路明遥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他是怎么离开平陵山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风涅:不是你让我出来的吗?我现在出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路明遥:。
第五章 一位能够同床共枕的朋友
风涅的出现,使得场面上温馨又令人激奋的氛围消失无踪。所有做好准备给新任宫主路明遥和花长乐送上祝福的仙士们瞬间愣了,想要拍的手也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路明遥的思绪,难得有片刻的空白。
四周在许久的静默后,慢慢响起了议论的声音。
“……他是谁啊?也是今晚的宾客吗?”
“不是吧?仙殿里方才若有长成这样的客人,我不可能没记住。”
“那就是仙宫里的护法?或是哪位仙官?”
风涅被收押在后山的年数已经有些久远,即使有知道的,印象也只是来自异族的重犯。这些年下来除了收押他的前宫主曾独自到后山见过他一次之外,再无其他人去过。
毕竟自从平陵山设立结界后,没有宫主的允许其他人也上不去。因此他出现时,意外的无人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身份。
还有人在听见风涅那句意味不明的发言后,悄悄八卦着:“不过他和宫主有什么关系啊?恋幽蝶怎么还跑他身上去了?”
风涅又托了托手,上面的蝴蝶扑扇几下翅膀飞了飞,又落回他手指上。
白松鹤没料到精心安排的相亲出了岔子,语气有些着急又茫然地问:“宫主,这位是……?”
不等路明遥回答,风涅就先开口:“我是谁?”说着,他瞥了路明遥一眼,又接道,“我是你们宫主的——”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突然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那只手带着袖子伸过来的时候,还在他鼻尖扬起一抹淡香。
“是我的一位朋友。”路明遥捂得有点急,力道不小心下重了,风涅被他推得撞在了身后的梨花树上。
撞击力度不大,但还是震落了些许梨花。
路明遥却没心思搭理这些小风景,眼神暗沉地与风涅对视,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风涅却是个叛逆的,不仅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凤眸里还泛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挑衅。
他手上的蝴蝶受到惊吓后绕着他们二人飞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又在风涅的头发上落下,然后安静地与他面前的路明遥对望。
路明遥甚至怀疑风涅为了搞事,故意在自己身上抹了蜜,否则这只蝴蝶怎么就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就凭它落在风涅身上这点来看,他就能够直接断定所谓的祝福传言肯定是假的。
它还能祝福白毛鸡和谁呢?
跟他身后的那棵梨花树?
那确实还挺配。
晃神间,风涅已经把他的手给挪开,姿态慵懒地倚在树干上,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一位能够同床共枕的……朋友。”
路明遥听见周围传来了阵阵倒抽气的声音,显然光是这么一句暧昧不清的回答,足以让他们脑补出各种肝肠寸断的禁断故事与猜想。
偏偏风涅就是想跟他死磕到底,看了看同样在状况外的花长乐之后,神色忧郁对他道:“宫主今日硬要我一人留在房里,原来是为了在宫宴上与其他的莺莺燕燕谈情说爱。”
路明遥深吸了口气,知道早已压抑多日怒火的风涅今日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更糟糕的是他有喜静的习惯,平时都不让其他人踏入他寝宫半步,所以房里多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我与宫主之间,可不止有一夜的交情。”
确实,严格来说是两夜。
风涅越说越伤感,还垂眸轻叹了口气,语气冷淡又卑微:“你今日若选上了良配,那我该怎么办?你是想将我永世藏起,只能在你有闲余的时间偷欢,还是想无情将我丢弃,又或是以极致的手段让我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件事?”
说完,风涅还握住了他的手。他抽了抽,竟没能抽出。
大凤凰的力气还不小。
他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接受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能选择沉默。
如果他当场与风涅对峙的话,这只白毛鸡肯定会马上把天契的事情给抖出来。
风涅是仙宫重犯,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而他是所有人都在盯着的新任宫主,如果让他们甚至是天界知道他才上任就闹了这么个乌龙,之后想压那些仙官们的气焰就更难了。
最糟糕的情况是直接被他爹给抓回去,以此为由怪他办事不利,往后彻底掌握他所有的控制权。
就算得在风涅这里讨点不快,他也不想失去自己人生的主导权。
“这……想不到宫主竟然……”老一辈的仙士们开始震惊发言。
白松鹤头都大了,只能打哈哈道:“他们年轻人就爱胡闹,宫主是我一整天看着的人,他与什么人有往来我还能不清楚吗?”
但他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风涅盯着不发一语的路明遥看了一会儿,威胁到位后,才主动把抓住他的手松开,笑吟吟说:“怎么都那么严肃?不好意思,看来是我玩笑开得太大把大家给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