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月已是虚弱至极,但看到慕枝的这个动作,眼中闪过了一道庆幸之色。
就算被挖了金丹也没关系,只要捡回来,再用医术治疗,也能恢复如初。
就在陆山月暗自庆幸的时候,慕枝停下了动作:“你在想什么?”
陆山月的眸光闪烁,想要掩饰过去:“你都已经挖了我的内丹报仇了,还想要做什么?”他虚弱地说,“可以放了我了吗?”
慕枝颔首:“可以。”
锁链如潮水退去。
陆山月摔落在了地上,爬也爬不起来。他的侧脸压着细碎的石子,距离不远处,就是他的内丹。
只要等慕枝走了,就可以取回内丹了。
陆山月有些迫切,但又怕被慕枝发现,只好生生忍住。又因为疼痛,他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看不出一点风光霁月的模样,
慕枝垂眸,无悲无喜:“好了,你我算是两清了。”
话音落下,离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陆山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在确定慕枝确实离开了以后,一手撑地,缓慢地朝着内丹所在的地方爬了过去。
快了。
就差一点。
陆山月伸出了手,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内丹的时候,突然一股妖气闪过,直接击中了内丹。
内丹轻震,出现了一道裂缝。
“不、不……”陆山月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
可是没有用,妖力作用在了内丹上,直接摧毁了内部的结构。在路山月的注视下,内丹彻底地碎裂了开来。
没了。
这么多年来的苦修,都化作了虚无。
陆山月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状若疯癫,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不、不要!”
慕枝坐在树枝上,双腿轻轻摇晃。
他将下方的一切都收入眼中,歪了歪头。
报复成功了。
可他的心中没有喜悦与畅快,只有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也是会感觉到痛的呀。
和他一样,会伤心,会难过。
慕枝轻叹了一声,没有再看下去了。他双手一扬,凌空而起,足尖一点枝丫,便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了浓浓的雾气。
-
陆山月瘫倒在了地上。
在失去了金丹的支撑,他身上的灵气开始飞速地流逝,先是头发变得苍白,再是出现了衰老之态。
眼角冒出了皱纹,手背上浮现了一道道的青筋。
不过转眼间,陆山月已然变成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模样。要不是他拼命地吞服灵药,怕是还要继续衰老下去。
陆山月灌下一瓶子灵药,泄愤一般,将瓶子掷在了一边。他咬牙切齿,似乎是在咒骂着慕枝。
过了一会儿,陆山月的状态渐渐地稳定了下来,看着手背上的纹路,脸色狰狞。
这次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仅涅槃用的内丹没拿到,连自己的金丹都没了,现在修为荡然无存,又被困在这个山谷之中。
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一声妖兽的嚎叫声。
陆山月哆嗦了一下,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雾气萦绕下,隐约可见一道影子靠近。
是妖兽吗?
还是……
陆山月提起了心弦,屏住了呼吸。若真的是妖兽的话,恐怕这次他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脚步声近了。
雾气散去,出现了一个轮廓,来人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淅淅沥沥的鲜血流淌而下,故而走得缓慢而踉跄。可就算如此,他的脊背依旧是直挺挺的,犹如一柄剑刃一般,不曾低头。
陆山月由惊转喜,脱口而出:“师兄!”他放松了下来,柔声说道,“师兄,还好是你,我还以为是妖兽……”
顾陵云沉默不言,眸光沉沉。
陆山月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升腾起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
陆山月的思绪一转,觉得可能是和慕枝密谋的事情暴露了,还好他早就想好的对策,露出了一脸悲切:“师兄,我的金丹被慕枝挖了,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可是不管要打要骂都可以,不能挖了我的金丹,这等于是要了我的命啊!”
以前陆山月是做戏,这次还真的有了几分真意。
他一想到自己的金丹破裂、修为又全毁了,顿时悲从中来,还落下了两滴眼泪来。
“师兄……”
陆山月心中有底。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顾陵云都会给他兜底。
就算现在金丹损坏,顾陵云也会想办法帮他修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陆山月想得很好,可他说了半天,也不见顾陵云有反应。他迟疑了一下,看了过去,
顾陵云站在不远处,声音沙哑:“好、很好。”
陆山月不解:“师兄,你在说什么……?”
顾陵云没有解释,只是目光中寒意森森,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陆山月一惊,挤出了一抹笑容:“师兄,你怎么了?”
顾陵云:“我听到了。”
陆山月:“什么、听到了什么?”
顾陵云咳嗽了一声,眉眼冷峻:“刚才,你们说的话。”
他就躺在后面的乱石堆中。
因为迷香的作用,不能动弹,只能听着前方的交谈声。
听见陆山月嚣张而张狂地说,如何欺辱慕枝,如何将所有人玩弄于手掌心中。
一句句、一件件。
如同凌迟一般,在他的心口落下一刀又一刀。
原来,慕枝的失望从这么早就开始了,而他还丝毫不知,甚至还……当了帮凶。
顾陵云闪过了悔恨之意,然后取而代之的,就是刺骨的杀意。
陆山月明白了过来:“师兄,不要!”他知道这杀意并不作伪,开始打感情牌,“你忘了吗?你答应了我爹,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发了誓的!”
顾陵云不为所动,向前迈出了一步,指尖剑气吞吐。
陆山月捂住了腰腹间的伤口,不停地向后退去:“师兄,我没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我没有欺负慕枝,不是我做的!”
顾陵云微微抬手:“我知不是你。”
陆山月错愕:“那、那为什么……”
顾陵云冷声道:“可是,你该死。”
一道剑气落下。
在生死面前,陆山月再也维持不住体面,嗓音尖锐:“该死的不是我,是你!我没伤害慕枝,我没有!”
“师兄,你这般背弃誓言,会遭天谴——”
声音戛然而止。
陆山月轰然倒在了地上。
他巧舌如簧,玩弄心计。
可现在,最终却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顾陵云垂下了手,在强行动用灵气后,胸口一阵翻腾,涌上来一股血腥味。
他咽了下去,缓缓自语道:“做错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包括他自己。
就算真的要遭天谴,那就……来吧。
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应该受的惩罚。
-
师兄弟反目。
一死一伤。
可这些都已经和慕枝无关了。他步履轻快地进入了山谷深处,想要去寻找生长在此地的灵药。
慕枝此行的目的,就是取得灵药,修补神魂瑕疵。
但他的运气好像不太好,一路上全被故人吸引了心神,中途又误入了妖兽布下的陷阱,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等他到目的地的时候,灵药已经被人取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根茎。
慕枝皱起了眉头,手指轻轻拂过灵药残余的枝丫。
枝丫晃动,传达给了慕枝一些信息。
取药之人比他快上一步,已经拿着果实离开了。
白跑一趟。
慕枝的眉心松开。
也不能算是白跑,至少,解决了以前的一些麻烦。
至于灵药……有则有,没有的话,就再另外想办法就是了。
既然灵药已经被人取走,也不用再待在秘境中了。
慕枝准备回去找白雀,离开秘境回梧桐乡去。
他转身离去,按照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回到了悬崖上。
白雀一看慕枝回来了,就瞪大了眼睛,拼命招手:“枝枝!”
那些弟子本来聚做一团,三三两两地谈论着什么。白雀这么一喊,顿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弟子们扭头看了过去。
慕枝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脸色平淡,朝着白雀走了过去:“白雀,回去了。”
白雀连忙站了起来:“哦哦,要回家了吗?”
慕枝:“嗯。”
白雀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只是还没走,就被先被人拦住了。
拦人的弟子神情凝重,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长明仙尊、陆长老,还有其他人呢?”
慕枝抬起眼皮,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明明白白地表明了——关我什么事?
弟子年轻气盛,火气上来了:“是不是你在下面做了什么?你这个妖族——”
一路上来,慕枝都对顾陵云爱搭不理的,这些都落入了弟子的眼中,再加上慕枝是一个妖族,自然而然就对他产生了偏见。
现在一行人下了峡谷,只有慕枝一个人回来了,这让人不得不怀疑。
这么一说,其他弟子的目光也变得不对了起来。
“是啊,这个妖族来路不明,说不定心怀不轨。”
“说不定他在下面给陆长老使了绊子,让他们回不来,还独吞了灵宝。”
“不能这么就放他走了!”
“对!把他留下来,等陆长老回来定夺!”
弟子们群情激愤,更有甚者,直接拔剑相向了。
白雀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态度和善的弟子们,瞬间就换了一张脸。他很害怕,瑟瑟发抖地缩到了慕枝的身后。
“枝枝,怎么办……”
慕枝拍了拍白雀的头顶:“没事。”他对上了一群围上来的弟子,似有怀念,“以前,我也跟你一样。”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被怀疑,被欺辱……他无力反抗,只能委屈地落泪。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第29章 好有道理
弟子们围了上来, 手持着武器,一双双眼睛盯着慕枝,脸上是或怀疑或防备的神情。
“你在下面做了什么?”
“陆长老又在哪里?”
“其他弟子现在怎么了?”
一声声质问响起。
虽然没有盖棺定论, 但在他们的眼中,已然将慕枝当做了凶手。
慕枝立于悬崖边上, 下颌微微仰起。
于冷风中,鸦青色的发尾晃动,可见他的侧脸的轮廓精致冷漠,不见一丝波澜。
白雀躲在后面, 探出头看了一眼。面对着一群来势汹汹的弟子, 他有些害怕地拉了拉慕枝的衣角,小声地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他还保留着些许的天真,“说清楚就好了吧?”
慕枝的唇角笑意渐冷, 轻声道:“我不想说。”
在以前, 他和白雀一样,总是对这些人留有一些愚蠢天真的念头。在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永远只会慌乱辩解, 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别人的信任和怜悯之上。
没有用的。
若是祈求和眼泪又用, 那还要刀剑做什么?
在被伤害了这么多次以后,他再也不会抱有这种愚蠢的心思了。
所以……想怀疑, 那就怀疑吧。
在得不到慕枝的回答后, 弟子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步步逼近。看起来, 他们想将慕枝先擒住,再做打算。
慕枝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上前迈出了一步, 将白雀牢牢地挡在了身后。
日光斜斜落下。
他身上披着的羽衣猎猎, 羽毛光芒流转,熠熠生辉。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双方要进行交锋的时候,一道声音响了起来,直直插-入其中:“住手!”
弟子们的动作一顿,纷纷回头,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李思远背负长剑,器宇轩昂,大步地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一脸严肃地命令道:“你们先退下吧。”
弟子们有些犹豫:“李师兄!”
“仙尊和陆长老都还未上来,情况尚且不明,不能这么轻易地放他走!”
“就是,这人的身上还有血迹,嫌疑很大……”
慕枝的右手微微抬起。
指甲上的血迹干涸,留下了一片斑驳的痕迹,但指尖还留有一股粘稠的感觉。
是谁的血?
顾陵云的?他忘记了。
李思远也看了一眼,目光一顿。面对弟子们的质疑,他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厉声道:“都给我退下!”
在这次出来的弟子之中,除了长明仙尊与陆山月,就属李思远的身份最高。故而,就算弟子心有不甘,但还是收起了剑刃,退到了边上去。
不一会儿,悬崖边上就只剩下了李思远、慕枝还有白雀三人。
狂风突作。
悬崖中的雾气丝丝缕缕地升腾了上来,萦绕在四周,让人看不真切。
李思远注视着不远处的身影,欲言又止:“慕枝。”
慕枝缓缓抬头。
李思远的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你……你还好吗?”
慕枝的眼睫闪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疑惑李思远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李思远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慕枝,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你。”他停顿了一下,“当年在弟子堂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