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希很轻地笑了一声:“进来坐,东西放桌子上就好。”
男人愣了半晌,才意识到是在喊他,端着托盘往桌子上一放,也不坐,就在桌子边上杵着。
夏希随手拆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不理面前男人错愕的表情,自顾自地从托盘上拿起装冰激凌蛋糕的小盘子,用勺子挖了一勺放到嘴里。
香醇的奶味化做绵密的口感在舌间漫开,味道恰合他的心意。夏希又端起旁边的饮品,蜂蜜柠檬水的酸甜,清清爽爽地冲击着 味蕾,恰好中和了奶油的油腻。
夏希很轻地叹了口气,偏过头,看向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的男人:“你脸上戴的就是宋芮研究出来的成品?”
面前的男人终于不再伪装,他伸手摘掉厨师帽和假发,从头皮的位置往下一扯,露出属于景澜那英俊深刻的五官,声音也恢复了原本的:“你能认出来?”
夏希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蛋糕,心情难得不错,点评得也很诚恳:“外形和声音是没问题的,但是身形没改,就你这个轮廓,隔着二百米,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景澜听到这句话,丝毫没觉得不快,反而嘴角压制不住地向上翘起:“是么?”
那副得意的样子,简直插个尾巴立刻就能摇起来。
“不过这个倒不是重点,关键是你戏演的漏洞太多。”夏希自己演戏的功夫不错,毕竟前世就是光明教廷通缉的对象,为了隐藏身份,逃避追捕,总是少不了要演戏的。不然也不能第一次演景澜,就把他模仿得那么像,甚至骗过了苏子熏。
事关三叶草,他也并不吝啬传授经验:“一个人想伪装好,需要的不仅是外观的改变,更重要的是细节和习惯。你的打扮是厨师,看得出也下了点功夫,甚至连平时的气质也收敛不少。但是……”
“但是什么?”景澜收起嘴角的笑意,目光里透出几分认真好学,毕竟涉及到任务,马虎不得。
夏希指了指蛋糕:“这蛋糕一吃就是你现做的。”
“就因为蛋糕?”景澜不是很服气,这是景澜故意设置的迷惑项,他知道夏希会熟悉蛋糕的味道,但是他同时也会得到自己离开的信息,两相抵消下,他应该不能绝对确定自己的身份才对。
“或许只是味道相似。再说,你现在应该得到信息,我已经离开基地三天了。总不能就因为一块蛋糕就怀疑我吧?”
可对夏希来说,景澜的蛋糕在他这里不会有第二个“相似的味道”。他就是吃得出来。但夏希没有解释,不然这人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夏希又指了指旁边的蜂蜜柠檬水:“真正让我确定你身份的是这个。我吃奶油味的冰淇淋蛋糕喜欢配蜂蜜柠檬水,这个习惯也只有你知道,柠檬蜂蜜在末世后可不是常见的东西,除了你,不会有人特意给我准备。”
景澜又是一愣,蜂蜜和柠檬虽然不是常见的东西,但是这些资源对景澜来说完全敞开,他做冰淇淋的时候,下意识就给夏希配了他最喜欢的饮料。
他早已把夏希的习惯当成了自己的习惯,才会在细节里露出马脚:“这确实是我疏忽了。”
景澜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夏希:“今天我一共测试了十个人,除了你,其他也都是在避难所里经常接触的人,包括景岳,但成功把我认出来的,只有你。”
第67章
夏希对景澜的测试结果并不意外:“景岳和你是叔侄没错, 在他面前演戏,你自然会格外小心不露破绽。而逐光基地的人对你刻板印象太重,认不出来很正常。就你刚刚那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要是顶着的是你现在这张脸,顾明大概都能吓哭。”
夏希言下之意:他们认不出来是信息不够, 我认出来你是因为你演得不仔细, 细节有漏洞。反正不是因为我们有什么特别的羁绊。
“或许是吧。”景澜不争辩什么,只贪婪地望着夏希。他对自己说, 夏希还活着, 和从前一样,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 这就够了,自己还奢望什么呢?
但真的可以不奢求吗?景澜看不到夏希时, 只想他摘了面具,让自己可以好好看看他, 但真到夏希露出熟悉的面容时,却又忍不住想要更多。想抱他,想吻他, 想他原谅自己,想和他回到以前。
看着景澜执着的样子,夏希心情有些复杂。
景澜恢复记忆后,对他也和从前一般用心。似乎只要他一点头, 两个人就可以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真的是如此吗?
夏希低着头,用勺子铲起一小勺冰淇淋,送到嘴边,勺子里的冰淇淋已经有些融化, 裱花的部分渐渐糊成一团。
夏希可以不责怪景澜失忆以后抛下他,但是他对景澜的信任,就像是融化掉的冰淇淋,就算再次冷却,也凝结不回原本的样子。
何况他们中间还差着景澜一世的记忆,以及他刻意隐瞒的过往。
夏希心情复杂地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蛋糕,把碟子放回托盘,碟子底部和托盘撞击,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夏希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有些疏离。
“谢谢,蛋糕很好吃。”
“喜欢的话,我可以以后每天给你做。”景澜知道夏希对甜品的热爱,也试图用这个办法,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每天?”夏希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你不去找三叶草母本了,不报仇了?就每天跟着我,给我做蛋糕?”
“我……”景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急着和夏希拉进关系,却忘了夏希最恨的,就是空口许诺的人。
果然,夏希起身,三两步走到门边,伸手去开门,又回头冷冷看着景澜:“做不到的承诺不要许。听着没意思。”
“抱歉。”景澜神色里露出几分慌张,跟到夏希身后道歉:“是我说错了,我只是想说以后只要我在,你想吃蛋糕,随时告诉我,我都给你做,好么。”
夏希拉开门:“不必了,就算你做再多小蛋糕,我也不会跟你和好的。蛋糕谁都可以做,我也不是非要吃你做的蛋糕。”
景澜有些着急了,伸出手臂越过夏希,把门按回原处。门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两人的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贴得很近。
景澜的另一只手圈上夏希的腰,鼻尖贴着夏希的颈窝,深深地嗅,像是一头暴躁的困兽。与强势的动作相反的,他的语气却近乎哀求:“可我想要的只有你。就像你戒不掉小蛋糕,我也戒不掉你。别赶我走,行么?”
夏希的动作僵了僵。骤然贴上来的人气息瞬间笼罩了他,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做蛋糕的缘故,景澜的身上还站着那中烘焙蛋糕特有的奶香,混合着他身上那股让夏希极为熟悉的属于景澜的气息。
夏希曾经很喜欢被景澜用这样的姿势抱着,景澜的胸口很结实,也很温暖,这么靠着,会让人有一中特别安全的感觉。
夏希以前在巫尔大陆,曾经把自己的骷髅搭起来,自己睡在中间,用这中类似筑巢的动作来获得安全感,但效果并不好,他总觉得缺点什么。
直到后来被景澜抱到怀里,他才发现,缺少的是活人的体温。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巢穴,而是一个能让他感觉到安全的陪伴。
夏希闭了闭眼睛,发现到今时今日,这个怀抱,对他来说,依然有极大的诱惑。
令人贪恋的气息,令人贪恋的温度,以及那虚假的安全感。
末世里一直神经紧绷的夏希忽然很想放纵自己一回。
是对方主动缠上来了的。
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不吃亏。
夏希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
他向来不擅长委屈自己。
夏希转过身,用手勾住景澜的脖子,在他嘴角落了一个轻吻扬起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挑衅:“有多戒不掉?”
景澜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睛里也泛了红,他像是一个馋了很久的饿狼,被一只不要命的猫咪舔了一口。
于是便凶狠地把夏希抵在门上,借由亲吻,疯狂发泄着自己几个月的思念与懊悔。
而夏希只是纵容着,配合着。这对景澜来说,几乎是无声的鼓励。
景澜开始吻得又凶又狠,慢慢回过神,动作变得温柔起来,他一手抚着夏希缎子似的银发,一手按着夏希的后腰,与他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夏希半仰着头,眼里全是迷离的欲|色,看得景澜越发口干舌燥。景澜不知为何突然两人的关系像是按了加速键一样突飞猛进。但他记得现在他还在求复合的阶段。
于是他强迫自己和夏希微微拉开距离,用被欲|望熏得通红的眼睛盯着夏希,哑声问:“可以么?”
夏希懒洋洋地半扬起头,嘴角似笑非笑,眉稍一挑厉,带着惊人的艳色。他拽住景澜的领子,用力朝下一拽,贴着景澜的耳朵:“你要是不行,可以让我来。”
这话把景澜激得发了疯。
窗外纷纷扬扬的下着雪,房间里的温度却热得惊人。再寒的冰块放在这里也要被从里到外融成水,化作一眼晶莹的泉。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歇,落日从云层里露出一截,又缓缓沉入夜幕。
等两人在找回理智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景澜要抱夏希去浴室清洗。但夏希却推开了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一起身,便露出身上几道深深浅浅的红痕,是景澜先前一时激动手重了,不小心留下的。夏希对此并不在意,现在的体质已经与末世前不同,他现在的身体由异能构成,随着心意一动,身上便恢复如初,半点痕迹也不见了。
景澜亦步亦趋地跟上夏希:“让我帮你吧。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
景澜记得,以前在□□过后,夏希总会懒懒地不想动。他会抱着夏希去清洗,再趁他泡澡的时候,把房间和自己收拾干净。等着夏希泡完澡,两人一起相拥而眠。
景澜不奢望今晚能和夏希相拥而眠,但夏希这样毫不留恋似的离开,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安起来。就算和夏希发生了关系,景澜心里依然没底。今天的事情发展的近乎诡异,景澜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所以他想用这些和以前一样的相处方式,来确定两人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回到以前了。
可惜景澜注定要失望了。
夏希毫不留情地把景澜推出了浴室,顺手关了门:“以前是以前,景澜,你不会以为睡了一次,我们就和好了吧?”
景澜盯着浴室门,眼里露出几分迷惑不解:“什么意思?”
夏希打开花洒,伴随着水声,夏希轻描淡写的语气隔着浴室门飘入景澜耳朵:“不是你说戒不掉我,刚好,我也对你的身体还有些想法。大家随便玩玩,你情我愿的事情,你总不会还要找我负责吧?”
景澜茫然地睁大眼睛,他满以为刚刚两人是和好了,所以夏希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却原来,夏希眼里两人只是随便玩玩么?
像是一个美梦骤然被人戳破,景澜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住一样,难受得要命。他用头抵着浴室门,强忍着把门用异能融掉,然后冲进去的念头:“别说这中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夏希。我明天就离开基地了,等你洗完,跟我好好谈谈行么?”
“行。”夏希安静地洗完了澡,半小时后,浴巾裹得乱七八糟地从浴室走出来。长发在身后滴着水,夏希也不理会。
“你认为我是哪样的?”夏希接着之前景澜的话反问,不等景澜回答,他又说:“你觉得很了解我么?”
景澜没办法回答,他的确不够了解夏希。他能感觉到夏希在他面前表现的,只是他愿意表现的一部分。有的时候,景澜会觉得夏希很神秘,像是心里藏着另一个世界。夏希总是把真实的想法,他的过去,他的爱恨,都很深地隐藏起来。就算是身为他的男朋友,有时候都会觉得看不透他,离他很远。
最后景澜只能说:“至少我知道你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人上床。你爱干净,也爱惜自己。”
“何必自欺欺人呢景澜,身体上的喜欢也叫喜欢,我喜欢和你做,本质和我喜欢吃你做的小蛋糕并没什么区别。”
夏希随意拨下一枚骨珠,便有骷髅替他收拾房间,整理床铺。
借着这个时间夏希又说:“景澜,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好。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末世前和你在一起,是为了利用你。”
“你现在也可以利用我。”景澜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
“那行,你说的。”夏希懒倦地打了个哈欠,似乎不打算和景澜继续争,用带着水汽的眼尾看向景澜:“但现在你该离开了。取三叶草母株的事情,自己当心。那个伪装的皮肤看上去挺真的,演戏不出问题,应该能蒙混过去。”
景澜穿好衣服,捡起丢在地上的海蛞蝓皮,离开的背影有些狼狈。
托盘和空杯碟则被他落在桌子上。
忘东西对景澜来说并不常见,夏希猜想他这会儿,脑子里一定乱得很。
夏希打开阳台门,却没有开灯。小乌鸦从架子上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看夏希,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的方向。不多时,空荡荡的雪地上,多出一道高大的人影。
那人影朝着主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大抵是出发前的前一晚,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
他步伐稳健且坚定,身上已经不见了刚刚离开房间时的失魂落魄。夏希抿了下嘴唇,心里有些感慨,眼前的景澜,到底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二十岁的傻小子了。他或许还在意和自己三年间的感情,但那远不是他人生的全部。经过末世的洗礼,他的心会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坚强,也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