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行止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殷染。
半晌,殷染兀自低下头:“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真的是……”
殷染感受着心脏处的闷堵,一种害怕又期待的陌生情绪开始侵占他的思绪。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描述那种感觉,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咚咚咚——”
病房门口,司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行止,是我。”
那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谧,津行止向门口望过去:“进。”
司夜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扫了一眼殷染。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直接带他们去做了腺体检查。
一番折腾下来,津行止先行带殷染回到病房,司夜一个人留下出报告。
打印完报告,司夜姗姗来迟,停步在病床前。
他不解地敲了敲报告:“他的脏器是没有器质性损伤,可身子很亏,腺体又和正常人不大一样,经不起折腾的。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俩年纪轻轻的到底是谁不行,每次都要用药?”
“……”
病房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司夜的视线从报告上移开,扫过眼前的这两个人。
一片沉寂中,殷染忽然笑出了声。
这让本就尴尬不已的津行止瞬间红了耳根,连连把司夜往门外推:“不会说话就闭嘴,他的身子亏不是因为我,嘴下留德吧,司医生。”
司夜被迫走出病房,调笑道:“有病不瞒医,你要是实在……我给你开点药调理一下就是了。你就算不喜欢他,也别太过分是不是?”
津行止知道再和司夜解释也是徒劳,干脆扬起下巴往电梯方向指:“赶紧滚吧。”
司夜扶了扶眼镜:“怎么说我也是连夜赶回的来,话还没说完,你就让我走?”
津行止理亏地眨了眨眼,不情不愿道:“说。”
“不开玩笑,他必须节欲禁药。他腺体里有多少你的信息素,报告里一清二楚。就算你俩有想法,也先克制一下。你们要是不听,我就是圣手再世,也治不了。”
想起之前刚答应过殷染的三个月,津行止问道:“那要到什么时候?”
“那得看他的恢复情况了。”说着,司夜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先养些时日,频次不高的话也可以的。”
津行止一把推开司夜:“赶紧回家吧,累也堵不住你的嘴。”
司夜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镜片反射出一道光芒:“不急,我还得再解决一个人。”
津行止知道,司夜说的人,是丁知朝。
送走了司夜,津行止走进病房,睨了一眼殷染:“听见了吧,你现在的身体不能用那种药,能别再作死了吗?”
殷染撑起手臂,单手托着下巴,用指尖点了点脸颊:“我很好奇,除了上次你意外沾了点药以外,我们什么时候用过药了?”
津行止扯了扯嘴角,一脸“明知故问”的不耐烦:“昨晚的熏香不是你点的,还能是我点的?”
熏香,情药……
殷染蹙眉,这才反应过来当时替他买熏香的人为何神色异常。
他苦笑一声:“我忽然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我的确很难避开那些世界规则带来的坑,我很需要你。”
津行止收回视线,看了眼时间:“该说的都说了,我该走了。明天我有行程,大概晚上结束。明天小唐会给你办理出院手续,你安安生生跟着她回去,别让媒体发现了。”
正收拾着东西,殷染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要去看小舟阳?”
津行止手间一顿,好奇地抬眼:“你怎么知道?”
殷染笑而不答,转而道:“帮我给他带两斤小橘子,要甜的。”
津行止舔舔嘴唇,问出了那个他困惑良久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
“如果我说,我是想让你多亏欠我一点,你觉得这个理由合适吗?”
津行止缩了缩指尖,无暇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起身离开。
身后,殷染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响起:“明天见,别太想我。”
这次,津行止没有驳斥,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关门时,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门口彻底熄灭的旧灯管,想起殷染说“喜欢”那句话时的表情,心头一乱。
会……想他吗?
正文 38.“可以安静了吗?”
夜已经深了,医院后巷的路灯悉数亮起,给斑驳的柏油路镀上一圈圈金色。
津行止难得不戴口罩地走在外面,却没有多余的心情感受夜色的浓沉。
想起自己在病房门口的想法,津行止晃了晃脑袋,只想把那种危险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路边,24小时便利店还在正常营业,想起殷染说的橘子,津行止走进了那灯火通明中。
便利店的收银员坐在收银台里,昏昏欲睡。
感应到有人进入,便利店门口响起机械式的“欢迎光临”。
店员没抬眼,只是继续半眯着眼打瞌睡。
津行止将衣领高高拉起,挡住下半张脸。
转了半圈,津行止终于找到了橘子。货架上的小橘子摆放松散,加起来应该也只有不到一斤了。
他把剩下的挑挑拣拣,最后取走了一半。他在自助称重区自行打上价签,走到收银台。
看着价签上的数字,女孩小声嘀咕道:“这么点儿也好意思买。”
津行止没说话,只是静默地接过袋子。
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
十几岁的他一无所有,靠着课余时间帮小卖部搬东西换一点零花钱,但也只舍得偶尔买半斤因为个头太小没人要的小橘子。
那时候,他觉得水果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便宜的水果就那几样,而橘子体积小易保存,能存着吃好久。
可即便是这样,通常那半斤橘子他也只舍得吃一两个,剩余的都留给了小舟阳。
后来他赚到了钱,却再没买过这种橘子了。
他打开口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果肉并不怎么饱满的橘子。
路灯的光线打在斑驳的橘子皮上,将橙色的坑洼衬得扎眼。
津行止扒开橘子皮,取出几瓣果肉放在嘴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好像还没当年的甜。”
“手腕红痕”的热搜升得快,降得也快。一场娱乐过后,那道伤痕最后被认定为拍戏留下的敬业证明。
津行止把打车钱递给司机,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他其实很少回这里,因为这里对他来说,从来称不上是“家”。
原本没打算这么晚回来,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用那枚他从没用过的钥匙进去了。
他刚走到二层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争吵的人声,听声音,正是舟阳的父母。
他快步上楼,力道不受控制地重敲了几下门。
“都说让你安静点了!肯定是邻居来找了。”
“你说我吵?那还不是因为你?”
男人拉开门,一见是津行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行止,你这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听说敲门的是津行止,女人忙迎上来:“行止啊,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
见两人行为不太正常,津行止直接越过两人推开了津舟阳的房门。
床上,小舟阳正窝在被子里。听见有人进来,才从被子里小心探出了个头。
见到进来的人是津行止,小舟阳直接从床上弹起身来:“行哥哥!”
津行止着急地靠近床铺,拍开了床头灯。
小舟阳屋子里的灯是节能灯,刚开的时候不够亮,就像是罩着一层灰纱。
男孩的眼角泛着明显的红意,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津行止心口一酸,忙问道:“怎么了?”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阳阳下午有点发烧,难受得大哭了一场,这才刚退烧。”
见到小舟阳这副样子,津行止的声音冷淡得如同冬雪:“婶婶,我在问舟阳。”
小舟阳拉了拉津行止的衣角,嘿嘿一笑:“晚饭后我有点发烧,爸爸妈妈一直在照顾我。但他们因为我生病的事吵了一架,我心里难过,所以才哭的。不过行哥哥回来了,我就一点也不难过了。”
津行止屏住一口气。
在他没被这个“家”抛弃的时候,小舟阳就是他们的掌中宝。说到底,津舟阳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
他探了探小舟阳额头的温度,又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花,把手上的口袋提到了他面前。
看见橘子的刹那,小舟阳眼底一亮。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望着橱窗里的玩具发呆,什么都有了,又只想要一份只有几块钱的橘子。
看着大快朵颐的小舟阳,津行止忽然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殷染了解小舟阳。
“漂亮哥哥让你带来的吧!”
津行止苦笑于两人的这种默契:“你又知道了?”
小舟阳一口把橘子都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道:“我就是知道。”
津行止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两人:“叔叔婶婶,你们早点休息吧,今晚小舟阳我来照顾。”
两人对视一眼,关上了房门离开。
小舟阳乖巧地把橘子皮包起,放在一旁:“漂亮哥哥很忙吗?怎么没一起来?”
津行止指了指房间另一角的床:“这里只有一张空床,是我的,没有他的位置。”
小舟阳努努嘴:“行哥哥好小气,你们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一半?”
“那也可以啊。”说着,津舟阳又把他干瘦的小手伸进了袋子。
津行止“啧”了一声,把袋子从他手边拿走。
小舟阳眼看着即将脱袋而出的橘子又滚落下去,瘪了瘪嘴。
“很晚了,不许再吃了。”
带着小舟阳重新洗漱完,两人才回到房间。
津行止躺在床上,竟有点不习惯殷染不在身边。
良久,床那边才传来小舟阳细小的声音:“行哥哥,你在想什么?”
津行止闭了闭眼,向小舟阳那一侧靠了靠:“小舟阳,爸爸妈妈真的对你很好吗?”
“当然啦。”男孩道,“他们怎么会对我不好呢?”
津行止低应一声:“快睡吧,晚安。”
听着窗外的虫鸣,津行止缓缓闭上双眼。
是啊,怎么会不好呢。
·
翌日,不到中午,殷染就被小唐接回了公寓。
一进门,殷染就摘下了那闷人的口罩。
他停在客厅,在柜橱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之前津行止剩下的红茶包,刚转身想让小唐帮忙买点,就发现她正神神秘秘地摆弄着手机,似乎有意在避开他。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定住:“小唐,你有事瞒着我?”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小唐吓了一跳,手机一个没握住甩了出去。
殷染上前半步,接住那部即将掉落的手机。
手机落在手心,他看见了经纪人给小唐发的消息。
「今天采访津行止的组里,有一个人曾对他动手动脚过。你留心点,要是有什么事就喊我。」
见到对话框里的话,殷染手一紧,把柜门合上,眼神里压进了一层阴暗。
他笑着把手机递给小唐:“我们,去看看津老师吧。”
·
津行止今天下午的行程是多家媒体的集中采访。
为了防止手腕上痕迹的事情在采访被放出来的时候再被挖出来一次,津行止选择了带黑色紧身袖口的衣服。
他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才开始接受采访。
采访的题目都很常规,和他之前看到的本子里的并无出入。
直到有一家媒体别出心裁地让津行止随机抽取两个问题,津行止才又谨慎了起来。
他展开纸条,念出上面上的问题:“请问,你最近一次心动是在什么时候?”
那一刹那,津行止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昨天晚上殷染在病房里说出那句“我也喜欢你”时的画面。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有一个人对他招了招手。
看着那熟悉的身形和眉眼,一种想见的人恰好出现在眼前的奇妙感迅速从津行止心口蔓延开来。
他视线停留的时间过长,以至于采访的记者都忍不住朝着他望向的位置看了过去。
但当她的视线移过去的时候,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津行止把话筒摆正,细微的声响拉回了采访记者的注意力。
津行止道:“上一次心动,大概是在戏里,崔慕第一次见到女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