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
司轻不敢放松,又僵着身子贴着墙,悄悄将目光投向其他视线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抻长了脖子,尽量多打量了一番其他的地方。
都没有。
邪神真的不见了。
他这才微微把悬着的心放回去了些,往窗户里探进去半个脑袋,好好打量了一番四周。
确实都没有。
他去了哪?
司轻轻轻皱起眉。
邪神明明在游戏大厅里放下了“我不管你们”的话,为什么却跑到了他们这一关来?
有什么隐情?
难道游戏是需要邪神参与的?
司轻想不明白。站在窗口沉思半晌后,他又想开了。
算了。
邪神的事情,他这等凡人能明白才有鬼了。
司轻当场想开,于是手一挥,心道去他妈吧,转头上床睡觉了。
明天还有宴会呢。比起去思考站在他们这边的邪神是来干嘛的,还不如多想想这关游戏怎么过。
司轻想罢,倒头就睡。
船外海声阵阵。
邪神手撑着船体,半悬空地站在司轻窗外。
海风将他一身漆黑吹得摇曳。他身上的黑暗正化作阵阵黑烟,随着海风消散而去。
黑烟慢慢散去,露出他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这是个很好看的长发男人。
他一双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又低垂着眼帘,将眼底一片猩红遮了大半。看起来似乎十分漫不经心,又似乎在与什么共沉沦。
他一袭乌黑长发本在夜里瀑布似的洒,却又在黑夜里肉眼可见地慢慢变短,最后成了一头只到肩膀的狼尾中发。
他耳垂上的黑色十字耳钉在夜里反光。
他低头,抬起手腕。
邪神手腕上也有一圈纹身。但和神选者的不同,那不是黯淡的偏灰颜色,也并不是那些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细小图案。
他的纹身是彻头彻尾的黑色。他的手腕内里有一只眼睛,有一只弯弯绕绕了整整一圈的黑蛇,一个倒过来的十字架,一颗骷髅头和倒过来的三角形。
邪神的双眼之中,血般猩红的色彩慢慢沉底,渐渐黑如眼下长夜。
海上的月亮很亮,但他没有影子。
*
【来参加宴会的科斯特洛夫人似乎有话要说,与她对话。( 0/1 )】
【接受】 【放弃】
【和巴萨尔夫人打招呼,感谢她的宴请。( 0/1 )】
【接受】 【放弃】
【洗衣房的船员在哭泣,她似乎遇到了难题,过去看看。( 0/1 )】
【接受】 【放弃】
司轻一觉醒来,坐在床上,顶着一双朦胧的睡眼和乱糟糟的头发,无语地看着黑雾屏幕。
一大早起,这三条就一起出现在了屏幕上,下面还有个确认的按钮。
每一条的下方都写着“支线任务”。
该说不说,这三条看起来真的都非常网游。
司轻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全部点了接受。
不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毕竟昨天把船绕了一大圈都一无所获。
那些NPC也对六层和海神的事闭口不谈,钥匙更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做做支线任务,说不定还能得到点线索。
哦对了,还有邪神。
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他们这关里的邪神,也是个问题。
司轻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揉着眼睛手叉着腰,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活动了下手腕和十指后,司轻打开房门,走出房间。
刚一出门,他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噢哟,”那人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
司轻应了两声,又觉得这声音有些许耳熟。
他抬起头,一张漂亮到让他禁不住当场心口一窒的脸闯进了视线里。
他看着这张脸,突然眼前一晃,一时间,那些青涩稚嫩到有些发酸的回忆慢慢从心底涌起。
在这些青涩记忆里,一个人的音容渐渐与他眼前的人的模样重合起来。
司轻呆呆看着眼前的漂亮美人,近乎是难以置信地,试探性地轻轻唤了一声——
“……黎放?”
*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就是最漂酿的!【自豪】
04 # 海神之佑 “邪神是好人” “不,他不是”
一被司轻叫到名字,黎放就肉眼可见地神色一怔,一脸猝不及防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黎放是司轻的初中同学。
更准确地说,还是他的幼儿园同学和小学同学。司轻四岁的时候插班到了黎放所在的幼儿园,还跟他一个班级,就这么认识了他,从此一直到初二都在一起上学。
不过关系很普通,是那种不亲近也不疏远,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同学关系。
黎放显然没办法相信居然能在这种末日里见到昔日同学,他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声音都不敢放太大:“你……认识我?”
司轻也跟他一样难以置信,被这么一问,心里就一咯噔,很没底地“呃”了一声,试探着说:“你……你是黎放吧?就那个,幼儿园在晴天幼儿园,小学在礼海西木小学,初中上的礼海三中,小学六年都在二班,初中开学在四班,初二分班的时候去了一班……我们一直都是一个班的,我叫司轻,你记不记得?你是黎放吧?我认错人了吗?”
“……没。”黎放有点尴尬,讪讪摸了下鼻子,苦笑一声,“是……是我,我记得你,我一直跟你一个班来着。”
司轻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虽然他脸上还是没什么波澜。
司轻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也选了这关?我怎么昨天没看到你?”
“哦,我很没存在感嘛,”黎放笑了两声,松开抓着他的手,“我从小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司轻:“……这倒是。”
黎放确实从小就没存在感。
小的时候,跟总被父母打扮得光鲜亮丽送来学校的其他小孩不同,黎放身上总脏兮兮的,来上学的时候衣服上还经常沾着水渍和油污污渍。
据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家里环境不好。他家是单亲家庭,他妈很忙,没空照顾他和家里,家里就一直是黎放负责收拾。黎放人小,收拾完家里又不会收拾自己,也没空收拾,所以每天都脏兮兮的。
黎放自己估计也知道自己脏,一直都挺自闭,别人问他点什么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上课回答问题声音都跟蚊子嗡嗡一样。
在司轻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个小社恐。
谁能想到小社恐能长成这种漂亮美人。
尽管这个形容词不该放到男人身上,但确实只有这个形容词能形容现在的黎放。他白净且不说,五官也都有棱有角,眼睫黑如鸦羽,一双凤眼形如细刃,骨子里都透出凌厉的美。
但偏偏他还看起来很温良。反差这么一拉,这美感便登时矛盾了许多,却一点儿不显得违和。
黎放朝司轻挠着脸腼腆地笑,很像他小时候。
司轻看着他,不禁想扼腕叹一声岁月真是把刀啊,只不过黎放这是把整容刀,在他身上刀刀暴击,直接MVP。
黎放说:“而且二十多个神选者,名字都记不过来呢,你没注意到我也不奇怪。”
“求求你,你不要小看自己,”司轻说,“就你这张脸,别说二十多个人,来一百个人把你放里我都没办法忽视才对。”
被他这么一夸,黎放脸上腾地红了好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更腼腆了。
这人还是不经夸,跟小时候一样。
“我记得你,”黎放说,“不过我没想到真的是你,毕竟好久都不见了,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怎么说呢,毕竟你当年挺闹腾的一个人……好啦,别说这个了,一起去吃早饭吗?你也接支线任务了吧?”
司轻点了点头,说:“对,你也接了?”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黎放的手腕。
神选者们的纹身都在左手手腕上。
可黎放的左手手腕上却缠上了绷带。绷带层层缠绕,把他的左手缠得密不透风,非常严实。
“我也接了啊,支线任务也算任务嘛,不接白不接。”
见他在看自己手腕,黎放就又抬起手腕来,笑着对他说:“哦,这个是那个啦,我之前手腕骨骨折了,末日的时候还在恢复期,医生说得再等两三个礼拜才能拆,我就没敢拆。这没事的,它能正常说话发布任务,毕竟是永恒之眼的系统嘛,不会因为缠了圈绷带就罢工不干的。”
“这样啊。不碍事就好,那吃饭去吧?”
黎放点点头。
昔日同学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组了队,俩人并肩一起去餐厅吃饭。
两人懒得下楼去甲板上吃了,互相询问过之后,就一起去了五楼的餐厅吃。
司轻起来得很早,其他神选者也跟他一样。外面明明才刚刚日出了一半,餐厅里的神选者却已经来了十多个。
司轻和黎放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两份面包和浓汤,和两杯提神醒脑的咖啡。
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司轻已经更加适应了眼下这种末日氛围,看得更开了。等餐的这点时间里,他就不像昨天晚上那样愁得拼命思考了,伸手抠了抠纹身,准备研究研究这个东西。
他刚一按手腕内里的眼睛,黑雾屏幕便悠悠而出,显示了四条现在正在进行的任务。
三条支线一条主线,一个不落。
司轻试着划拉了一下屏幕。
屏幕没动静。
“还没激活吧。”黎放忽然开口说,“我也昨天试了半天,都没反应,只能调出任务面板来。是不是这东西需要通关一次,激活一下,才能出现别的板块?”
“激活啊……或许吧,就跟游戏里升级才能解锁一些玩法一样。”
永恒之眼里的大部分设定都和游戏很像,估计就是黎放说的这样了。
司轻的右手手指轻轻敲着左手手心里,看着系统面板,沉默了片刻,说:“你说啊,邪神说通过七道永恒之眼,人就能成为神,对吧?”
“对啊,他不是这么说的吗。”黎放说,“说因为善神跑了,所以因果崩坏,才会世界末日,所以需要我们进来闯关,决出一个新的善神。”
“我进来的时候就纳闷这个了,神怎么能跑呢?”
“谁知道呢。”黎放说,“可能那个善神脑子不正常吧。”
“……不正常怎么当上的神。”
“那谁知道了。神仙的事情,咱们想不明白的。”
“确实。不过啊,规则里说神像是分成神使和恶魔的吧?”司轻说,“还说要我们自行选择信物交付对象。如果要成为善神的话,就该把信物交给神使吧?”
“嗯,应该是。”
“那么如果把信物交给恶魔,就是会成为邪神?邪神也是闯过这里的人?”
“是的吧,神使是善神,恶魔就是邪神。”黎放说,“邪神应该闯过这里的七关。”
“那他为什么不给我们透题?如果真的因果崩坏到可能世界都要毁灭的地步,急着需要再选出来一个善神的话,那他把这七关的信物和神像的位置提前透给我们,不是会更快更稳妥吗?”
“谁知道,大概他有不能透题的理由吧,他自己不是也说过无权干涉游戏吗。”
黎放说到此处,低垂下了眼帘,云淡风轻地道了句:“如果真的是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哪儿还会让因果崩坏世界毁灭?早就一手撑天拯救世界了。”
原来如此。
司轻似乎明白了些。
黎放说得有道理。邪神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所以没办法透题给他们,才会选择进入游戏,暗中相助。
虽然进入的方式贼他妈吓人。
但是他应该是混进了神选者里,准备帮助他们的。
正在此时,有个棕发小哥突然推门而入,闯进餐厅,慌慌张张地大叫起来:“不好了伙计们!!我们的船板破了!!!”
餐厅里的神选者们闻言纷纷一怔。
司轻也怔了一下。
服务生走了过来,给司轻和黎放上了早餐。
“船板破了?”有人问,“怎么破的?”
“还能怎么破的——裂了,船板裂了!有个手掌印在上面,就以这个为中心,裂了一大圈!就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了!!!”
司轻:“……”
黎放默默拿起小夹子,往咖啡里夹了好几块方糖。
“爬上来了!?”神选者们惊慌了起来,“什么东西爬上来了!?!”
黎放撕开奶精,往咖啡里倒。
“我怎Q管:102柒零捌叁⑨47么知道是什么!?我……”
司轻扬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等等,你们都没听到吗?”
“?”
一群人将目光投向他:“什么?”
“听到什么?”
“我什么都没听到啊,你难道有听到过什么?”
黎放拿起搅拌勺,开始慢慢悠悠地搅咖啡。
“我听到了啊,”司轻说,“昨天半夜的时候有水声,我起来一看外面,就看到邪神从海面上走过来了,然后……他爬船上来了。”
所有神选者的脸色瞬间一卡,变得神色各异。
“邪神?”克罗斯轻轻皱起眉,“你看到了邪神你怎么不说?”
“我以为你们都看到了的啊。”司轻道,“昨天晚上的水声特别响,跟贴在耳朵边上叫一样。我以为我既然能被吵起来,那你们一定也都一样才对。”
“我没听到啊?也没看到。”坐在克罗斯旁边的安德鲁有些发慌,连忙转头问旁人,“你们都听到看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接着连连摇头。
“……没有。”
“我也没听到。”
“我也是……”
见所有人都表示绝无此事,安德鲁便低头思忖了片刻,随后,又忧心忡忡地回过头来,道:“魔术师,是不是你记错了?把做的梦当真事儿了?”
“他做梦还真能把船板做出一个坑来?”一个靠在椅背上翻报纸的乌发姑娘心不在焉道,“我不觉得,这也太巧了。”
“对呀,而且看到的不止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