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才众人听到的那一声，正是他的膝盖猛扣下地的声音，听得人骨头发疼。
　　擎苍牙关紧咬，鲜红的血液却顺着他的嘴角下滑。
　　嘀嗒声响起，有粘稠的鲜血低落矮几，落在场中所有人耳内。
　　天剑门大长老脸色剧变，慌忙上前，其余几名长老也纷纷反应过来想要上前去。
　　然几人一动作，还未来得及靠近擎苍，就察觉出那股萦绕殿内的威压愈发浓厚，叫人不敢寸进。
　　大长老忽地意识到什么，猛然转过头看向百里衍的方向，其余长老也俱都朝百里衍望去。
　　最初的惊讶过后，他们看向口吐鲜血的擎苍，方意识到先前百里衍说过的话。
　　天剑门众长老面面相觑，额头的汗珠滚滚落下，后背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长渊、”大长老最先考虑清楚，连忙顶着压力开口，只是话到半途又突然顿住。
　　或许……这位玄清宗代掌门的实力，远不止于元婴。
　　能够轻易将他们门主压制住的，又怎会只有元婴实力……
　　忽地，一个可怕又极有可能是真相的猜测浮现于大长老脑海。
　　门主元婴后期多年，而百里衍在对上他时如此轻松，兴许早已超过了元婴……
　　化神大能！
　　不单是大长老及天剑门一众，连同殿中其他人在内，所有人都想到了。
　　柳无絮当即就瞪大眼，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长渊师弟的身影。
　　而百里衍的几个徒弟，皆面上带着欣喜的表情。
　　师尊实力如此强大，便不惧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了。
　　旁的几人并未多想。
　　玄清宗这边气氛高涨，天剑门一众全都冷汗如瀑。
　　他们想到的不只是当前。
　　更多的则是考虑到，玄清宗的实力，似乎远比他们想的还要更加深不可测。
　　但是现在不容他们再接着继续想下去，大长老当机立断，替还在苦苦支撑的门主告罪道：“百里代掌门，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代掌门见谅。”
　　他的语气中透着无比恭敬，这是对强者的臣服。
　　另外几名长老齐齐效仿，俱都恭恭敬敬，不敢再有怠慢。
　　这场转变实在太快太突然，即使是脸面尽失，他们也不得不认输。
　　在一切绝对实力的碾压下，面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百里衍淡淡扫视他们，眉眼间隐隐流露着一丝煞气，此刻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众人，仿似生来便尊贵无匹，尘世间的所有丝毫入不得他的眼。
　　久等不来他的回答，天剑门一众人心底惴惴。
　　更不提此时已经濒临极限边缘的擎苍，他的识海像是被烈焰炙烤、又似坠入冰窖中，体验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同时，擎苍的体表都开始产生变化，皮肤好像都被寸寸撕裂开，痛不可遏。
　　每一分每一秒，擎苍都在忍受着巨大折磨，连求饶声都发不出。
　　天剑门的众长老都是人精，又怎会看不出方才还是轻松自如向玄清宗发难的门主，眼下怕是遭了反噬，忙不迭接着恳求。
　　最终是见求百里衍没用，对方就似是恍若未觉般，对他们的恳求视而不见，遂只得望向了柳无絮几人。
　　到底是大局为重。
　　天剑门的长老们求到头上，柳无絮自然不能当看不见，可他亦不想为擎苍求情。
　　刚刚擎苍发难的样子实在猖狂，若非长渊师弟修为胜过他，想必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两方人的情况怕是就要互换一下了。
　　柳无絮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道：“大长老此言差矣，擎门主率先出手，我们也只是适当反击，且都各凭本事。”
　　言外之意，现在是擎苍技不如人，赖不得旁人。
　　众目睽睽之下，四大世家以及霄岚宗的人都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是擎苍破坏规矩在先。
　　再者，修真界强者为尊一直都是公认的，擎苍此番纯属是自找的。
　　饶是每每总是会被几位师兄、长老称作老好人的赵琼霖都十分看不惯擎苍的做派。
　　擎苍方才也未必有想要放过他们的念头，此刻不过是角色互换了一下，何以他们就要饶过对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理都应该明白，玄清宗就算处置了擎苍，也不会招来唾骂。
　　与众人想的都不同。
　　百里衍确实起了杀心，身为暗陵大陆堂堂折渊魔尊，在他这可从没有放过一说，他亦不会因为天剑门的这几个长老的几句话放过擎苍。
　　他要擎苍的命，此话并非虚言。
　　只不过……在杀了擎苍之前，百里衍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魔界有不下千万种手段，可以折磨一个人。
　　百里衍自然不会让擎苍就这么轻易死了。
　　不仅如此，他知晓神魂上的疼痛比之身体更甚，所以他还会在擎苍肉.身破灭之时，再抽出他的神魂……
　　此番种种，擎苍实乃咎由自取。
　　思及此，百里衍眼眸半眯，长睫微微垂下，敛去了他眼底自然而然露出的弑杀。
　　他已很久没有杀人了。
　　习惯了被血腥气环绕的魔尊大人，骨子里便存有凶性，不知其逆鳞者、触之即死。
　　很不幸，擎苍便是这么个触到他的逆鳞，唯有留下一命方算了结的蝼蚁。
　　另一边，似乎是看出玄清宗那边不松口，而百里衍也着实是想要擎苍的命，天剑门众长老尽管焦急万分，却也拿他无法。
　　这可是化神期大能，整个弥天大陆都能用一只手数出来的顶尖强者，站在大陆最顶端的存在。
　　谁敢忤逆。
　　末了，长老们一合计，为了保下他们门主，最后决定割地赔款，将天剑门门下不少资源拱手让出。
　　同时，这一次的大会他们也失去了竞争资格，这才得了柳无絮的一句话，灰溜溜的带着自家门主出了大殿。
　　只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百里衍的眸光一扫，便有一缕流光飞快附着到了此时已几近昏迷被拖出大殿的擎苍身上。
　　接下来气氛恢复一派祥和，众人都自觉没再提起方才的事，继而便重又开始了仙门世家之间的友好交流。
　　期间，乐正元清急忙召来一名弟子，让乐正凌那边切勿轻举妄动。
　　现在还巴结什么擎赭。
　　天剑门注定成不了气候了，乐正元清暗忖。
　　至于那还未到来的……与天剑门早已达成合作的蓬莱岛，乐正元清也不再考虑了。
　　就现下的时局，他要是再看不清，那这家主之位趁早退下去得了。
　　大殿气氛和乐，众人也都心思各异。
　　作为霄岚宗一宗之主，别看霄岚宗排在五大宗门的最末位，但能够在众多仙门中脱颖而出，跻身五大宗门之一，黎怀阳又岂是平庸之辈。
　　霄岚宗一直以中立派自居，这是经了深思熟虑，并且通过多番考量之下才决定的，时局不明，自然选择中立。
　　但是现在……
　　黎怀阳心中默默做下决定。
　　其余三大世家家主知道乐正元清那老狐狸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自是和他一样。
　　因而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仙门世家都愿意捧着玄清宗。
　　这一届大会，仙门之首必然还是玄清宗。
　　众人摆出的态度、尽皆被柳无絮等人看在眼里，期间他频频朝百里衍看去，终是按捺住了。
　　好不容易出了大殿，所有人散去，柳无絮即刻抓住机会，“长渊师弟！师弟等等，我有话要说……”
　　段逍和赵琼霖同样跟上。
　　几名长老相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
　　顾琏易几人并未跟着，各自先折返休憩的院落。
　　房间内。
　　边泽坐在长椅上单手支起下颚，一只手指指节曲起，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让他沉迷其中。
　　他发现了……师尊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另一面。
　　直到这时，边泽才骤然惊觉。
　　他的师尊，另有着和他相差无几的疯狂一面，让他不自觉想要深.入窥探。
　　他从他的师尊身上，嗅到了一丝与他相同的味道。
　　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溢散出来的……
　　同类的气息。
　　他的师尊，与他是同类。
　　边泽猛地兴奋起来。
　　他好像……更爱师尊了。


第68章
　　却说柳无絮跟随百里衍身后,几人一道去了后方单独为各大仙门的掌门长老、及世家家主长老等准备的厢房。
　　甫一进门，柳无絮便迫不及待唤道：“长渊师弟！”
　　非但柳无絮如此，赵琼霖也叫了一声,“长渊师兄。”
　　说话间,看向百里衍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崇拜。
　　长渊师兄突破元婴才多久，现如今的修为……
　　这是房中所有人都好奇的。
　　相较之下,段逍则更为直白，直接就将众人所疑问出，“长渊师弟如今的修为,是否已突破至化神了？”
　　众所周知，擎苍元婴后期的实力已有百年,能轻易便胜过他的,必然是化神。
　　闻言，百里衍不置可否。
　　他并未明说自己的修为,事实上,又何止是化神。
　　在当日于极北之地夺得千年玄冰,百里衍离开后便在重新凝聚出的雷劫下渡了劫，渡劫时,他隐隐感觉出自己的神识似乎不止于化神期巅峰。
　　当初在暗陵大陆，百里衍是渡劫时被天雷劈到弥天大陆来的,应当是算渡劫失败。
　　只因那时百里衍能感受到,他的神识仍停留在化神期巅峰。
　　可当他的这具肉.身突破至化神，他的识海中似乎又有变化……
　　隐隐有炼虚的迹象。
　　直至回到玄清宗，再有大半月的巩固修为，百里衍方确定了。
　　他的神识已经到了能够破碎此界虚空的程度，也便是足有炼虚期的实力。
　　然柳无絮等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光是得知百里衍现今已是化神就足以叫他们震惊的了。
　　“长、长渊、师弟……”柳无絮结结巴巴好半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进阶神速啊……”
　　单单神速怕是都不足形容了，但任他反复思考，也只能想出这么个词，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段逍倒是没什么其他表示。
　　长渊师弟如此修为是好事，此前他们商量的对策反倒没有多大用处了，只需在各大仙门到齐后小心应对便是。
　　赵琼霖的则尤为替他高兴，面上的笑意不断，直言：“长渊师兄厉害。”
　　其余几位长老亦一脸喜色，心中欣慰。
　　师兄弟几人又说几句，接着一并离开，将房间留给了百里衍。
　　房中安静下来后，百里衍看了眼门口，眸色幽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他收回视线，遂行至云床盘膝坐下，双目微阖，将神念浸入识海。
　　百里衍的识海中是一片无垠，同时又分为明暗两部分，而暗要选胜于明。
　　只有百里衍自己知道，在此之前，他的识海里只有暗，没有明。
　　而他身为魔尊，更是不需要明……
　　百里衍在识海中搜索，最终捕捉到一抹忽明忽暗的光影，下一秒，随着他的意念微转，那光影缓缓朝他这边靠拢。
　　最终，百里衍将那团光影抓在手中，探入神念……
　　这团光影便是之前于大殿之中，百里衍投放到擎苍身上的那一抹。
　　即使天剑门认输、还将天剑门一些势力划归到玄清宗又如何，当时他可没答应会放过擎苍，故而百里衍才会放出一缕神识附着擎苍身上。
　　此时，擎苍身边发生的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在神念探入光影的刹那。
　　擎苍那边的所有情况都被他尽收眼底。
　　从方才被众位天剑门架着离开宴会大殿开始，直到被带到后院修整，擎苍恢复过来后口中就在大骂不止。
　　“混账！”擎苍暴怒的声音几乎要把房顶掀翻，只是嗓音有些虚浮，便显得不那么具有威慑力，他缓了缓才继续道，“你们居然、居然把迷迭山脉让了出去！”
　　那是天剑门最具灵气的一处山脉，其中灵矿众多，是在天剑门众多资源中属于上乘的了，平日擎苍便极看好迷迭山脉。
　　一连发了好大一通怒火，擎苍都还觉得胸闷气短，只因不仅如此。
　　除了迷迭山脉外还有几处灵山也被一并送了出去。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都无话可说。
　　沉默半晌，房中忽然响起大长老的声音，他开口时语气说不出有多恭敬，却也实事求是，“先前那等情况，老朽等只得出此下策。”
　　其他长老点头，如果不是大长老提出条件快，他们门主怕是……
　　左右脸都丢尽了，擎苍好不容易将怒意压下，额角的青筋凸凸直跳，咬着牙道出一个名字，“百、里、衍！”
　　话落，又是一句蕴藏极尽恶意的话，“今日之耻，来日必当十倍奉还！”
　　此时此刻，百里衍已然取代了邱臻言在擎苍心中的可恨程度。
　　把话说完后，擎苍只觉身心俱疲，连忙挥退众多长老，不愿再将自己的狼狈一面继续暴露在他们眼前。
　　众多长老一一退了下去。
　　殊不知，另一间房的百里衍同样眯起了眸子，唇角勾出一个浅浅弧度，嘲讽意味十足。
　　擎苍只当是因为之前大殿中抵抗他的威压消耗过大，却不料这是百里衍在听完他这番誓言后给出的小小惩戒。
　　今后擎苍的一举一动，都将在他的监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