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琏易稍稍愣神的间隙,停留在他前方的豪华马车、车帘猛地掀起一道劲风,顾琏易昂首朝上方直视过去。
便见一袭锦衣华服的青年居高临下正以睥睨之姿望着他,而对方的眼神,恰好就落在方才为他挡下一击的腰间。
顾琏易本能地垂手一勾、便将那玉符收入了袖中,把它藏得严严实实。
除了离家那次,顾琏易自离开玄清宗起,心思就落在了行止峰上,似是从走出行止峰主殿时,心底的那股思念就冒了出头。
以至于师尊赠予的玉符,顾琏易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故而将之挂在了腰际、而非是把它收入储物戒内。
谁知玉符居然是师尊给他用来防身用的,面对高出了他一大境界的筑基期打来的攻击、自动自发便将其给拦了下来。
也正因为这样,青年对这个拦住自己攻击的东西起了点兴趣,但他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顾琏易掩藏了起来,不禁嗤笑:“这么宝贝。”
青年打量顾琏易,发现对方身上穿着一般,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大家出来的,实力也只有练气期。
如此,那样可以挡住他攻击的东西,也不似这人该有的,青年恶意的想,“该不会是你小子从哪里偷来的吧。”
顾琏易默然不语,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锦衣青年,视线落在对方前襟的标志上,一眼便认了出来。
居然是乐正世家的人。
世家中以四大家族为首,其中乐正世家资源最为雄厚,公孙、司马、赫连皆对其马首是瞻。
于修真界而言,世家亦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倘若仙门中出了什么乱子,世家的站队同样不可或缺。
当然这些都不是现在的顾琏易能知道的。
眼下,他认出青年的身份,不用多想便轻易把他在乐正世家众人里对上了号。
此人想必是乐正世家的嫡系,世家中传小一辈中最是天资卓绝的乐正凌,也是如今乐正世家家主的独生子。
“乐正公子。”顾琏易顿了少顷,在乐正凌目光逼视下,依旧不紧不慢开口。
见他认出自己,乐正凌并不意外,只因他亦没有掩饰身份,“你是哪家的。”
乐正凌扫视顾琏易。
顾琏易抿了下唇,还是报出了家门,“顾家。”
“顾家?”乐正凌扯了扯嘴角,“没听过。”
闻见他这般轻慢的话语,顾琏易只是眉目微敛,长睫掩盖住了眸底的情绪。
北城世家之多,数不胜数。
顾家不过是北城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世家罢了,根本排不上名头。
当初顾琏易被长渊真君收入门下的事,他并未向顾家明说,至于外界当时传言,也只知长渊真君收了两个弟子,其他并未指明。
因而顾琏易对顾家只提了一句自己顺利拜入玄清宗,为的也是今日能够带出父母。
若是当时他如实告知,今日想要就此离开顾家、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同样的,如果顾家出了一个玄清宗长渊真人的弟子许是可以成为他们的谈资,但既然顾琏易没有明说,所以顾家依旧是寂寂无名。
顾家实力有限,想要探听出其他的信息并不容易,故而顾琏易对此并不担心。
而眼前的乐正凌恰好让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顾家仍是那个顾家。
这么一来,正遂了顾琏易的意。
乐正凌见他不说话,还当他在自卑,不由一哂,“方才你腰间的东西倒是不错。”
顾琏易顿时收敛好思绪,抬目回视。
却见乐正凌不过摆摆手,像是打消了再针对他的意思,紧接着便要折回车内,只是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末了又状似不经意扫了扫顾琏易的袖子,眸中闪过几抹戏谑。
待乐正凌的身影消失,他所乘的马车也跟着向后退去,让开了前方的路。
看着前面空出来的大道,顾琏易微怔。
心知对方的身份,先前自己生出杀人夺宝的念头实属是他多想,只是方才乐正凌的眼神让顾琏易不由心生几分警惕,再看向前方的道路时不禁深思起来。
乐正凌的马车是从树林中猛然蹿出,想来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状况,才会如此匆忙。
加之对方前后态度转变太大,顾琏易不得不生出些许怀疑,但他还是对着马车拱了拱手,“多谢乐正公子。”
说罢,顾琏易重新坐上马车,继续一路往北城行去。
过了这段路,北城便不远了。
既然来都来了,顾琏易又怎会因为这点怀疑的心思就打退堂鼓,稍后的路程自己谨慎些便是。
这般想着,顾琏易上了马车坐定后,他又将袖中的玉符取出细看,最终,他伸出指尖,慢慢地、一点点摩.挲着玉符。
“师尊啊……”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于车内响起。
另一边。
玉符牵动神识不过一瞬,百里衍能够感应到一些情况,顾琏易遇到的应不是什么太大的困难。
这次百里衍送出去的玉符乃寄存了他的一缕神识,遇到危险可自发防护一二,必要时按照他嘱咐的那样、持玉符者将之捏碎,百里衍即可感应、随后化身前往。
确定顾琏易手中的玉符再无异动传来后,百里衍收回了神识感应。
只是当他再要闭眼时。
边泽的玉符……
碎了。
百里衍滞了滞,“边泽……”
张唇间,百里衍迅速敛息,将神识抽离己身。
他倒要看看,边泽那厮是出了什么事。
分明玉符没有如顾琏易那边那样发出警示,却是直接碎了。
百里衍可不信边泽去一趟西洛村会遇上什么危险。
所以这玉符因何而碎……这便值得他前去好好看一看了。
与此同时,边泽看着手中被他兴致高涨时刻意捏碎的玉符,眼中盈满笑意,只是嘴角噙着的那抹弧度却透着十足的恶劣。
“师尊为何将这东西教给我,”边泽一边喃喃,一边手中加大力道,面上的笑意愈发深,“该不会是……”
说着,他眼神灼灼看向对面,扯唇道:“那就试试吧。”
对面空无一物。
然在他捏碎玉符后,一股极为强烈的空间波动于他周身开始溢散,边泽看着那处空地,笑得有些兴奋。
“果然。”边泽看到空间裂缝打开时,唇角止不住向上扬起。
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边泽笑起来,狭长的眼眸中浮起狡黠,“师尊果然来了。”
百里衍冷冷扫他,目光落在被他捏在手中,明明是保命符箓却被当成玩具、现已失去效用化成碎纸的玉符。
狗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你完蛋了
第36章
“太闲了?”百里衍舌尖轻抵着后槽牙,缓缓收回视线后方才启唇道了一句。
语气听不出喜怒。
边泽粲然一笑,对着他道:“不闲。”
百里衍乜他,眼神无波。
见状,边泽扬了扬手中的破碎玉符、将之收好,继而朝着空地行去,脚下步伐略显轻快,口中一边道:“师尊生气了?”
言语间亦是没有半点心虚,十分坦然。
边泽说着,弯起眸子望向百里衍。
早在那玉符到手时,边泽就隐隐从中觉察出一股极为强大的能量波动,这让他不禁想起上一次小星云秘境时、对方在他和顾琏易身上留下的那道神识。
如此一来,边泽就有了个猜测。
而这个猜测也恰好就是此刻他将玉符捏碎的原因。
看着果真出现在此的百里衍,边泽行至他近前,双目一瞬不瞬的盯视对方。
少年唇瓣轻扬着,眉眼微微上挑起看向这边,眼波流转尽是邪气,透着股子张扬不羁的味道,带着锐意的五官线条仿似时刻都在散发着攻击性。
百里衍眯眸看他。
确实如剧情中所述那样。
比起正道,边泽更适合修魔。
“师尊给弟子玉符,是担心弟子遇到危险吗?”边泽继续追问,只是不等百里衍开口,他便兀自摊了摊手,有些可惜道:“但是玉符没了。”
说这话时,边泽眼中隐藏的揶揄被他泄了个干净。
然就在他一个劲想要挑起身前人的反应时,忽觉那道气息似有波动,边泽神情微变,“师尊要走了?”
百里衍终于说了见到边泽后的第二句话,只听他并未接话,而是道:“为师可是提过......”
他的语速缓慢,边泽闻言颇有几分难耐、于是又近一步,他这一步跨得很大,像是恨不能贴上去一般。
边泽侧耳去听。
遂闻百里衍一字一句缓声说着,“玉符只在生死关头方能用之。”
边泽一顿,对上百里衍的目光后他点了下头。
突然间,边泽退开两步,明显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而那危险......正是从前方之人身上溢散出来,蕴含无形的压迫。
边泽顿了下。
师尊果然生气了。
思及此,边泽挑了挑眉梢,原本已然下压了的唇线再度翘起一抹弧度。
百里衍牵起嘴角,在边泽退出两步后、主动朝他的方向走近,淡绯色的唇一张一合,“现在,可是生死关头?”
在边泽的记忆里。
魔族都是诡谲且阴险狡诈的,性情怪异不说,总是包藏祸心,但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肮脏,纵情宣泄着自己的阴暗面,那是他们最真实的样子。
然自他重生以来,入了玄清宗后,边泽身边的人皆与他以前所见大不一样。
同时,最令他在意的,就是当日在西洛村将他带走的百里衍。
这个人通常情况下所有情绪似乎都是内敛的,极少的时候,边泽才会看到此人的另一面,但却并不全面。
这让本就对此极为敏锐的边泽、隐约只觉对方似有所保留,仿佛隐藏了什么不可叫人窥见的东西。
越是这样,就越让边泽上心。
这人能够轻易便牵动、占据他的心神就已足够令他产生浓厚的兴趣,越观察、那兴趣便愈加强烈。
直到那一日。
他看到,这个自己在意的人,被另一人抱住。
那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的心理几乎打碎了边泽恪守本分的准则,令他难以为继,想要打破身上那层被强制套上的枷锁、干干脆脆摊牌,释放出最真实的自己,这样的念头瞬间达至了顶点。
当初主殿中撞见那一幕后,边泽按捺住内心徒然翻涌的冲动,许是他平生头一次没有遵循本心、而是选择压抑自己。
但是现在,第二次好像也不远了。
边泽怔怔望着百里衍,在听到他那句语调中隐隐夹杂着丝丝威胁的话时,那股探究的欲.望再度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师尊是什么意思。”
边泽闻言后顿住,眼眸深深直视向前方,接着两人四目相对。
百里衍视线微垂,没有给他解答。
然接收到他这一目光的边泽浑身一震,他觉出了那道视线似是从他的眼中一路流连至了下颚,继续往下,一直到他的喉头。
一瞬间,边泽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然而在短暂的窒息过后,体.内蓦然翻腾起极度的亢奋。
边泽眸光渐渐发亮,他盯着百里衍,用近乎病态的目光凝望着他,带着兴奋问道:“师尊要罚我吗。”
声线中似隐含着期待,透过他明显漾开笑意的眼神,那期待便有些显而易见。
百里衍定定看他,莫名的,边泽的那丝期待像是隔着空气传递过来,令与之相对的他也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罚。”百里衍道。
边泽眼神愈发亮。
半晌,边泽问:“师尊想怎么罚?”
百里衍微扬了扬手,袖摆随着他的动作下滑,露出腕骨,以及......
白得有些晃眼的小臂。
边泽突然就被这一抹白色刺了一下。
无端升起一股战.栗.感。
他看着那抹白。
莫名便想起当日自己盯视师尊眉间那道暗纹时产生的冲动。
与之相同的念头止也止不住地上.涌。
边泽伸出舌舔了舔.唇,喉结不自觉上下耸.动着,视线一瞬不瞬盯着百里衍忽地露出的手腕。
没等对方开口,他便已抑制不住抢先问:“师尊要开始了吗。”
开始罚他。
如百里衍想到的那样,边泽确实期待着百里衍出手罚他。
而在此之后。
他要做的就不止是舔.舐那么简单的举动了。
边泽不介意日后自己欺师灭祖的行径做得更彻底一些。
这节干净修长的皓腕也必须打上独属于他的烙印才是。
还有那微微凸起的腕骨处......
正想着,边泽只见腕骨上方、于百里衍掌心突兀的出现一把戒尺,通体黑釉色的戒尺在日光照耀下泛着点点幽光。
边泽细看之下,还可瞧见那戒尺周身刻录着暗红色的繁复纹路,每一道红纹似都蕴含着禁制,隐隐约约便溢了出来。
这是一柄法器。
边泽看了许久,抬首,“师尊打算用他罚我?”
说着,他轻笑了一声,看向百里衍的眼神藏着点微不可察的侵.略,极富深意。
百里衍扫他,淡淡道:“不。”
边泽顿了下,意外这竟不是用来罚他的。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百里衍的下一句。
“你自己来。”
声音响起的刹那,戒尺被百里衍准确丢入了边泽怀中,后者下意识抬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