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磨磨蹭蹭又开始装起来的边泽，他眉梢微扬。
　　边泽忍着牙酸，对上百里衍看来的目光，低喃出声，“师尊，弟子方才不是有意躲起来的。”
　　百里衍心说那便是故意，可面上却对此不置一词，静待看他准备如何继续。
　　这么一通下来，边泽既是对自己刚刚躲起来的行径觉得小题大做之余、还得找个理由解释刚才的举动，不由开始感到一阵头疼。
　　最终，他还是如实道：“弟子受往日需得东躲西藏躲避那些人的、所以才会如此。”
　　有关那些人具体如何，边泽不欲多说，即便是现在道出这些来，也非是为了博取同情，只单纯是一个解释的理由罢了。
　　百里衍似笑非笑看了看他，边泽原本还因为提起往事逐渐淡下来的神色一滞，转而见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或同情或怜悯的神情，边泽心中徒然一松。
　　没去思考百里衍那眼中的笑意何来，知晓他不会追究后，边泽接着提起，“大师兄快要进阶了？”
　　不用人回答，他已然继续道：“待那日，师尊带上我可好，我也想看看大师兄是如何进阶的。”
　　边泽展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纤长的睫毛敛下眸底暗芒涌动。
　　百里衍不答反问：“不用我同你讲解了？”
　　“不用了，”边泽表情十分理解，一副连大师兄都没能得师尊亲自教习、他又怎么敢让师尊来的模样，故而他又补充着道，“弟子回去再看看师尊给的影像就好。”
　　末了，边泽还体贴开口：“倘若一遍看不明白，弟子就多看几遍。”
　　这么一来，他可真是天底下做徒弟的中最好的了。
　　思及此，边泽不禁眯缝起眼，不着痕迹的扫过身前之人。
　　但愿此人……不要让他觉出什么才好。
　　睚眦必报是边泽刻入骨子里的本性，若是有人利用他一分，他便立誓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不过就眼前试探这番来看。
　　边泽去了一趟主殿，也并未有什么收获。
　　只能来日方长……
　　***
　　顾琏易冲击练气二层这日，温淮一早就收到消息赶来，他也想看看主角进阶。
　　这还是温淮头一次看到修炼进阶，自然不能错过。
　　远远眺望山谷，顾琏易正盘坐在一处高地，那里灵气汇集，恰是个修炼进阶的好地方。
　　“二师兄也在啊。”
　　边泽到的时候，温淮已经来此有一会了。
　　看见他后温淮礼貌地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类的情绪在的。
　　这可是未来的魔尊，大煞星。
　　可在他看去时，就见这位小师弟眉眼含着笑，仿佛随时随地都是这副好相与的样子，更别说哪里有半分煞气显现。
　　分明便是一个只身形略有些瘦弱的普通少年罢了！
　　这让温淮不免又一次怀疑那本书的可信度来。
　　只因他除了在这个名字与书中一般无二的弥天大陆中感到同书里内容相符，还有玄清宗……
　　总的来说，抛开世界背景不提，好像每一个人都出现了不小的变动，和温淮记忆中的书里描述相去甚远。
　　温淮的沉默，边泽假装没看出来他的表情变化。
　　这是第二次，他面对这个二师兄时，总能瞧见对方出神，似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好在这次温淮反应比上一次快上许多，没多久便反应过来，回了神。
　　由于这几天他因为将功法看了个全，也把引气入体的要诀基本上了解了个大概，此时也禁不住主动问起：“师尊怎么还不来。”
　　边泽没说话，他朝远处的顾琏易看了过去，灵气环绕在其周身，无形中将他笼罩在内，泛着淡淡的彩色光晕。
　　与此同时，功法口诀从顾琏易不断张合的嘴唇中一字一句郑重而有力地道出。
　　体内灵力在经脉中游走，流入四肢百骸，带着洗髓的力量，一点一点淬炼着他的身体。
　　顾琏易额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
　　如此便是，要进阶了的前兆。
　　这一幕让观看着那边的温淮和边泽同时开口，“进阶了！”
　　·
　　顾琏易的进阶，无疑是砸在温淮心间的重锤，带起无数振动。
　　修仙、进阶、梦寐以求。
　　而在边泽看来，却有些犹豫。
　　他不想入道。
　　边泽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踏上修仙一途。
　　那日行止峰来过一位元婴真君，是逸云峰的沐青真君，对这一位，边泽倒听过对方不少事迹。
　　至少比知道什么长渊真人要多得多。
　　上次沐青真君说他是三灵根，天赋尚可，若是勤勉修习日后必有大作为。
　　可边泽却看出，沐青真君说这话时眼中隐隐流露的遗憾。
　　不知是因何而起。
　　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边泽从来都以为，自己就算重来一次，极大可能会是直接入魔道。
　　就算修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但他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倘若换作修仙，没有门道不说，他便是想杀一个人，还得考虑一下天道。
　　可是现在，修仙之路已经为他敞开了一道口子。
　　他是否要踏上去……
　　在边泽思考这些的时候，另一边的顾琏易成功进阶练气二层，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般，澎湃的灵力在他的体.内.游.走，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顾琏易第一时间不是去查看灵力的增长。
　　而是倏然抬首朝着一处望去。
　　那里正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不是百里衍又是谁。
　　顾琏易脱口轻声唤道：“师尊！”


第14章
　　升至练气期二层后，顾琏易身上的气息圆融，只觉其周身愈显锋芒毕露，气度更加出众。
　　百里衍远远朝他看了眼，以他的耳里，自是听到了顾琏易口中的这声低语，遂冲那边微扬了扬下颚。
　　顾琏易眼中的惊喜更甚。
　　师尊没有食言……
　　不只是他的神情转变，在百里衍出现的刹那、本以为他不会来的温淮亦是一怔，不由想到，小说果然不可信。
　　这已不知是第几次，温淮怀疑书里的剧情了。
　　先前没看到百里衍出现，温淮还可安慰一下自己，但现在，他居然来了，这说明对方确实看中顾琏易这个大弟子。
　　温淮禁不住有些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那本书的可信度在他这已是大幅度降低，或许……他抬首朝着百里衍的方向望了望，或许，他也可相信他。
　　对方是不是同样看中他……温淮有点想知道。
　　而于他一侧的边泽只是略侧了下头，扫一眼百里衍所在的方向，随即不以为意的转回了头。
　　然他心底究竟如何想的，无人知晓。
　　顾琏易进阶练气二层后，温淮心境也有了新的变化，仿佛被激励了一般，修炼时愈发上心。
　　待到三月后、准备开始引气入体时，他去了一趟行止峰主殿。
　　“引气入体？”百里衍睨他，语气中似乎不含任何情感波动，得知温淮来意后，他又说出了一样的话，“可有把握？”
　　听到第一句话的温淮不自觉忐忑了一下，明明是个成年人心理的他，竟在面对百里衍时，显得那般渺小。
　　可后话甫一入耳，温淮心中滋生的异样又转瞬被其他情绪所取代。
　　“弟子认为，弟子此次必能成功引气入体。”温淮说出这话时铿锵有力，语气间都仿似充满了自信。
　　如以往那样，只要是任何他想做的事，那么必定会全力以赴。
　　现今就算换了一个世界，温淮也还是温淮，从来都未曾改变。
　　或许是因为原先那本小说的缘故，温淮看待百里衍时的印象太过主观。
　　他眼下则是认真的、且客观的面对其，发现以前自己是真的错了。
　　却见百里衍在听见他肯定的答复后，颔首，“届时你且安心引气入体便可，为师会为你护法。”
　　闻听此言，温淮心中竟是忽然喜不自胜，同时涌起的还有一股愧疚感。
　　仅是第一次改观、转换方式去看待师尊，他就能发觉出不同，以及……感受到愧疚的情绪，为以前他的那般固持己见而生起的淡淡惭愧。
　　直到温淮离开，百里衍看出他的一些变化，例如温淮这次来时说话行礼的认真恭敬。
　　三月的时间，足以打破以往的固有观念。
　　百里衍眼神凝视殿外的方向，末了勾了勾唇角，改观得太早了啊……
　　***
　　温淮成功在钻研了三个月功法后成功引气入体，此消息并未在玄清宗内散开，知晓内情的也都难免感到意外。
　　其中又以柳无絮的反应最快，当即就来了行止峰。
　　“这么快就引气入体进入练气期了！”柳无絮对着百里衍不可置信，“这是双灵根的天赋？”
　　说完，柳无絮接着再度兀自喃喃出声，“不应该啊……我那徒弟怎么还没引气入体。”
　　上次收徒大典，柳无絮在继未能收下秋弄琴后，重又挑选了一个双灵根和一个单灵根作为亲传弟子，以及数名外门弟子。
　　还别说，柳无絮如此震惊便是因为，无论是他的哪个弟子，双灵根也好、单灵根也罢。
　　居然无一人能这么快踏入练气期。
　　温淮的天赋委实颇高。
　　对于柳无絮的表示，百里衍但笑不语。
　　温淮并非真正的毛头小子，在修炼一事上会有自己的转变，亦能很快找到属于他自己的一套修炼法门，自然能够这么快引气入体。
　　更准确的说，三年时间修炼至练气三层，在百里衍看来，于他这几个徒弟是绰绰有余。
　　根本用不着担心三年后的小星云秘境无法进入。
　　柳无絮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就是一阵长吁短叹，最终只能耸耸肩，“长渊师弟莫不是忘了，你这几个徒弟中，还有一个三灵根。”
　　三灵根，说的便是边泽了。
　　“以他的资质，可未必能这么快引气入体。”柳无絮说这话时并不含鄙夷，只是就事论事。
　　三灵根和双灵根，确实是比不得的。
　　但百里衍听他说完，只微微撩起眼皮，似有笑意在眸中闪现，嗓音淡淡，“是吗。”
　　柳无絮见他这样，心下不免升起反骨，笃定道：“是。”
　　百里衍笑了起来，柳无絮更加来劲，反问他，“你不信？”
　　没等百里衍回话，他便自行说了下去，“不信我们打个赌，我就堵他一月……不，再来三个月都未必可以入练气期！”
　　加上前面的三个月与现在提及的，总共六个月，便是这样，边泽若是成功引气入体，这放在三灵根里面也属佼佼者的存在了。
　　百里衍不语。
　　柳无絮还以为他放弃打赌，正想接着开口，随即哪料百里衍随口便接了一句。
　　“赌注。”百里衍合上唇，轻描淡写吐出这么句话。
　　柳无絮霎时就是一噎。
　　他本以为百里衍是对弟子的不自信，谁知道人家这是在等着他下注。
　　柳无絮思索一番，“三千上品灵石。”
　　说罢，他去看百里衍，“如何？”
　　百里衍摇头。
　　见状，柳无絮滞了滞，“五千？”
　　“我要你灵石做甚。”百里衍乜他。
　　原本的‘百里衍’表面功夫做得到位，看似两袖清风、高雅无匹，可私下里暗藏灵矿，是个实实在在的富贵人。
　　再者，他堂堂折渊魔尊，何时看得上这些小零小碎。
　　柳无絮最后一咬牙，用了一件极品灵器当作赌注，便是他时常于手里把玩，除了本命法器用得最为顺手的那柄玉箫。
　　听到赌注是这个，百里衍总算满意，略一颔首道：“成交。”
　　柳无絮看他，“那你呢？”
　　百里衍瞥他，“是你要赌。”
　　闻言，柳无絮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长渊师弟，你何时变得如此……这么、这么狡诈了！”
　　他本想说‘鸡贼’，但见百里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又觉这话太过失礼，好半晌才想出一个替换的。
　　百里衍眯了眯眼，挑唇道：“那便五千上品灵石吧。”
　　这下子，柳无絮算是彻底没辙了。
　　·
　　论气人，怕是没谁比得过折渊魔尊。
　　要知道，暗陵大陆的那群自诩名门正派的老家伙，哪个听到他的名号不是闻风色变，恨不得将他轰出那片大陆。
　　不过最终他们差不多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百里衍确实在暗陵大陆消失了。
　　暗陵大陆一大祸害，折渊魔尊于天劫之下‘陨落’的消息放出去，怕是可以让那些人少说高兴个几百年。
　　至于柳无絮说的那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狡诈，先不说‘百里衍’其人本身就是如此。
　　而就算他如何也不会想到，现在的百里衍，已非从前的百里衍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里面的人，早已换了个芯子。
　　这个身体，既非他夺舍，也不是他强占。
　　更别提百里衍本身的神识还在，化神期大圆满的实力，足以睥睨整个弥天大陆，即便是夺舍，亦是无人能看出端倪。
　　故而，即使是知晓剧情而来的温淮，也同样对自己所认知的东西产生了动摇，对他这个师尊虽未至彻底信任和依赖的地步。
　　那也是可以真心唤一句师尊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