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切随你方便。”领队道，他现在也想要离开这里了。本来，他以为自己多年修炼不能飞升，面对着从今以后的漫长岁月，能够看到生命的尽头已经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结果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觉他还是想要活着。
　　对战妖修时，不到百名修士中折损的只有七人，还是修为比较低的七个修士，包括一个归元宗修士。而如今不在战场上，修士们死的反而多了。领队也想，他还不如死在战场之上，至少不用面对此时的恐惧，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只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如果上官云齐真的不受妖修影响，那么到底是何缘由，他是否也会有解除其他人诅咒的能力呢？
　　人在等待死亡时，所想的总是很多。好在这位长老修为也不低，方才抑制住自己的欲望。其实其他修士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实力不济，加上他们也畏惧上官云齐身后的林暮言，遂未曾开口。
　　上官云齐上午到，下午便上了宝船。
　　宝船仍旧如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那时的热闹，多了一分肃穆。妖修们整整齐齐地站在甲板上守卫，硬生生将一座用来娱乐消遣的船变成了战船。
　　金珠被上官云齐留在秦蔓瑶那里。要说上官云齐怕不怕回去后林暮言和他秋后算账，他当时是怕的，自从和林暮言在一起，这些年来他就没有一天不在被他强烈的占有欲困扰。可是来见妖皇他肯定是不能带着林暮言的，干脆让他和秦蔓瑶作伴吧，尽管秦蔓瑶不知道。
　　金光的本体留下，灵体跟随上官云齐来了。他是阵法大师，不擅长攻击，最擅长防御，带着他有备无患。
　　“妖皇好生眼熟。”上官云齐见到妖皇，就先说了这么一句。本来衍离还板着脸，听他这样说，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也笑了出来。
　　“你的眼力不错。”衍离看着这个当年夺了他的灵火，又偷走了本该是他找到的凤凰的年轻修士。他自然是记仇的，但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也就没有当初那般郁闷了。
　　“没想到妖皇竟然也会来人界游荡，也多亏了妖皇，我才能收服生灭。”上官云齐将生灭捏在手上。生灭之前被面前这个人揍过一回，衍离不记仇，他可记仇，这会儿根本就不想出来。
　　“荀川只是我的化名之一。”衍离说道，“人界比妖界好玩的多，不是么？”
　　“自然。”上官云齐把生灭收起来，他能够感受到生灭的情绪，因此只是笑笑。君子报仇，来日方长。
　　“凤凰在哪里？”衍离问。
　　“这熟悉的味道真是惹人讨厌，真龙一直和麒麟凤凰两族关系不好，他们极力反对通婚，没想到竟然还真留下了一个混血。他们应该也没想到，到如今，除了我，就数这混血的血脉最纯正。”九鸣现身，令衍离也吃了一惊。
　　他卡在渡劫巅峰，迟迟不能渡雷劫，自认修为已经很高，可是他居然没有感应到九鸣的出现。他看看上官云齐，上官云齐不错合体巅峰，看来九鸣是认了林暮言做主人，才和他有一样的修为，都在大乘。
　　那他应该也是可以飞升的。
　　“我被侥幸留下而已，大战结束前，本来我都被孵化出来，我的父亲奉长老之命来取我性命，幸亏我的母亲带着我离开麒麟族，潜入人界。妖修溃败后，她将修为都给了我，自己却陨落，而我化成人形在大荒流浪，都快忘记自己其实要妖族，几千年后，才回到妖界。”看到凤凰，衍离那些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股脑地倾泻出来，此处也没有旁人，相信上官云齐不是一个会乱说的人。
　　“你被修士削去了麟角，是吧。”九鸣的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衍离因为混合两族的血脉，记忆传承残缺不全，他想凤凰知道的东西更多，因此非见他不可。
　　“你怎么知道？”衍离看向九鸣。妖族会对高级血脉产生敬畏，幸亏衍离是真龙和麒麟混血，不是凤凰后裔，不然在九鸣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如今三个条件已经满足了两个，最后一个条件暂时没法满足你，便用其他的来换吧。”九鸣道。
　　“妖族的诅咒是天道对着妖界所下，未曾覆盖人界。如你所说，你从小在人界，那么你倒霉是天生的，之所以没有雷劫，是因为你缺少了麟角，又遗失了真龙的伴生物，龙青。”九鸣拿出那颗当初被当做梧桐拍卖的种子。
　　衍离刚刚看到那颗种子，就觉得莫名亲切，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从我涅槃以来，也一直在思考要如何解除妖修的诅咒。与其困守大荒，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破解之法，不如飞升仙界。仙界的上古妖修不少，他们也应当为大荒的妖修负起责任来。若是你的麟角被补全，培育出龙青，相信雷劫很快便会到来。”
　　“不过么，龙青和梧桐一样多数会化形，大多数真龙和龙青都有那么一点关系，你飞升要带着他。”九鸣笑着说道，他不知道衍离有了喜欢的人，就是觉得有趣。
　　衍离想起还没醒过来的云凌。
　　“好，你将麟角与龙青给我，第三个条件便取消。”
　　

第66章 除名（七）
　　“还有一点我没有说，现在不是上古，环境和那时不同。上古是龙青都是伴随真龙而生，终日吸收龙力，也会有龙青中途夭亡，真龙陨落的情况出现。现在的环境并不适合龙青生长，你又长了这么大，他借助不了你太多力量，所以需要有木系修士培育。”九鸣今日的话格外多，但衍离只能乖乖听着，还要仔细听。
　　“我这里有一颗不能孵化出的龙蛋，其中的力量一部分可以帮助你修复麟角，另一部分可以催生龙青。”九鸣说的衍离对于飞升充满了希望，同时又担心自己用了一块麟角给云凌，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虽然只是很小一点。
　　“但这龙蛋是我们花了不少灵石才买来的，不能平白送给你，这是独立在那三个条件之外的东西，我们也需要你拿些东西和我们来换。”九鸣拿出提前就准备好的清单，里面都是些妖族特有的，很珍贵的，衍离又拿得出的东西。
　　衍离发觉自己是碰运气，而九鸣完全是有备而来，当下心里有些不甘。可是相比飞升，不将生命耗费在大荒，这些东西反倒是无足轻重。
　　“好，我答应你们的条件，但是你们需要拿培育出的龙青作为交换。”衍离道，“我们都立下心魔誓言，若有食言者，终生不得飞升。”
　　九鸣心里还是有些打突，但是想到林暮言都把梧桐培育出来，想来龙青也是可以的。真龙还活着，伴生的龙青就有发芽的机会，不会死亡。对于混血来说，应当也是如此。
　　和衍离立下心魔誓言，九鸣和上官云齐一起被衍离好生送走，刚要下宝船时，衍离问了一句。
　　“是否有能够解除心魔之物？”衍离知道云凌是因为心魔才没有醒来，他通过彭泽所能获得的信息有限，这么重要的事还是知道的。
　　“有，但极难寻找。”上官云齐说道，九鸣几日是主角，他都没怎么开口。
　　衍离不语，送走了上官云齐和九鸣，他回到卧房，又看着云凌。
　　“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他看着云凌安静的睡颜，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在此找寻一丝安慰。
　　衍离的触碰让云凌的眼睛动了动，虽然只是轻微的抖动，但也足以引起衍离的注意。衍离抓住云凌的手，马上又觉得实在是太紧，就尽量放松，省得让他疼。其实他可以放开，但他不舍得放开，不想放过一丝希望。
　　云凌的眼睛只是抖动了几下，就又陷入沉眠，衍离握着他的手，将脸埋在云凌的手心。
　　梦境中，彭泽站在云凌面前，他如往常一样憨厚地笑着看着自己，眼中浓烈的爱意让他不忍心再去看，他伸手想要捂住眼睛，就看到路书鸣突然出现在彭泽身后，云凌刚伸手去拉彭泽，未曾碰到他，刀尖出现在彭泽身前，沾染着鲜红的血液。
　　路书鸣利落地拔出刀，彭泽低下头，站在那里。路书鸣浑身鲜血地走到云凌面前。
　　“这样没用的师父，留下又有什么用呢？”
　　云凌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冰冷，那把刀从他的身体穿过，像一阵猛烈的风。他面前是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可是那人的脸渐渐淡去，逐渐化为红色狰狞的一团。
　　云凌抱住彭泽，不住哽咽。
　　梦里的时间好像并没有多长，现实之中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衍离刚刚令大部分妖修撤回妖界，回来时本想要看看云凌是否醒来，顺便带来一些灵果给云凌。以他的修为，这么久滴水不进对身体没有影响，可衍离还是不放心。
　　今日九鸣为衍离修复麟角。其实衍离从上古大战活到现在，已然有两万多岁，然而在面对上古神兽时，竟偶尔会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也幸亏九鸣对真龙一族没多少好感，因此并不和颜悦色，才没有引起更大的误会。
　　九鸣和衍离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平日里和旁人接触，不论男女，都小心的很，就怕梧桐会吃醋。梧桐则一直觉得他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反倒是显得他小气了，他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有一次梧桐提出这个问题，金光笑而不语，生灭趴在金光身上，笑得打跌。
　　九鸣一脸委屈，梧桐气不过，在他头上打了两下，又觉得心疼。
　　衍离回来，看到床上空了，他一转身，便看到云凌站在窗边，将窗子打开一些，看着外面的大海。
　　衍离向前一步，又停下来，死死盯着云凌。云凌转过身来，一脸苍白地看着衍离，他手里拿着那条彭泽的鞭子。
　　“云凌。”妖皇仿佛真的变成了那个蠢笨的替身，只说出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他的手在发抖，他在害怕，他期盼云凌醒过来，可是在云凌醒来之后，他又开始怕，怕他仍旧不喜欢自己，仍旧记挂着别人。
　　衍离不是什么好人，他所有的耐心都留给了云凌，只怕自己的心对方不接受，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不是彭泽。
　　“你是彭泽。”云凌的伤并没有多么严重，他已经服下了麒麟角，以合体期修士的能力，他早该醒过来，只是他不愿意面对路书鸣的背叛，不愿意相信彭泽为了他而死。
　　他不认识衍离，可是看到他的眼睛的那一刻，云凌就知道那是彭泽。
　　当年彭泽在云凌小憩时偷偷亲他一下，被云凌知晓了心思，此后师徒两个一直都在别扭。云凌不想见彭泽，彭泽想见云凌，又害怕他讨厌，因此总是躲避他。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站在云凌这边，用自己的力量默默保护他。云渊真人在飞升前还单独找他聊过，要他好好照顾云凌。
　　可惜他能力有限，拼尽全力也照顾不好。如今云凌虽然醒过来，可是他的心魔解不开，又接触妖修。衍离怕自己的坏运气也给了云凌。
　　“我是衍离，我是妖皇，你接受么？”衍离看着云凌的眼睛，虽然他对云凌痴恋已久，可是他不愿意被他当做是谁的替身，不愿意对方对他的感情只是愧疚。
　　云凌的眼神灰暗了一些，可他还是看着衍离，慢慢走到他面前。衍离比他还要高上不少，云凌仰着头，看着他的脸，终于忍不住抱住他。
　　“是师父对不起你。”云凌脑中尽是那血淋淋的彭泽，他永远都挡在自己前面，即使他的修为低的多。云凌不知道自己如今对彭泽，或者说对衍离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是此刻，他想要和他再靠近一些，想要接触他。
　　衍离没再说话，而是抱住云凌。本来打开的门和窗子都关得严严实实，屋子越来越热。
　　外面守卫的妖修没有听到屋中人的闷哼声，云凌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衍离虽然活了上万年，却因为妖修之中没有和他相当的血脉，未曾与谁共赴巫山。此时他方才第一次真正尝到心上人的滋味。
　　甜的有些苦涩，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品尝。他想要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听他哭着叫自己，看着他的师父不再是那副麻木的样子，他还是喜欢那个鲜活肆意的云凌真人，即使他的。
　　“师父，我爱你。”衍离的一句话，让云凌到达极点，他几乎昏厥过去，两只手都抓着衍离。衍离用亲吻和抚摸安抚他不住颤抖的身体，此刻云凌在他怀里，和他彻底融为一体，他已经属于自己了。
　　“我会亲手杀了路书鸣。”热气散尽后，云凌在耳边对衍离道，衍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恨他。”过了会儿衍离才反应过来云凌是什么意思，他不由得失笑，伸手摸摸云凌的脸，仿佛云凌才是他的徒弟。
　　云凌没再说话，这时候的衍离并没有意识到，云凌虽然已经不再喜欢路书鸣，似乎是从情劫之中走出来。然而，他的心魔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个方向而已。
　　然而会对他笑，会喜欢亲近他，会表达自己爱意的云凌蒙蔽住了衍离的双眼。因为云凌想让他留下来，在得到了龙青之后，衍离选择让妖修撤回到妖界，他自己留在人界，陪着云凌。
　　云凌变得沉默许多，不似当初一般张扬，衍离也难见到他眯着一双桃花眼笑的时候，他如今的笑容和从前不一样。然而陷入爱情的衍离下意识忽略掉了这些，和云凌改变容貌，换了身份，留在人界。
　　妖修已经回到妖界，九鸣和衍离定下的心魔誓言针对于妖修，如果衍离还想飞升，就必定不能违背，这定然是作数的。因此，来此和妖修对战的人修也没有用武之地，除了那十几个陨落的修士，其余修士也应该回到自己宗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