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雾很慢地眨了眨眼睛, 眼神近乎支离破碎, 像一只被打碎的花瓶:“他正直、单纯、善良, 我当然喜欢他,不然要喜欢你吗?”怀雾笑了一下, 声音变得更缓慢,“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辈子只能在黑暗里遮遮掩掩的毒枭后代?”
怀雾感觉到拿破仑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要扯下他的头发,他也没有挣扎, 顺从得像是一只等待死亡的天鹅。
半晌,拿破仑嗤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公主殿下,你高高在上这么久,还不是落到我这个见不得人的毒贩手里了?”
怀雾没有说话,拿破仑泄愤似的甩开他的头发,他本来想着千万种折磨这位公主殿下的方式,但前提是他得反抗、他要挣扎,他必须要想逃跑又逃不了,只能被囚禁着一根根折断肋骨,没有什么是比把一个想活着的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能让人愉快,可他摆出了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对一切都听之任之,只能让拿破仑感到拳头打在空气里的憋闷。
“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得了?你这么漂亮,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拿破仑忽然又笑了,“正好,潘多拉还缺实验对象,公主殿下,你就留在我这里,等着被改造成金贵的宠物吧。”
“我相信,你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拿破仑最后捏住怀雾的下巴,欣赏片刻,低声笑了起来,“看看你这张脸,有哪个Alpha能拒绝你呢?”
怀雾眼也不眨,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漆黑的眼里只倒映着苍白的灯光。
拿破仑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转身离开。
他一走,房间里又喷进了气化药剂,药剂在空气里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网,密密缠住房间里唯一的Omega,怀雾手指颤了颤,短时间里接连受到两次药剂催化,他的身体受不了,信息素终于溢了出来。
蓝风铃的气息压过难闻的药剂味,充盈了整间房间。
Omega的发情期只有在和Alpha互相标记后才会有,大脑会根据Omega自身的状态,在心情愉快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催生出发情期,从而开放生殖腔。
开放生殖腔的Omega才有受孕的准备,也只有进入生殖腔,Alpha才能完成终身标记。
这个顺序是不能颠倒的,一二三必须完全符合规律,是漫长进化里、由基因选择的最佳方式。
为了繁衍出高质量的后代,进化出更完善优越的基因序列,基因选择“标记”和“生育”由染色体更稳定优秀的Omega做主。而这种药剂的意图明显是想打破基因制定的规则,强行颠倒顺序,让Omega被药物催化直接进入到发情期,把“标记”这件事的权利更替到Alpha手里。
Omega不喜欢Alpha时,是无法被标记的,即使信息素注入到腺体,第二天还是会消失,根本无法建立起完整的标记关系,医学上把这种标记称为“无效标记”。
Alpha想要和Omega互相标记,必须得让Omega感觉到爱意,Alpha的信息素里必须有着“爱”的激素,投资研发这种药剂的人显然对爱嗤之以鼻,只是想要拥有标记权。
可是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药物能打破基因设置的规则,公主殿下的免疫系统察觉到外来者的侵袭,轰轰烈烈地和它打起了架,怀雾感觉身体在发烫,意识变得昏昏沉沉。
反正已经落到了这里,怀雾也不怕情况变得更糟糕了,无论碰到什么,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能有办法出去。
公主殿下异常坦然地合上眼睛,没有抗拒身体给他的提醒,睡起了觉。
他这一觉睡得不算长,将要醒来的时候,他还梦到了江行,这只小狗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海洋里,竭尽全力向着他游过来,浑身的毛都被海水泡得湿漉漉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似乎能随时随地哭出来。
小狗叼住他的衣服,拼命拖着他往岸上游。
梦里的怀雾恍恍惚惚明白过来,他落水了,这只小狗是来救他的。
我才不要你救,公主殿下在心里想,你来得太慢了,江行。
怀雾来沙漠之星的时候没有用营养针,公主殿下很挑剔,无味的营养针是他最嫌弃的补充能量的方式,他的星舰上没有厨具,不过装了很多食品,运用最高超锁鲜技术,加热完毕后的新鲜程度和口感香气和刚出锅的菜肴相差无几。
被关到现在,殿下饿了。
但他也不会说,公主殿下蜷缩在原地,睡醒之后,气化药剂到了固定释放的时间,空气里又多出了难闻的药剂味。
这一天下来,怀雾差不多知道了药剂释放的时间,每次大概间隔八个小时,有人放毒,也一定会有人看着,怀雾并不担心没有人看到他。
第一天没有人进来。
第二天也没有。
公主殿下现在是饿得要没力气了,与此同时,他身体的温度渐渐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不会再烧得他迷迷糊糊了。
免疫系统打完了架,驱逐出外敌,并且拷贝了外敌的信息,建立了针对外敌的保护系统。
他的烧退了,而这种名为“潘多拉”的药剂意图并没有实现,刺激再强烈,伪发情期还是伪发情期,并不会让他催化出真正的发情期。
这样的情况不只是他一个人,这间巨大的底下实验室里所有被抓来作为实验载体的Omega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监控所有实验对象的医生皱起了眉。
这些研究潘多拉的医生不需要近距离检查实验对象,每一间房间都装备了扫描系统,可以扫描出人体的各方面情况,根据数据来分析实验结果,远比医生目测更准确。
现在这项实验又进入了瓶颈,人类是伟大自然的造物,想要逆天而行,他们这群研究人员还远远不够。
研发潘多拉至今,他们始终卡在这一关,潘多拉的作用还是和劣质春。药没什么区别,哪怕是真春。药,效果也比潘多拉要好,起码春。药还能让Omega流水。
拿破仑已经投资了大量金钱,每一分钟的实验研究都是在烧钱,再这么漫无止境没有意义地烧下去,只怕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研究医生一筹莫展之际,看到新来的实验对象某项数据很异常,他分析了一下,发现这位实验对象处于饥饿中。
医生:“……”
这个实验对象送进来的时候,拿破仑什么也没有交代,可他也不敢因为这点事就去联系拿破仑,他想了想,还是找到这个实验对象的房间,决定给他打一针营养针。
房门打开的瞬间,这个医生眼神就恍惚了。
他是个Alpha。
而这房间里的信息素,甜美到他从未想象过的地步,轻易就能勾出他的欲望。
这只是个实验对象……他这么想着,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一步步靠近了瘫软在地的漂亮Omega。
地上的Omega恍若未觉,似乎是迷糊了,又似乎是无所谓。
一心想死的人,大概也不会再在意自己遭遇什么了。
Alpha终于走到了Omega身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这个散发出甜美信息素的Omega据为己有。
他的动作僵在了这一步。
这个Alpha死于房间里的系统,怀雾眯起眼睛,看到房间右上方的墙角里探出的枪,枪眼极小,Alpha死得也无声无息,过了一会之后,血才流淌出来。
这把枪本来的用途应该是防止屋子里的人逃跑的,现在倒是用在了这个Alpha身上。
鲜血快要流淌到他这里了,怀雾没有动,片刻后,脸色阴沉的拿破仑出现在门前,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扔到了另一间实验室。
“看好他,”拿破仑对因为他到来而变得战战兢兢的研究医生们说,“别让他死了。”
医生们连忙应声:“是。”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怀雾弯了下唇角。
他一个人待着,只要想死,会有许多种办法自寻死路,除非让人看着他。
能接触到其他人,总比一个人被关着要好得多,算是进步。
怀雾扫了眼新房间,这间房间才算是真正的囚牢,被铁栏分割成许多小格子,一间房间有十个格子,却只有九个Omega。
怀雾被拿破仑推进了空出来的那一格,他虚软地倒进去,接着被扎了一针。
针头刺进去的瞬间,他险些维持不住自己一心求死心如死灰的状态。
这是一针营养针,打完,他饥饿的感觉消失一空,身体重新焕起能量。
公主殿下这回是真的安详躺平了。
第36章 喜欢吗?
士兵们在沙漠之星的降落点很隐秘, 正好是沙漠之星防御监控系统的死角,不过死角也意味着地理位置偏僻,他们落下来才发现这是一片丛林。
沙漠之星星如其名, 大多数地表环境都是金黄的沙漠,库伦金在沙漠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下王国,少数的几片丛林里布满了各种毒物,除了本土已有的毒蛇毒虫,大毒枭兴趣来了, 还会搜罗许多奇异的毒物放进去,有些水土不服挂了,幸存下来的毒性也变得更强。
丛林是大毒枭的后花园, 生活在丛林里的毒物就是天然屏障,所以即使这里有死角,大毒枭也不在意,不认为有谁能从这里活着出来。
士兵们的探测仪里显示出密密麻麻代表危险生物的红点。
没有谁敢轻举妄动, 所有士兵穿上了贴身的防护服,提前给自己打了一针广谱解毒剂,无声无息从探索舱里出来。
公主殿下被困的第三天, 在宇宙里漂浮的战舰收到了来自沙漠之星的私密信号。
秦扬还没来得及有反应, 一直在信号台前的江行就立刻链接上信号, 建立起了通讯。
这三天里,江行没有合过一次眼睛, 始终沉默地守在信号台前,就连他那只捏碎了呼吸面罩的手也没有管,士兵们想给他喷愈合药剂都被他拒绝了,最后只能草草用绷带包扎起来。这几天里,秦扬看着太子殿下这只手缠着的绷带被血浸透, 士兵们给他换绷带,接着又被血染红,像是一个不会终止的循环。
秦扬隐约明白了什么,太子殿下的爱人被关了,太子只能用这种自残的方式,用疼痛来发泄自己心里积压的焦躁和暴戾。
长时间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江行墨绿的眼睛都被蒙上了蛛网似的红血丝,神情阴郁得像一尊伫立在狂风暴雨里的铜像。通讯接通后,他张开了口,声音却没有立刻发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过了一会,声音才姗姗来迟,轻得像是悬浮的幽灵:“有消息了吗?”
士兵如实汇报情况:“我们刚抵达沙漠之星的城市边缘。”
沙漠之星的城市边缘住着的都是穷人、流氓、和只能以皮肉生意维生的性服务者,男女Omega都有,这里的建筑也是最差的,楼与楼之间的空隙很小,像是一排排梳齿,楼体表面是经年累月留下来的脏污,黑得看不清楼房本来的颜色。
许多过于陈旧的住宅楼楼体已经倾斜了,似乎随时都能在风雨里倒塌下去,但这样的危房,还是能听到房子里传出来的吵闹声。
士兵们仍在汇报:“库伦金禁止任何居民出行,但没有提供相应的生活物资,已经发生了一场小范围的群体暴动,又被人镇压了,看起来,只有库伦金的人才有自由通行的权利,我们会想办法混进去。”
江行茫然地转了下眼睛:“……好,注意安全,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这三天里,距离最近的亚特兰第四星系驻军已经到达了沙漠之星,其余队伍还在赶来的路上,亚特兰的突然集结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皇宫里收到了无数通讯,一半是被亚特兰保护的小国打来的,小国们提心吊胆,担心自己是不是要失去了这把保护伞,一半是意图和亚特兰结盟的王国打来的,还有一些,则是帝国发来了质问。
史蒂文是个医生,只对研究人体有兴趣,对政治博弈一窍不通,柏林是个智能系统方面的天才,偶尔兼顾杀人犯,对复杂的政体关系同样摸不着头脑,所有事都只能转接到江行这边来,他要安抚心惊胆战的小国,敲打一部分不安分的人,要扯出精神和几大帝国交锋,还要处理亚特兰内部的事务,就算他是个身体素质再好的Alpha,他也撑不住了。
江行转头想继续处理事务,没走两步,他就嘭一声倒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到了冰冷坚硬的钢质地板上,士兵们连忙过来扶他,江行挥开别人的手,声音嘶哑地说:“给我一针镇定剂。”
镇定剂可以安抚精神,用一针刚好可以解决他沸腾的情绪,士兵们没有反对,但紧接着,江行又说:“再给我一针肌肉诱导剂。”
士兵们犹豫了:“殿下,肌肉诱导剂是……”
肌肉诱导剂是兴奋药剂,可以让精疲力竭的人重新拥有力量,但这就是属于透支,药效过后,身体后遗症会更强烈。
“我知道,”江行不容质疑地说,“给我。”
士兵们只能再给他扎了一针肌肉诱导剂。
江行重新爬了起来,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前几天,他还在这里亲吻他的公主殿下,不过一晃眼,镜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才打过镇定剂,可江行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要跳出来了,浑身的血液变成了熔炉,烤得他坐立难安,江行深深吸了一口气,无从下手地攥紧了头发,困兽般原地转了几圈,随后一拳砸碎了平整的镜面。
现在在沙漠之星的人太少,还有一群豺狼对着殿下的机甲虎视眈眈,他不能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