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耐不住他一声声酥麻的叫唤,低声快速的说了句“好”。
“那你先唤声‘相公’给为夫听听呗。”段尘得寸进尺,趴在躺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拈着阿寻的发丝把玩。
“段尘,你莫要蹬鼻子上脸。”阿寻说的义正辞严,段尘委屈巴巴的息了声,心里想的却是,总有一天你会叫的。
段尘发狂伤人的事情,仙门百家并没有就此作罢。害怕是真的,但讨要说法时也理直气壮。
段尘被这些事情缠住,基本上日日待在自己的昌华府,看着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自家伤亡如何。
处理的也很简单粗暴,那些人是不敢真让堂堂正主给他们赔礼道歉,只不过是来求些银钱药草回去,补上亏损。毕竟本是高高兴兴来吃饭的,谁曾想缺胳膊断腿的回去了。
拖耗了将近五六日,才把那群人打发走。不过最后留下的少数门派,没有为自己求什么,反倒提醒段尘煞气不是好东西,留着自用并不是长久之计。
段尘苦笑两声,他当然知道,日日饱受煞气摧残是多么的痛苦,但无可奈何。偏偏就是他,天生煞体选择了他。
忽然,他脑中一丝清明闪过,他记得虽然煞气觉醒后常被折磨,但在寻伐雪死后的十几年里,自己一直都相安无事的。
隐约的,他好像看见了一层薄纱,薄纱之下,隐藏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往事。而这些往事,跟他的师尊、他身上的煞气,以及阿寻的残魂,息息相关。
段尘揉了揉山根,他三两句随意敷衍了那些门派,表示自己拎得清轻重。那些人知晓段尘性子,便不再多劝。仙界大陆的太平来之不易,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也正因如此,盛典那天,钟扶弱赤裸裸的挑衅并没有激起众人的深思,反而惹的大半门派不快。一开始很正常,他非得踩着段尘的龙尾蹦跶,结果害得大家同他一起受苦。
身处钟英派的钟扶弱,自然不知道这些抱怨。他的大儿子虽然被段尘打残废了,但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上门讨要说法的。
此刻他正坐在自己儿子的房里,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只剩半条命,气的胡子都歪了。没想到他用自己儿子下的赌,输的这么惨。
那些人真是生来做走狗的命,贪享安宁,正常人看到那天的一幕,不应该愤声震天吗,为什么还像哈巴狗一样舔着那个男人。
钟扶弱越想越气,打翻手边的一个茶壶。听到声响的侍从慌忙进来收拾干净,又小心翼翼退出去。
既然他们不愿掀起波浪,那就让他来撕开这表面的平静,让那些所谓的仙门看清楚,平静下藏着多么血淋淋的波涛汹涌。钟扶弱恶狠狠地想。
玉尘天外飞花,日月窗间过马。
外面早已不再是银装素裹的时候,花草们舒展腰身迎接着新的一年。
阿寻推了推还赖在他床上的段尘,有些抱怨道:“一天天的就知道往我这钻,冬天没少给你捂被子。”
段尘不以为意,懒洋洋的伸过胳膊,把刚坐起来的人一把带倒。阿寻不留神又栽倒在他身上,他气恼的锤了对方一拳,“一天天的,你不腻味吗。”
“怎么会,我恨不得一辈子跟你绑在一起。直到老了死了,让我们的骨血相融,到了地府我也是要追着你的。这样即便是生生世世,我们都不会分开。”
颇有些幼稚,却被他说的认真,阿寻忍俊不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万物皆发了芽,阿寻看着那颗抽芽的枇杷树,不禁想起了那个约定。只是想想,也让他红了脸。
闲来无事,阿寻去了子衿苑陪阙澜衣。他回来的这么久,时常有空就来陪陪他,现在在阙澜衣眼中,阿寻俨然成了除念卿外最好的朋友。
“阿寻阿寻,你带来的这个好好吃。”阙澜衣拿着阿寻带来的云片糕啃得正欢,吃的满嘴碎屑。
阿寻笑着给他擦了擦嘴,“好吃就多吃点,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阙澜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都吃掉,要留一点给沅沅。”
沅沅便是这子衿苑里惟一的侍女,却也算不上侍女。
当年那场战乱,不计其数的百姓家破人亡,沅沅就是其中一个幸存者。那时候她才只有四岁,一个人哭倒在战火里,看着成河的鲜血,身边的亲人倒了一个又一个,无论她怎么唤都没有人应她,她除了哭还是哭。
阙澜衣追击魔修跟到了那个地方,正好看到了嚎啕大哭的无助女娃。她没了亲人无依无靠,阙澜衣便把她带在身边。本想找个人家领养了,但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就已经变得痴傻了。
宋执把人接回清越山的时候,一团乱的古道门内,只有一个小女娃在陪痴傻的阙澜衣玩。而且看上去,小女孩更像大人,照顾着呆呆傻傻的大哥哥。
第56章 以身犯险
阙澜衣吃完一盘时,沅沅正好从外面收了衣服回来,他连忙一叠声的叫。
沅沅只是一介凡人,她从孩童起便陪着阙澜衣,一陪就是四十多年。从童年走到少年,又从少年走向中年,如今,再陪着阙澜衣从中年步入老年。
虽是五十多岁的人,但她一直扎着少女的发髻,因为她终身未嫁。
“衣衣叫我何事呀?”她笑眯眯的走过来。
阙澜衣将面前的点心糕饼推到沅沅面前,“你吃,给你吃,阿寻带来的,可好吃了。”
沅沅笑着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还不忘表情惊讶道:“嗯!真的太好吃了,谢谢衣衣。”
阙澜衣看着对方吃得高兴,自己也跟着傻乐。
阿寻看在眼里,如此一来放宽了心,知晓他这么多年来应该没受什么委屈。
离开子衿苑后,阿寻在半路上遇到宋执。那人比当年苍老了许多,饱经风霜的脸上,只剩下悲苦。
“念卿,我······”宋执见到阿寻后赶紧上前攀谈,开口后却发现无话可说,面前这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寻伐雪了。
“宋掌门,”阿寻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不知宋掌门唤的是何人?”
宋执怔愣在原地,彻底没话了。自从寻辞卿死后,他就一直在自欺欺人。当初,他以为自己帮寻伐雪编织了一场梦,其实是给他自己编的梦。
大梦终初醒,余生唯一人。
他苦笑着目送阿寻离开,如果真能说放手就放手,又怎么会成执念。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心里惦念的人究竟是阿辞,还是不知不觉间换做了念卿。
阿寻回到玉尘轩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进屋就被人从背后扑了个满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今日回来的这么早?”阿寻抚上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笑着问。
“嗯,那帮老匹夫真真的烦,我早早打发掉了。还是我家阿雪最好。”段尘弯身低头,在他的脖颈上蹭着。
阿寻用手抵着他乱蹭的脑袋,耐不住痒直笑起来。
“莫闹莫闹,赶紧去洗澡吧,你一身汗味。”
段尘乖乖的松了手,他向来非常听那人的话,唯那人命是从。此刻阿寻让他去洗澡,他就麻溜的扒光了自己,安静的坐在澡盆里。
段尘在里间沐浴的时候,阿寻独自在卧室把玩着玉石,忽闻一股异香。前世的记忆让他条件反射的闭息,但他眼珠一转,假装晕了过去。
不一会,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进来,许是做贼心虚吧,都没有检查阿寻晕没晕过去,把人扛着就跑。
他跑的太快了,阿寻腹部压在他肩上,一颠一颠难受的很。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拼命憋住那一口反胃上来的气,才不至于让这么卖力的小哥狼狈。
好不容易停了颠簸,那小哥也是个不知‘怜香惜玉’的,直接把阿寻往地上一丢,阿寻觉得自己肯定裂了半个屁股。
他偷偷打开一条眼缝,眼前这人不是钟扶弱还是谁,但他屏住呼吸不动声色。
钟扶弱把劫他来的人打发走,随后在这屋里踱来踱去。
阿寻纠结自己什么时候装醒才好,忽听木桶打水的声音,他立马睁开了眼。
“我、我这是在哪······”他故作柔弱,迷茫的环视四周。
“听说你是那旭尧仙君转世?”钟扶弱见他自己醒了,微怔一下,很快切入正题,“长的也很像。”
阿寻扑闪着的大眼蓄满了眼泪,故作惊恐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钟扶弱皱了皱眉,拨动茶碗里的茶叶,忽然将滚烫的茶水泼过去。阿寻来不及躲,大半泼在了手臂上,他惊呼出声,眼泪凶猛的往下淌。
见他哭的这般伤心不似作假,钟扶弱也只是半信半疑,他走过去揪住阿寻的头发,阴森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肉跟着直打颤。
“原来不是正牌,是个替身,那老妖魔当真是痴心极了。”说完他松了手,扔了一把匕首在他脚边,阿寻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瑟缩了一下。
“那老妖魔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我也能。你是想现在就死在这里,还是帮我做事?”钟扶弱负手站了起来,背对着阿寻。
阿寻哭的认真,哽咽道:“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听你的。”然而,钟扶弱背对着他,没有看到阿寻说完话后冷酷的眼神。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给我好好监视他,好处少不了你的。”说完转身踢了下那把匕首,“这东西赏你防身,日后我自会找人联络你。”
阿寻又恢复了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害怕的拾起匕首,实则在手中越捏越紧。他假装垂头哭泣,冷漠的扫了那把匕首一眼,确认上面应该是装了一种可以监视的法器。
忽然,钟扶弱掐住他的脸,扔了一颗药到他嘴里。他被迫吞下,咳嗽不止,心里恨不得马上宰了这奸猾小人。
“千魂丹,每隔一月来找我拿解药,带着你的情报一起,不然你会被这丹药吞噬灵魂,化为厉鬼。”
阿寻抠着嗓子,呕声连连,奈何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捏紧了手里的匕首,准备撕破脸皮,直接威胁他拿了解药省事。
外面传来巨大的爆破声,钟扶弱慌张的开门,外面已经烟火弥漫了。钟英派弟子四处逃散,没有一人在抵御进攻。
钟扶弱慌张的把阿寻扯出来,来到那发狂的人面前。
“主上这是何意,突然进犯我派。”
段尘闻声望过去,看见阿寻完好无损,眼中的红光微微淡下去,冷声道:“钟掌门绑了我的人,还问我何事。”
钟扶弱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小人不过请这位公子来我派做客喝茶,不曾想主上这般放在心上,忘了交代去请的人同主上打招呼了。”
段尘并不理会他的惺惺作态,手中凝出巨大的火球,向他砸了过来。钟扶弱瞳孔骤缩,把阿寻狠狠地往前一推。
看到飞过来的火光那一刻,阿寻下意识的闭紧了眼,这可不是一般的火,得烧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但他身上忽然泛起一层水光保护罩,迎面砸来的火球穿过他,未伤他分毫,直直冲向后面的钟扶弱。
钟扶弱见状,叫骂一声“狗贼”,拖着肥胖的身躯艰难的移动着。暗夜中一道旋涡逐渐展开,里面伸出一只手,毫不费力的拎起钟扶弱,消失在了黑暗里。
火光渐渐熄灭,段尘抱着阿寻快速的飞离了乱成一锅粥的钟英派。
第57章 城墙之上
阿寻看着满脸黑线的段尘,默默地待在旁边不敢说话。回到玉尘轩后,段尘将人狠狠地甩回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段尘,你不要······唔···”阿寻刚开口,就被段尘抱在怀里狠狠地吻。
段尘一手按着他的脑袋,抱得极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阿寻双手折在两人之间,动弹不得,仰着头被迫承受这深吻。
直到他快被憋死的时候,段尘才舍得放开。
阿寻抹了把嘴角,呲牙道:“小兔崽子,下嘴真狠。”
“阿雪都不曾想过我的感受。”他委屈巴巴的低了头,挨在阿寻肩膀上,似乎受伤的是他。
这招确实有效,阿寻瞬间觉得愧疚起来。他也是担心段尘,想为他除去身后之患,这才兵行险招。虽然成功的把作妖的人揪出来了,但自己也折损八千。
他摸了摸段尘的脑袋,刚想出声安慰,忽然被段尘拉住了手腕。
“这是他烫伤的?”
阿寻看过去,确实烫的挺严重的,红了好大一块,还起泡了。他抽回自己的手,无所谓道:“上点药就好了,没事。”
段尘眼底的红光若隐若现,“刚才就应该把那混账烤了。”
阿寻见他这样,把千魂丹的事暂时压在了心底。左右他还有灵力傍身,后山那温泉也有排毒之效,就算没有解药,也无甚大事。
那夜之后,段尘四处搜寻钟扶弱的消息。这个男人也真是心狠,说走就走,把他那两个废物儿子都扔在了钟英派。
段尘去的时候,钟如照还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钟如焘有些疯了的光景,不停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任谁靠近都大喊大叫。
钟英派没了主事的人,钟扶弱那些叔伯兄弟不管派内事务,却在争执那掌门之位。一时间,钟英派成了无头苍蝇,段尘在这乱糟糟的门派里,查不到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仔细回想起那道旋涡,似乎有些像魔族的遁空术。但如果是魔族人暗中相助的话,他不可能一点讯息都收不到,毕竟他体内的煞气,连接着世界所有的妖邪鬼魔,能够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