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哪门子哥哥!”诸成玉正懊恼自己没法照顾兄长,听到祝让的话,立刻生气了,“凌云是我正经哥哥,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倒是没有往亲缘关系上想,因为忠信郡王父子的事情做铺垫,诸成玉只觉得这个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君子,也是个冠冕堂皇的小人。
祝让听到诸成玉的话就知道,这孩子并不清楚,凌云和花主没有关系。
诸成玉和沈映雪差不多,从小在外流浪,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同的是,凌云此刻回到了生父的怀抱,而沈映雪没有,他被花主霸占了。
祝让轻笑一声,没有理会诸成玉,只对沈映雪说:“走,我们出去洗脸,热水已经烧好了。”
他要好好对待沈映雪,跟他打好关系,才能骗他离开簪花巷。
“哦。”沈映雪跟着祝让走了两步,挣开他的手,回头牵着诸成玉,“弟弟也一起。”
他扮演花主的时候,没有机会对诸成玉释放善意,看他一个人行走,就忍不住觉得心酸,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
诸成玉长得漂亮,在他面前还很乖,虽然三观不正,但是已经找到了好老师,有这么一个弟弟也挺好的。
诸成玉被沈映雪牵住手,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眼睛有些发酸。他虽然看不到兄长的身影,但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诸成玉估计着他的哥哥个子很高,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从来没有人对诸成玉释放过这样的善意。
他的眼睛还没有瞎的时候,看到的那些面容,都是带着憎恶与嫌弃,还有一些人深深地恐惧他,仿佛他真的是个鬼,或者吃人的妖怪。
果然只有至亲的人才不会嫌弃他。
诸成玉被沈映雪牵着手,仿佛从黑暗中被拉了上来,也像是溺水的人,难得能顺畅的呼吸。
如果哥哥没有疯就好了。
想到这里,诸成玉对忠信王府的几个人恨意更深。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几个人抓起来,好好折磨一番,给哥哥报仇。
两个人出来洗完脸,祝让给沈映雪梳好头,带着他去前面的院子里见人。
沈映雪牵着诸成玉的手,悲伤地发现诸成玉比他走得还稳当。
尽管眼睛看不到,诸成玉也不像是第一次来,对这院子里的格局熟悉极了。沈映雪自己则是满眼的马赛克,比诸成玉还像个瞎子。
“哥哥小心。”沈映雪走到台阶处身体一点都没有变化,还像是在平地行走一样,诸成玉连忙扶了他一把,“哥哥看着点地上,别摔了。”
沈映雪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叹气。
祝让道:“你倒是对这里很熟悉,莫非以前真的在这边居住过?”
他打听出来这个院子已经十来年没人住了,如果诸成玉在这里呆过,也是几岁时候的事情。
诸成玉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沈映雪道:“我也想知道。”
诸成玉立刻温顺起来:“我小时候跟着姨娘一起住,姨娘总是打骂我,还不给我吃的,经常把我关在门外,不让回家,我就只好找地方休息,恰巧姨娘家离着这边不太远,这里又年久失修,没有人来,我偷偷过来躲个清净。”
诸成玉知道花主最吃这一套,无论他惹爹爹多生气,只要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再说一下自己的过往,爹爹都会对他心软。虽然不知道哥哥是怎样的性情,估计和爹爹差不多。
“那时候我眼睛还能看到东西,知道躲着人走,也能自己找些野菜,或者偷一点别人不要的剩菜吃。时间久了就被人发现了,他们闹着要找贼,我心里害怕极了,要是被他们抓住,又是一顿毒打。挨了打倒也还好,要是打得身上疼,就没法行动,又要饿好几天肚子。
“我就躲在了这个地方,翻墙逃走,没有被人抓住。那些人找不到人,又疑神疑鬼的,见我样貌有异,就说这里闹鬼。”诸成玉说,“我在姨娘家时,姨娘怕别人看到我,都是用布巾手帕让我包住头发的。也幸好这边离着姨娘家有一些距离,他们没往我身上想。”
沈映雪在心里默默感慨,诸成玉真的太难了。
跟他的童年对比,这点马赛克又算的了什么?
他抓紧了诸成玉的手,问道:“后来呢?”
诸成玉说:“后来姨娘死了,以前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也死了,我就在这边安心住着,直到养父过来接我,去了青羽宫里。”
祝让侧目看了他一眼。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小子没有表面这般纯良无害,恐怕他口中的话,只有七成真。那些人的死,肯定和他有关系,这话里的顺序,大概也要换一换。
不过都是些陈年往事,不值得探究,他只要防备着此人,就不怕他背地里捅刀子。
可是这个堂弟就不一定了。
他还是魔教教主的时候,就被人算计得很惨,现在人疯了,说不定真的会被诸成玉这些话打动。等诸成玉什么时候不屑伪装,露出真面目,沈映雪应该还会被重重打击吧。
祝让并不打算提醒沈映雪,对一个疯子言语劝解,应该也是没用的。他只想等着沈映雪自己发现这些人信不过,自然会转向温柔可靠的兄长,跟他回王府里去。
堂屋里坐了几个人,他们身上都很狼狈,衣服上沾着血迹,面貌上也带着疲惫。
兰锦本来不想用那些阴损的招数的,可是颜家的人实在紧追不舍,后来又来了另外一批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看着也像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兰锦发了狠,趁着夜色走小路下来,在他们的饮食和水里下了毒,一气毒死了大半,接着几人带着簪花巷的人冲下山,跟剩下的拼了个彻底,人都杀干净之后,匆匆离开那边。
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诸成玉留下来的记号,跟着记号走,终于找到祝让这里来。
兰锦的眼睛里都似乎带着红色,他的武功虽然不算好,但是准备好的毒非常厉害,死掉的那些人,有不少是死在他手上的。
此时尽管疲惫,兰锦也不敢展露出弱态,就怕祝让看他们疲软,让那些侍卫对他们下手。纵然有诸成玉可以保护沈映雪,他们依然不确定,诸成玉能不能打过祝让。
万一祝让在这个时候翻脸,拿沈映雪作为人质要挟,簪花巷就此可以解散了。
沈映雪和诸成玉手牵手来到这边,看到那几个杀气腾腾的人,脚步顿了一下,后退小半步。
沈映雪对系统说:[终于有点刀口舔血的样子了!看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战损美人!如果这个时候有手机就好了,拍张照片,都能当做游戏cg,此情此景视觉冲击太强了,满满都是张力!]
系统说:[下个阶段就有手机了。]
沈映雪知道任务强求不得,手机倒是在其次,他主要是为了欣赏这副美人图。他对系统说:[如果能把他们脸上的马赛克去掉就好了。]
系统说:{都是随机的。]
沈映雪问:[这一幕和主线任务有关系吗?你在计算一下,说不定和上次一样呢?]
系统说:[没有。]
沈映雪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失落地叹气,看着那几张糊了马赛克的脸。
兰锦依然是猫猫头,但是猫猫眼睛变成了竖瞳,像只凶猛的老虎。荀炎和江寒枫的马赛克是一样的,直接糊掉了脸,荀炎穿着黑衣,看不到衣服上的血,江寒枫一身白衣,下方的衣摆,还有左手的袖子被血染了大半。
其他人沈映雪不认识,不过也都差不多。
他们身上大概也有伤,但是站的非常挺拔,就像伫立在风雪中的青松,各个气势十足,杀意凛然。
只是在见到沈映雪退缩的动作之后,那股杀意突然就散了。
沈映雪茫然地看着屋里。
江寒枫道:“凌云。”
沈映雪只觉得这声呼喊里饱含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像是在克制忍耐着什么,但是太复杂了,沈映雪也不知道江寒枫脑补的东西,无从推测。
他还想往后退,余光瞥到旁边紧紧盯着他的祝让,突然想起来,“凌云”闹着要找江寒枫,想来一定是对他感情深厚,他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冷淡才对。
现在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等着他的反应,沈映雪压力倍增,直接进入状态,急切地往江寒枫那边走,结果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到江寒枫怀里。
沈映雪顺势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正想喊他的名字,又觉得直接喊名字太生疏了,要是叫“寒枫”又怪怪的,喊“枫哥”,沈映雪觉得有点矫情。
干脆什么都没有喊,只在他怀里蹭蹭。
江寒枫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知道凌云特意来找他,又是欣喜又是担忧,看到凌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他确实想把凌云拥入怀中,但又觉得那不是君子所为,趁着凌云神志不清,对他动手动脚,既不是两情相悦,也未免太不尊重凌云了。
江寒枫一直克制着自己,从来没有过于亲密的行为。
谁想到,凌云见到他之后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江寒枫缓缓伸手,也拥抱住他,内心全然是心满意足的喟叹。先前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和渴望,直接得到了满足,江寒枫感受着凌云身上的温度,觉得就算这样死去也没有遗憾了。
他果然馋凌云的身子。
紧接着,江寒枫就发现凌云在他怀里轻轻地颤抖起来,他连忙看向凌云,发现凌云眼睛里带着水光,江寒枫的心像是被人扎了一下,他拍拍凌云的后背:“对不起,离开你这么久。”
凌云那双如同烟云笼罩的眼睛含着满满的情谊看向他,然后猛然一颤,伏在他的臂弯,垂下头呕吐起来。
江寒枫:“……”
凌云确实说过,看到他的脸会眩晕,恶心,想吐,没想到竟然真的吐了。
江寒枫一时间不知所措,扶着凌云瘦弱的身体,任凭他将大半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兰锦赶紧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试过脉象之后,按了他几个穴道,“公子一路舟车劳顿,本就没有休息好,又担惊受怕许久,骤然见到你,欣喜异常,情绪激荡下才有这般反应。”
沈映雪被兰锦戳完,觉得好受很多。
他刚起床没多久,还没吃饭,身上没什么力气,懒洋洋地靠在江寒枫身上。余光瞥到祝让之后,立刻调整脸上的表情,转身又抱住江寒枫,委屈道:“你抱抱我。”
江寒枫一把将人抱起,对其他人点了点头:“失陪一下。”
兰锦留意到了沈映雪的神态变化,知道他是碍于祝让,迫不得已逢场作戏,可是心里还是难受得很。他努力开导了自己几句,默念这都是假的,主人不喜欢江寒枫,江寒枫也不喜欢主人,他们之间只是利益往来,才好受起来。
倒是荀炎,似乎并不知道沈映雪和江寒枫背后的交易,看着江寒枫抱沈映雪离开,还有一点恍惚。
诸成玉倒是接受正常,因为江寒枫之前就跟他说过,他喜欢凌云。
诸成玉觉得江寒枫这个人还行,可是当他和凌云相处过,了解了凌云的为人之后,就觉得江寒枫配不上他哥了。
祝让淡淡笑道:“江二庄主和凌云的感情还真是好,他们两个莫非……”
诸成玉立刻想起来,这里还有个觊觎哥哥的臭男人。诸成玉笑着说:“江寒枫喜欢我哥哥,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之前在玉鼎山庄的时候,哥哥就和他定了亲,发誓绝不再娶,与一般的契兄弟不一样,外人谁都不能插足。”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荀炎听到“在玉鼎山庄”时,心里更加沉闷。他们都知道,沈映雪被带到玉鼎山庄两个月,两个月时间太长了,江寒枫又喜欢沈映雪,又无人监管,做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阻止,沈映雪落到他手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荀炎神情愈发冰冷:“我出去看看。”
兰锦道:“公子与江寒枫许久未见,正是情意绵绵的好时候,荀大人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了。”
他相信主人,哪怕主人神志不清醒。
做戏就要做全套,江寒枫日后,或许会成为花主和忠信王争抢凌云的重要棋子。祝让是忠信王的眼线,绝对不能让他发现不妥。
荀炎听到兰锦的话,淡淡看着他,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江寒枫应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沈映雪动手动脚。只是他害怕沈映雪被刺激得发病……不过江寒枫已经和沈映雪私自相处过很多次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江寒枫抱着沈映雪来到了院子里。
这所宅院已经被人前前后后打扫过了,虽然地上有些尘土,倒也不算太脏。
出来之后,沈映雪就开始走神,不像刚才满心满意都是他。
江寒枫有些失落,寻了个台阶坐下,横抱着沈映雪,没舍得放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在想什么?”
沈映雪回神,就发现他几乎躺在江寒枫的怀里,不过还挺舒服的,江寒枫练剑多年,手臂力气很大,身上有肌肉,但是放松的时候并不硬,反而很有弹性。
他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视线越过江寒枫的脸,望向天空。
江寒枫心想:刚才不是很热情吗?怎么突然就变得冷淡了?他虽这么想着,心里其实不太好意思开口,看了凌云一会儿:“还难受吗?”
沈映雪摇摇头,抓起江寒枫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胃上,“帮我揉揉。”
江寒枫顺从地帮他按。
这段日子凌云瘦了不少,一看就是在路上吃苦了。兰锦说说起他们遇到的伏击,江寒枫只觉得惊心动魄。就算是普通的江湖人,遇到这么多事情都未必活下来,凌云这样一个琉璃般的人,怎能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