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辰捂着脑袋躲开了他,“我哪有嘲笑你?我是实事求是好不好。你来救我我很感激,但是就凭你那两下子,如果没有大侠的话,恐怕只能是来给我陪葬。”“我……”南宫锦被气得哑口无言,忽然将银子塞到他手里,转身便走。
“你要去哪里?”南宫辰问。“拜师学武!”南宫锦高声答道,“你赶快回家吧,别让义父担心!”
第六十章
多年以前,洛红鸢偶然来过一次腾龙镇。那时,他从未注意过,这小镇上竟有一间由“无间”控制的所谓的南风馆。在客栈里,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从小教自己武功的蝎娘。然而当时他还在犹豫,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找“无间”报仇。
他擅长易容和轻功,可要论杀人的功夫和计谋,他便比姐姐差得远了。要他一个人去对付“无间”,或许就像洛渐青先生说的,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一场注定会以失败告终的战斗,还有必要为之搭上性命吗?
他觉得自己这些天可能是中了邪了,否则怎么总是会想这样的问题?
当听到南宫锦的请求时,他知道,他躲不过去的,注定,他要和“无间”有一次正面较量。
夜已深,他身上的银子已不多,便在郊外随意寻了间破庙睡了下来。
睡着睡着,他做了个梦。梦里,他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过来,拉起他的手,问道:“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真是可恶的问题,可恶的人,他握起拳头便要打他,却挥了个空。
正疑惑间,忽见那人站在前方不远处对他微笑。那种宛如冬日阳光般温暖和煦的微笑,真是令人讨厌。不知道的人看到了那种微笑,还以为他真的是那种既高贵又亲切、温润儒雅的人,其实都是假的,他就是个大坏蛋!一个好色、下流的大坏蛋!
“坏蛋,滚开!”他怒骂一声,突然惊醒,抬手摸了摸脸,竟然有泪。回想起刚才的梦,梦中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有着一张清晰无比的脸——慕容明燏。姐姐离开之后,这个名字他一次都没有想起来过。
事实上,他是不敢想。他和慕容明燏的事情,姐姐并不清楚。因为慕容明燏,他和姐姐之间第一次有了秘密。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背叛了姐姐。这一切都要怪慕容明燏,都是他的错!慕容瑞俨的儿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他的泪又是因何而流?
三日之约很快就到了。
然而当洛红鸢踏入凤露苑的大门时,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此时的凤露苑,没有了萦绕耳边的丝竹之音,没有了摆放在桌上的珍馐玉酿,也没有了依偎在一起的浓妆淡抹、姿容姣好的少年郎和财大器粗的客人。只有鲜花还依然摆放在原来的地方,依然娇艳而美丽,只是在一片死寂的大厅中,显得它们也少了些生气。
他一面警觉地四下张望,一面走上了大厅中央的舞台。
突然,大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大厅里的所有烛火一齐熄灭,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他警惕地转头望向身后,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听说你想见本座?”那声音温润细腻,有如春风拂面,然而在寂静漆黑的大厅中,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怔了怔,“百里春风?”
“没想到啊,三年不见,你还记得本座的声音。”
他冷笑了一下,“你的声音,想忘都难吧。”
第六十一章
“你的嗓音从前也是清脆悦耳,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的嗓子怎么会成这样,你不清楚?”他一边答着话,一边仔细辨别着那个声音的具体位置,“你是新任的无间城主?你娘死了?”
百里春风轻笑了一声,道:“母亲若是知道有人这样诅咒她,恐怕你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够。”
听着他的话,洛红鸢的身子忽然轻飘飘地掠起来,蹿上了二楼,手中的剑径直刺向垂下来的帘幔——他看到这里的视野最开阔,也最便于隐藏自己,而且尽管对方很谨慎,还是不小心露出了衣裳的一角。
然而就在剑锋划破帘幔的一瞬间,洛红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反应何以这么慢?连闪避都不闪避。
用剑挑开帘子,后面真的有一个人,但这个人竟然是南宫锦!
他迅速地收了剑势,紧接着,便看到从脸色惨白的南宫锦身后走出了一个人,身形颀长,貌约二十岁左右,身着一袭玄色滚金边锦缎长袍,面庞洁白,轮廓柔和,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但此刻他嘴角上扬,的确是在笑着,手中一把画着桃花的纸扇轻摇,淡淡道:“反应挺快嘛,说明你的功夫没有退步。”
洛红鸢没有理会他,首先望向南宫锦,确定了他的身上没有伤之后,才严厉地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宫锦还没有从刚刚差一点就刺穿了自己的那一剑中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子……子华找了大侠三天,没有找到,突然碰到了这个人……”
“大侠?”百里春风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角,“我们的小杀手如今出息了,都成大侠了?”洛红鸢望向他,冷冷道:“我和你之间的事,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放了他。”
“无关的人?”他伸出手摸着南宫锦的头,“既然无关,你为什么要救他?难不成真是出于那所谓的侠义之情吗?”南宫锦在他的抚摸下瑟瑟发抖,瞪大了眼睛求助地望向洛红鸢。“你没有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没有。”洛红鸢道。
百里春风用扇子抬起南宫锦的下巴,笑容轻浮,道:“这位小友的脸长得还不错,勉强可以给我当个奴才。”
洛红鸢眼中精芒突现,扬起剑便朝着他刺了过去。
百里春风不慌不忙地用折扇格挡开他的剑,一面自如地应对着他的攻击,一面微笑着道:“你一直是无间中数一数二的顶尖刺客,也的确有所进步,但是莫要忘记,你的武功都是无间教给你的,你的一招一式都在本座的预料之中,所以,你是打不赢本座的,更别妄想杀了本座了。”
洛红鸢牙关紧咬,尽管不愿意,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每一招都被他料到了,而且还能利用他招式中的弱点准确地给予反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第六十二章
几十个回合下来,洛红鸢渐渐体力不支。
百里春风手拿的折扇中突然飞出数支翎状飞镖,尽管他迅速灵活地闪避了开,还是不慎被一支飞过自己肩侧的飞镖擦破了点皮。他没有在意。
但就在他挥剑准备再战的时候,忽然发觉手中的剑变得无比沉重,仅仅只是握着它就十分吃力,更别说用它杀人了。
勉强咬牙坚持着又战了几个回合,百里春风忽然用扇子击落了他手中的剑,一脚踢中他的肚子。
他倒了下去,而且再也没有爬起来。
“大侠!”南宫锦惊唿出声。
他费力地坐起来,看了一眼肩头的伤口,喘着气愤怒地望向百里春风,“卑鄙!你不是说我打不赢你吗?为什么还要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百里春风走到洛红鸢身前,伸手轻轻一把便将他推倒。他想要再爬起来,却被他一脚踩住了肩膀,无论他怎么拼尽全力都无法推开那只脚起来。
南宫锦在一旁吼道:“混蛋!别碰大侠!”向他扑了过去。
但百里春风只是轻轻拂了一下衣袖,南宫锦整个人便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百里春风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俯视着洛红鸢,傲然道:“虽然我确定你赢不了我,但是既然有办法可以让我快速击败你,为什么不用呢?你说我的手段下三滥,可是在我看来,手段只分两种:有效的和没有效的。你不得不承认,本座的手段实在是有效得很。”
洛红鸢恨得牙根痒痒,却冷笑着道:“既然如此,就别废话了,杀了我!杀了我我就可以和姐姐团聚了!”
百里春风蹲下身,伸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你杀了本座三个优秀的刺客,按理来说,本座的确应该送你去见毒蛾,可是……”他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无间”花了那么多时间培养你,当初失去你的时候我着实心疼了好一阵。今天终于找回了你,就这样让你死,还真有些舍不得。”
洛红鸢咬着牙,梗着脖子冷冷地与他对视,紧握起的拳头却不禁有些微微的颤抖,保持着声音的冷静,道:“你再舍不得,我也不可能再为你做任何事、杀任何人了,所以你也只能杀了我。”
为了将这些孩子训练成能够完美地完成任何任务的顶尖刺客,“无间”往往要对他们采取很多非人的手段。若是要洛红鸢重新再经历一遍那些折磨的话,他宁肯现在就死在他的手上。
可是百里春风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似地,道:“你说得没错,对于一个刺客来说,你的确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但是……”说着,他把手放到洛红鸢的颈部,轻轻揭起了一层皮,当这张皮完全被揭下来时,洛红鸢原本的面庞便显露了出来。他极有魅力的桃花眼在他的脸上来回扫着,洛红鸢却感觉脸上就像有一把刀在来回刮着一样不舒服。
只听他“啧”了一声,说道:“通缉令上的画像真是连你的一分神韵都没有画出来,如今你出落得这般姿色,若是留在本座身边,供本座取乐,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六十三章
任洛红鸢平时再冷静,此时也不免惊讶地赫然瞪大了眼睛。他知道百里春风从不说笑,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做到。
——如果真的沦为这个恶魔的玩物,那滋味一定比死还难受。
想到这一点,他不禁伸手想去摸自己的剑。可是剑离他太远了,百里春风更不可能给他时间爬过去够。
犹豫片刻,他忽然张开了嘴——他想要咬舌自尽。
可百里春风却不让他如愿,伸手用力掐住了他的下巴,冷笑着道:“想死?从我把你捡回无间城的那时起,你的命就是属于我的,只有我允许你死的时候,你才能死。”
洛红鸢的眸中掠过了一丝绝望。
这天晚上,凌蛟要和已“病了”一个多月的慕容明烁“亲近亲近”,却被他狠狠打了一巴掌,又咬了一口。他红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眼神看来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凌蛟不敢再用强,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的这只小野猫,若是真的逼得急了,咬舌自尽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他不敢冒这个险。
欲求不满的他闷闷不乐地离开军营,独自在腾龙镇最繁华的一条花柳街上闲逛。
不知不觉走到了凤露苑的门前,见一些簪花戴柳的俊俏少年正站在门口笑语盈盈地招揽客人。
他知道这是一家南风馆,不过从来没有光顾过。今天他刚被小野猫拒绝,正愁无处发泄,便走了进去。
苑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目之所及皆摆满了各种各样娇艳欲滴的鲜花,芳香氤氲。许多穿着轻薄衣衫的少年穿梭其中,招唿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带他进来的少年虽然不认得他,但见他打扮、相貌与常人不同,令人有些望而生畏,便识趣地引他坐到了一个靠近舞台的雅座。
凌蛟落座不久,就有一个容貌妖冶的小倌贴了上来,道:“爷是第一次来凤露苑吧,以前没见过呢!爷长得真英武,尤其是这胡子,好有男人味啊……”
凌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比自家那只小野猫差多了。
但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悄然登上舞台的一个姑娘吸引了。
伴随着泉水般清亮的乐声,她开始舞动。
她削肩细腰,身着冰蓝色的舞裙,外罩雪白色的轻薄纱衣,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时兴的发髻,满头珠翠也是优雅别致,一点也不艳俗。脸上却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吐露着脉脉柔情。
而她手持一柄系了一条蓝色剑穗的无刃长剑,白纱衣里露出的两截莲藕般雪白纤细的胳膊并不如它们看起来的那般无力,舞起来竟然兼具了灵动潇洒和柔媚至骨。轻盈飘动的裙摆如海浪般上下起伏,在这余热未退的暮夏时节给满座观众提前带来了阵阵凉意,让人移不开视线。
但凌蛟不禁疑惑,这凤露苑上上下下,从挂牌的小倌到端茶送水的小厮、杂役,全部都是男人,怎么会有女舞者呢?
坐在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捻着下巴上的胡须,道:“凤露苑又让人家少年郎扮女装了。”说着,他搂紧了怀里的少年,笑眯眯地对其说道:“你若是也扮起来,定然比台上那个更加俏丽。”惹得少年在他怀里一个劲地撒娇。
原来是这样,倒是情理之中,毕竟是南风馆嘛。
第六十四章
舞跳完了,老鸨走上台,面向众人道:“感谢列位贵客来到凤露苑捧场,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新人。”说着她执起了舞者的手,“这位就是我们的新人,红鸢公子。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捧场!”
“红鸢?”凌蛟记得,刺杀大王的人就叫红鸢,难道是重名?
底下响起一片叫好声,不过也有人叫道:“舞跳得这么好,却蒙着脸不敢见人,不会长得很难看吧?”老鸨佯怒道:“瞧这位爷说的,我的凤露苑有过长得难看的人吗?就给你们看看!”
说着,她便伸手扯下了他的面纱,顷刻间,全场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