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虫说了太多,等他终于说完,轮到郁孟若发表意见,年轻的雄虫也没那么清晰的思路逐条反驳,只好随便捡了让自己印象深刻的言论反驳。
“你、你和莱特根本不一样,你不是因为怕被惩罚才给我断后的!就算行为一样,对我来说想法不一样就是完全不一样!你给其他虫族断后,他们没回去帮你,所以我也不应该回去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和其他虫族也根本就不一样!!!”
说到这里,郁孟若倒不想炸裂了,他简直快要憋不住眼泪了。过去生气的时候他都是刻意表演委屈,现在好了,主演倾情入戏,自然演绎真实的自己。
沙尔卡也看得出是怎么回事,终于还是心软了,顺着他哄道:“当然了,我知道您和其他虫族不一样,我没有说您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更重要……”
发现沙尔卡态度的转变,郁孟若更加坚信自己没错,梗着脖子提高声调,开始他比较擅长的无理取闹,誓要把沙尔卡拉进自己更擅长的领域,然后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雌虫。
“为什么我更重要?!因为你觉得我更重要,其他虫族觉得雄虫更重要,所以我就必须觉得我特别重要,就不能有我自己的想法了吗?有些人……虫族,着火了还惦记着要拿上值钱的东西再跑呢!我要救你,总比冲回去拿东西重要点吧?你不是一直都说我是什么样的都能接受吗?那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凭什么说我不对——!难道你之前是骗我的!!!”
沙尔卡被质问得头晕,心态也不复之前的冷静,顺着郁孟若的思路想了想,略显虚弱地解释说:“我……我怎么会骗您呢……我也不是在说您不对,但对一个家族来说,成年雄虫家主只有一个,失去您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郁孟若又抓住了这句话里的漏洞,生气地大声嚷嚷:“什么家族!哪有家族?!对了我刚才还没想到,你凭什么说我肯定会有其他雌君雌侍还有一大堆孩子,那都是什么鬼东西?!没有,我才不会养那么多雌虫给我找麻烦!你说你和其他雌虫都差不多,那他们要是也和你似的天天教训我怎么办?!你只有我一个雄主,我也就只有你一个雌虫啊!我失去你的损失难道就可以估量了吗?!”
沙尔卡也是第一次听郁孟若把嗓音提到这种音量,而且虽然雄主不是故意的,但他确实不太能娴熟地控制好自己的精神力,虽然没给他造成任何伤害,但充沛的精神力量包含着雄虫不被理解的委屈萦绕在他周围,充分展示了雄虫现在的心情,简直比给他造成什么伤害还要难于应付。
沙尔卡狼狈地试图让这场对话变得冷静一点,有逻辑一点。
他说:“雄主,请您不要和我置气。您现在选择了在边境建设自己的星球,还收服了这么多原始虫族,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单靠自己就承担起一切工作。再说您现在说只需要我一个雌虫,只是因为您现在只选择了我这么一个雌虫。当您接受其他雌虫,给他们接近您和您相互了解的机会,您会发现其他雌虫也会像我一样忠于您,万事为您考虑……”
雌虫眼神真挚地望向郁孟若,竭力让自己的情绪也变得虔诚起来,希望雄主能看在他真诚的份上,好好考虑他说的话。然后,他惊喜地发现,雄主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静了下来,突然就不那么生气了。
沙尔卡松了一口气,误以为雄主已经被自己说服了——这当然不是真的。
郁孟若不生气了,不是他认同了沙尔卡,只是他发现,沙尔卡在军事啊之类的领域确实比他强得多,不过可惜了……大概是雌虫的功课里没有社会学哲学什么?
郁孟若作为一个从小在种花家长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信奉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利益驱动规律。他觉得沙尔卡太狭隘了,一个只能靠家主的婚姻关系和精神控制维系的家族,能大到哪里去?
既然沙尔卡一直在讲得失,非要排除了感情,把他们俩的生命放在天平上撑重量,郁孟若决定就顺着他讲讲道理。
他收敛了怒气,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可能的,沙尔卡,你说的根本就不对!你不懂,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注定只能有一个雌虫的。”
年轻的雄虫认真地说,“你现在确实是万事为我考虑,但假如我有许多雌虫,你还会全心全意为我考虑吗?假如我收了……”说到这里,郁孟若扒拉了一下自己认识的雌虫,从中居心叵测地挑了一个最能挑起沙尔卡怒火的来举例,“假如我收了利奥伯德的那个雌虫副官吧!就是叫亚恒那个。我收了亚恒之后,就不喜欢你了,更喜欢他,天天为了他欺负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我吗?”
沙尔卡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突然听到亚恒的名字,虽然内心确实隐隐不舒服,但雌虫仍然坚信就算是亚恒也不可能动摇自己坚定的信念,于是沉痛地说:“我会的,雄主。”
郁孟若也没想这么简单就说服沙尔卡认同自己的观点,继续畅想道:“那么,假如亚恒生了我的孩子,就叫X吧。沙沙,你也生了我的孩子,叫Y。X和Y都是雄虫,就像我和那个郁继如一样,互相看不顺眼,一有机会就掐架。
我都已经更喜欢亚恒了,当然也更喜欢X这个孩子,就是不喜欢你生的Y。虽然沙沙你的孩子Y更有天赋,但我就是不培养他,天天把所有钱和精力都放在X身上,打算让X继承我的家业,然后不让Y和他喜欢的雌虫在一起,非要拆散他们,让他和不喜欢的雌虫在一起联婚生孩子。”
这些事听起来也不是很离谱,有些确实发生在郁孟若自己身上。虽然郁孟若的语气夸张显然觉得他说的话不可能成真,XY的代号也减轻了带入感,但沙尔卡仍然感觉到一阵窒息。甚至,他总觉得雄主应该是真的对亚恒有点兴趣。
——因为过去他在面对雌虫的时候,除开在直播间营业的时间外,一向都非常避嫌,不要说主动调戏了,连送个东西都要由他中间帮忙传递,说话都恨不得由他转达。
可是这样的雄主,却偏偏当面说过想从利奥伯德那里把亚恒要过来这样的话!
郁孟若留意到沙尔卡脸色和情绪上的变化,感觉这波稳了,于是继续绘声绘色地说:“然后呢,X的品行不好,做事没有底线——亚恒不就是那个样子吗?养出这种孩子合情合理符合逻辑。我老了糊涂了,做事越来越没条理,脾气越来越怪,越来越偏心,X还是记恨Y,于是就开始出手陷害他,我呢,我当然是一直帮着X啦。”
虽然说到这里,再灵魂拷问沙尔卡,他可能已经说不出来能做到“还是万事以雄主为先”,但郁孟若的思路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地流畅起来。
“我把你和Y赶出家门,就算你生病了,也总是晚给你们生活费。Y在雨夜里上门来要钱,我不但不给,还把他抽了一顿。X和Y喜欢上一个雌虫……”
雄虫把过去做人类时看过的某部知名电视剧剧情,挑着经典剧情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把没见过世面的虫族雌虫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直视着沙尔卡的眼睛,认真地问,“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沙沙,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能保证自己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仍然像现在这样,做每一个决定都为我考虑?”
沙尔卡脸色铁青,沉默了一会,垂死挣扎道:“雄主,您……您不会做那样的事,我、我如果有了孩子,那也是您的后代,不是您的敌人。”
“那可不一定。”郁孟若耸了耸肩,没有拆穿沙尔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事实,胜券在握地说,“你刚才也说了,我不是沙沙你这种为谁都愿意断后的雄虫,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的。像我这样长得好看的雄虫是不需要良心的,我对我不喜欢的虫族特别无情无义无理取闹来着。”
说到这里,年轻的雄虫笑了起来,语气凉飕飕地把真实的自己毫不遮掩地剖开来展示给面前的雌虫。
“当我只有你一个雌虫,你也只有我一个雄虫,我们两个是利益共同体,没有任何分歧。可一旦我有其他雌虫和后代,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利益就不再完全等同于你和孩子的利益。就算你还是可以做到一如既往地相信我,我也无法像现在这样信任你。”
多日不曾发病的被迫害妄想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歪理节奏,高傲地仰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鱼鱼:我吵架的技能提升了!
第68章 今日份药丸
郁孟若所说的话,也不能完全算是他凭空想出来的歪理,是经历过人类社会千百年实践验证的,是经得起推敲的。沙尔卡又很擅长代入雄虫的立场思考问题,认真思考过后,也能理解雄主的心情——他觉得,既然谈话深入到这种程度,那他就不该再用宽泛的“成熟雄虫该如何做”理论和雄主对话,根据过往的经验,那样会被雄主怀疑“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的。
所以,沙尔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郁孟若看在眼里,开开心心、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受感情的影响,我知道自己绝对没办法做到永远公平地对待每一个雌虫和他们的孩子。既然我都做不到了,那我有理由怀疑你们会在心里记恨我,怀疑你总有一天会为了孩子做出不符合我利益的行为。我能完全信任你,起码我还有你。我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一个雌虫,就等于我还是和原来一样孤零零的,什么都没有得到嘛……”
如果郁孟若在虫族长大,他可能会像其他雄虫一样,不在乎雌虫对自己是否有百分之百的真心,只需要确保他们不要做出对自己不利的行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和享受。
但郁孟若在人类社会里长大,在虫族统共也没待几天,当然更认同人类的真爱标准——可其实他的标准和人类又有很大不同。
对普通人类来说,忠贞的标准论迹不论心,绝大多数人类都免不了在某些时刻产生动摇和私心。可只要他们不把这些付诸实践,自己消化掉这些情绪,就是完美无瑕的爱人。不幸的是,郁孟若从小就能感受到别人内心的情绪,无法像大多数人类一样无视掉那些内心的自私和动摇。
“我想要的东西,和其他雄虫不一样,所以需要付出的自然也不一样……”郁孟若轻轻地说,“沙沙,你能明白吗?我知道你能答出100分,那我就只想要100,差一分对我来说不代表99,而是不及格。”
看到沙尔卡还想继续说话,他连忙挥手制止道,“行了你不许再说了!反正你说了你的想法,我说了我的想法,但我是雄虫,我能命令你,你不能命令我,我不想听你再说了!不许说了!”
看着沙尔卡只能把话憋回去的表情,郁孟若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快乐地朝他略略路,并且不知道第几次感慨做雄虫真好,如果沙尔卡是个人类,他现在肯定已经挨揍了!
年轻的雄虫想了想,觉得现在沙尔卡不赞同他,和过去他不相信沙尔卡的情况应该差不多。
过去沙尔卡表白自己时,郁孟若听了不仅不开心,甚至还会觉得生气,觉得雌虫说得好听实际不一定能够做到。但现在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他再听到沙尔卡作出承诺,已经不会再怀疑那些承诺的真实性了。
现在的情况颠倒,郁孟若也明白自己如果想要坚持想法,在虫族肯定要面临着重重困难,代表着他脱离了主流群体,为自己选了一条比其他雄虫更艰难的道路。
沙尔卡不同意、不愿意相信他都是正常的。郁孟若决定学习雌虫的做法,一步步靠自己的实际行动让他相信,自己有决心、有能力克服困难,践行自己的想法。
……
郁孟若运用雄主的权力挂了免战旗,扯开被子下了床,沙尔卡也只能先放弃在今天就说服郁孟若的打算。
雄虫昨天直接昏睡过去,没有来得及吃晚饭,早上起得也不够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说了不许再谈论这个话题后,他看起来也没有赌气一阵子的打算,就很着急地跑进厨房,急着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为了能尽快让雄虫吃饱,沙尔卡也过来帮忙,以最快速度热了两份不好吃的便当。
吃着难吃的早餐,刚才和沙尔卡聊过的那些复杂话题随着艰难的咀嚼一点点被清出了大脑,昨天吃饭时的历史重演,雄虫惦记起了自己的生菜和老干妈,连带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事业进程,决心先着眼工作转换心情。可惜想了想工作,心情不由越发沉重起来,因为他现在不仅要给沙尔卡凑齐天价医疗费送他去复健,还要养活一个巨能吃的妹妹,还要在下次虫族主脑厄洛斯逼婚的时候缴纳巨额的罚款。
——不管他亲爹是不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既然他没有像哈利波特那样直接拿到家族的金库钥匙,就只能接受自己肩上担子越发沉重、而且越来越入不敷出的现实,绝对不能再继续懈怠下去了,一定要努力赚钱呀!
……
吃过早饭,吸取昨天的教训,郁孟若坐着沙尔卡开的车,先到矿区看看莱特。
距离上次遇到虫王后把莱特打发回矿区已经度过了两个白天和三个夜晚。工具虫莱特完全不知道雄虫和沙尔卡长官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在第一个晚上通宵加班之后,第二天也不敢松懈地拼命劳作,生怕自己白天补个觉正好碰到郁孟若过来视察,误会他偷懒。第三天虽然作息正常,但又开始忐忑猜测雄虫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是不是代表着对他很不满意?一想到这种可能,晚上实在很难睡好。
虽然B级雌虫身体强健,但这么熬了几天下来,莱特很难不显得萎靡不振。不过好消息是,他凭一己之力,在恐惧的驱动下,已经把矿区需要组装的设备全部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