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把缺少的药量自己偷偷留下来,吃的时候补上就是了,不要让郁孟若知道,免得他为自己的马虎不高兴。
但仔细读了一遍处方,沙尔卡眼里那点温柔渐渐散去了。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冷凝。他明白雄主想要做什么了,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从小药盒里倒出相关的胶囊,捏开对比了一样。哦,原来如此,并不是雄主粗心配错了药,主治医生就是这么开药的,他的雄主也非常细心,一切都没错,只是他刚开始想错了方向。
是……想要彻底用精神力标记他啊。
沙尔卡先是吃掉了能缓解他现在不适症状的药,按照自己的身体状况留下未来两三天继续要吃的份量,然后把一切都恢复原样,把药送回了郁孟若的房间,等销毁了一切能被发现的证据,他才重新躺回自己的被褥里。
沙尔卡觉得心里乱哄哄的,难得的茫然不知所措。
过去他之所以总是拒绝高等雄虫,就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不希望自己完全失去属于自己的决策机会,完全变成受雄虫支配的工具。只要想到哪个雄虫打着彻底标记他的主意,就必须要努力掩饰对这个雄虫的反感和抵触。
但当他发现了郁孟若的打算之后……他太震惊了,以至于直到现在都没产生任何反感和抵触的情绪,满脑子都是出乎意料的震惊。
第32章 雌虫的心思
他原本以为郁孟若和其他雄虫都完全不同。他过去一直都觉得,虽然郁孟若总是炸毛爱生气,但相对无害,控制欲比一般的雄虫少。他在这个雄主身边,能有自己的一丝空间,他是因为雄主关严适度才会这么喜欢他的。
他跪在这个雄虫面前不觉得勉强和屈辱,也不怕他会责罚自己,或者是要求他做些雌虫该做的事。
跪一下雄主不是很正常吗?就像军队里要向长官行礼,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尊重;要是郁孟若想要打他让他疼,那也无所谓,反正他在战斗时也会场受伤,总不可能有他这次受伤重吧?至于让他服侍,那是雌侍的工作和应尽的义务,虽然不擅长,但沙尔卡也愿意努力去学习提高。
一切有理有据,非常自然。
但刚才的发现,打破了沙尔卡的认知。原来郁孟若和其他雄虫也没那么不同,虽然他非常可爱,但他和其他雄虫还是有一点相似点的。
最奇怪的是,沙尔卡并不觉得特别反感,只是稍稍有点难过。
想要标记他,为什么不直接命令他呢?身为雄主,却要偷偷做这种手脚……因为郁孟若觉得自己会不高兴、会抵触。
哪怕他救了自己,哪怕他毫无保留地对待自己,哪怕自己已经为过去的傲慢道歉过,也一直都尽力表现得顺从。哪怕以虫族普遍的价值观来看,标记自己这件事,对郁孟若自己来说并不是最优选择。
尽管如此,但屋里睡着的那个小雄虫还是觉得他不会愿意。
就像他直播的时候,要把自己的行为包装起来,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观众们喜欢和接受他。
为郁孟若难过的心情,盖过了沙尔卡对失去自由的恐惧。
他的心里甚至燃起了怒火。
——对所有那些曾经伤害过郁孟若,毁掉了他自信心的虫族。
沙尔卡第一次对一个虫族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保护欲,而且,全世界,包括他自己,都是妨碍他保护好这个雄虫的敌人!
……
郁孟若一晚上睡得都很实。但等到早上进入浅眠状态时,想到公寓里有个不太熟的雌虫,他还是提早两个小时醒了过来,并且不想睡觉了。
郁孟若爬起来,顶着一头蓬松乱翘的头毛,打着呵欠走出房间,感觉到本来在睡觉的沙尔卡一下就醒了过来。然后,雄虫就愣住了——他就只是睡了一个晚上而已,为什么……为什么沙尔卡的情绪变化这么大?
郁孟若还记得,他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沙尔卡的时候,觉得他的精神世界仿佛是燃尽的火焰,只剩下灰烬里跳跃着随时会熄灭的火星。他以为自己可以做重新点燃火焰的那个人,结果差点被绝望化作的海水淹死。从此以后,沙尔卡就再也没让他联想到火焰了。但……不知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总是阴郁的雌虫竟然又重新燃烧起来。
虽然不是那种热烈的燃烧,但确实是一团温暖跳跃的火。
郁孟若怀疑自己可能是没睡醒在做梦,既想要掐自己一下,又犹豫是否要回床上再睡一会,沙尔卡已经爬了起来向他问好了。
“早安,雄主,您起得真早。”
郁孟若恍恍惚惚,怀疑地上下打量高大的雌虫,半天才梦游般地回应道:“早……”
沙尔卡问:“抱歉,我起晚了,从明天起我会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您早餐想吃什么,我马上就去准备。”
郁孟若:“不、不用,我平时不起这么早。你随便做吧,太早了我没胃口,吃不下去什么东西。”
沙尔卡打量着眼前雄虫单薄的小身板,真诚地说:“如果没有胃口的话,不如请您和我一起去稍做锻炼吧!锻炼之后,您的胃口会好很多。”
郁孟若总觉得沙尔卡不对劲。他为什么这么热情?过去雌虫也对他很好很关心,但不会这么积极啊……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由于沙尔卡对他始终充满善意,比过去更加热情殷切,所以雄虫做梦都没想到,沙尔卡的变化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换药行为。
但他还是稍稍有点心虚,小心翼翼地问:“沙沙,你昨天刚刚出院,还做了那么多事,今天就要去锻炼了吗,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沙尔卡昨天晚上就已经决定要配合郁孟若的精神标记计划了。
——如果雄主没提自己直接提出要求,沙尔卡怕郁孟若会怀疑自己发现了他的计划。他这位雄主的性格有那么一点点别扭,而且还是个怀疑论者,沙尔卡怕他因为计划失败恼羞成怒,或者又冒出什么别的奇思妙想。
于是,沙尔卡回答:“我只是陪您锻炼,不会累的。”
郁孟若感受到沙尔卡稍稍有点心虚。但由于雌虫的回答避重就轻,所以他只是觉得沙尔卡是不舒服但习惯性隐忍不肯说出口而已。
想想这几天会多忙多累,他就打从心里拒绝锻炼这个选项,连忙摇头:“不不不,还是算了吧!”
沙尔卡看着他摇头拒绝时的情绪,仿佛是在看一只跟着逗猫棒疯狂转头的猫,因为觉得既治愈又可爱,所以心情柔软平静又放松。
他甚至少见地笑了一下,妥协道:“那好吧,我会尽量把早饭做得好吃点的。但是雄主,等我们登上民航飞船开始旅行后,你还是要开始锻炼的,好不好?”
郁孟若满心迷茫,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沙尔卡为什么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不由警惕起来。再说他也觉得自己现在这副小身板确实是需要一点锻炼的,于是没有继续任性,乖乖地点头:“好的。”
……
在和沙尔卡同居的日子里,郁孟若暂停了小十那边的系统任务,专心变着花样直播——因为做任务时是会占用智能终端投影的,郁孟若担心把小十的任务说成是虚拟游戏,骗不过看起来不怎么笨的沙尔卡。
正想郁孟若事先预料的那样,自从沙尔卡在直播间露面,配合他的营业计划和他组成虐狗秀恩爱CP后,直播间的粉丝数量恢复了最初迅猛的涨势,毫不费力地涨破十万、二十万、三十万……接二连三有知名的雌虫主播推荐他的直播间,还有有才又热心的雌虫网友给他和沙尔卡做了不少个人向和CP向的视频剪辑帮忙推广。
看目前涨势,他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成为百万粉的主播了,直播间粉丝已经开始提醒他想想粉丝破百万时该如何庆祝。
这种热度在给他带来收益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他那万年沉寂的实名账号里,竟然收到了两条署名“郁孟如”的短讯息。
郁孟若打开看了看,说是短讯息,其实一点都不短,密密麻麻的一大段。
第一条是:“哥哥,我还以为你是找到了有钱的老雌虫,没想到你这么惨,竟然要靠抛头露面搔首弄姿才能养活自己呀。嘻嘻,看来有钱老雌虫也不是这么好找的。雄父听说你做的好事,差点被你气得住进了医院,缓过来后说,还好已经早一步和你断绝关系了,他让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你使我们家的孩子,否则他会以诽谤罪起诉你让你去强制服役伺候饥渴的雌虫哦!”
郁孟若读完第一条,抬头发现沙尔卡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不过他虽然好奇,眼神却没有乱瞄自己手腕上的显示屏,只是说:“雄主,我很少看您收到实名短讯呢,您现在读的,是朋友发来的,还是亲戚发来的呀?”
郁孟若随口说:“算是原来的亲戚吧,现在都断绝关系了。”
说完,他忍不住又看了第二条,臭弟弟说:“哥哥,我看网上说,你要去荒星开矿了,你真可怜,雄父说荒星的雄虫天天风吹日晒,三十岁老的和中央星的六十岁似的。要是你没有从小就总是和我抢东西,等你又老又丑落魄到要上街要饭,我可能还会施舍你一口吃的。可惜你太讨厌了,从小自命不凡,总是想要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只不过长得好看点而已,就总觉得自己了不起,所以我以后也绝对不会管你的。如果你识相,希望你能改个名字,不要叫郁孟若了,想到我的名字和你这么像,我觉得非常丢脸。”
就接触过这么几次,原身这个臭弟弟都叨逼叨过多少次觉得原身好看了,郁孟若都怀疑在这个臭弟弟对原身的感情到底是羡慕嫉妒恨还是爱得深沉,心结看起来很深的样子啊。郁孟若看完之后回复:“太长懒看。辛苦了,忘记拉黑你们是我不好。”然后,知错就改地把原身弟弟、原身雄父都拉进了黑名单。
等他做完这一切抬头,发现沙尔卡竟然一直盯着他操作终端,就算发现他抬头,也完全没有避险移开视线的意思。而且,他还特别的生气,内心的火焰熊熊燃烧,还一阵一阵地散发着冷冰冰的杀气。
在和平世界里长大的郁孟若从来没感受过这么浓郁的杀气,不由被沙尔卡吓了一跳,恍惚间仿佛置身烈火硝烟当中,又仿佛周围尸横遍野,脚下被鲜血渗透。不过可能是由于这些情绪并不是在针对他,所以还没有带BGM和贴脸开门杀的3D鬼片可怕。再加上郁孟若略微思考就明白了沙尔卡这么生气,可能是因为他刚才告诉他“是断绝关系的亲戚”,又凑得很近看到了臭弟弟的挑衅吧。
郁孟若先是提醒:“沙沙,下次不要随便看我的信息哦!”起码在完成精神标记前不可以。郁孟若可不希望沙尔卡意外看到什么小十存在的痕迹,对他产生疑心。
沙尔卡飞快地收敛了杀气,驯服地道歉:“对不起雄主,不会有下次的。”
道歉后,沙尔卡也没掩饰自己看到了短讯的内容,直白地问:“我看到这条讯息开头称呼您为哥哥,您和您的弟弟断绝了关系?是亲弟弟吗?”
郁孟若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漫不经心地说:“是啊,一个雄父的那种亲弟弟。医院里的医护人员没和你说过吗?我还以为麦伦医生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呢。因为我成年后降了等级,所以被雄父赶出家门了……”
说到这里,郁孟若缓缓地抬头,认真地看着沙尔卡,感受他内心的痛苦和愤怒,不由得有点愣神:
咦,雌虫这么生气,是为了他吗?
由于实在太好奇了,郁孟若没忍住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沙沙,你是在生气吗?为什么这么生气……”
沙尔卡紧紧握住拳头,看着面前懵懂的雄虫,在发现他不是在撒娇讨要好话时,再次对郁孟若的这些亲戚产生了强烈的敌意。
他艰难地压制自己的恶意,以免吓到眼前的雄虫,然后把自己内心的感受掰碎了讲给他听,希望他能理解和相信自己的感受:“我当然会生气,雄主。我生气,是因为我不敢相信,您的家族,竟然会这么冷酷地对待您。我、我以我的名誉起誓,一定要让您过得比您那个曾经的弟弟更好,我要让他们对曾经放弃您、以及现在这样侮辱和骚扰您感到无比的后悔!”
郁孟若欣喜地望着面前的雌虫。他听到雌虫内心燃烧的火焰、应和着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虽然延迟了许多天,但这正是他当初选择沙尔卡的目标啊!这个雌虫愿意为了他对抗其他强大的雄虫,仇恨慢待他的虫族……这种感情真的很像郁孟若过去在人类社会中感受到的浓烈爱意,通常产生于在妈妈注视着亲生的孩子时。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得到了沙尔卡的心?
一时间,郁孟若特别想要握住沙尔卡的手,问他是不是爱上了自己。
但这个冲动只持续了一秒钟就迅速退却了,理智重新回归,郁孟若又开始觉得沙尔卡和过去迷恋他的人类、现在喜欢他的那些直播间虫族粉丝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他创造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形象,带上厚重的铠甲,把真实的那个充满心机和算计、怪异又冷漠的自己伪装和掩饰起来。
沙尔卡就算喜欢他,也只不过是喜欢他创造出来的那个形象而已,和真正的郁孟若有什么关系呢?
在选择沙尔卡的时候,他明明是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只要沙尔卡被爱情蒙蔽,愿意倾力奉献,以A级雌虫的实力帮助他在虫族获得更好的生活,他就把保持自己完美雄主的形象当做工作,绝不打碎自己亲手锻造出来的滤镜,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和雌虫相敬如宾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