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怯生生地从许竹萱身后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递来一封邀请函说:“我是诚心诚意归顺的。”
魏顷看了一眼函件,上头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地”字。
好嘛,突然就变成了收容所所长了。
魏顷糟心地看着这俩捡来的队友:“先不说五朵花炼丹只是个设定,根本用不上中医。这小孩是地字吧,带着他你是准备帮他留全尸?”
许竹萱和鬼生对视了一眼,他们被嫌弃得有些莫名其妙。许竹萱说:“支线任务可以更改玩家的派别,唐柯心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魏顷猛地站起了身,脚下的瓦片应声碎裂,碎片禁不住压力,沿着房檐一路滚落了下去,“任务奖励不是加重惩罚力度?”
鬼生:“任务奖励是在加重处罚和变更派别里二选一。”
所以唐柯心知道却瞒着不说,白白让他纠结了一晚上!
哔了狗了!
鬼生:“这个百狼阵我闯过两次,第二次明显感觉到吃力,应该是闯过关的玩家越多,难度越大。”他话还没说完,魏顷就已经大步往楼边缘走去。“你要去百狼阵?”他问。
魏顷双目冒火,不搭话。
鬼生:“你走反了。”
咔嚓!魏顷脚下的瓦片又碾碎了一块,他火冒三丈地掉转方向。
入夜。
围城北边的祠堂内,十几个玩家正聚集在一起开会。
唐柯心安静地坐在蒲团上参与会议。这儿的成员大部分都和他一样,是被撕了邀请卡,已经明码了的玩家。
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叫闻莽。唐柯心认得闻莽腰上的武士刀,闻莽是之前一直在集市卖猪肉的商贩。
组织里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紧急地把人都召集到了祠堂。
“听说有个疯子疯狂地在百狼阵刷怪,搞得现在想要获得支线奖励越来越难,这可怎么办?”
“已经查到那个人的身份,是一个天字派,好像还是一个较大规模队伍的领队。”
“再这样下去,我们地字派会不会要输了。”
闻莽大掌猛击了一下佛台,说:“我们有骆大神带领,怎么可能输?”
角落里的唐柯心耳朵一动——原来他们也和骆皓有关系?
身边有人说:“可是骆大神根本不带我们玩,万一他转变了派系,我们不都是死?”被撕了邀请卡的弱者,是不配加入骆神的队伍的。
“怕什么!”闻莽一脚踹在了佛台上,狞笑着说:“把那个天字派的头砍来,立了大功,我们的地位自然就上去了。到时候骆皓还能无视我们吗!”
很快有人附和:“我知道那个天字派长什么样,虽然是男的,但长得特别漂亮!还特高,走路上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不是一个穿白袍的男的,那天在留香园看到一个暴脾气的帅哥,个特别高。”
“对对对,就是他。”
众人激烈地讨论着自己的偶遇史,完全没有发觉角落里的某人身上正散发着的阵阵冷意。
闻莽大笑着说:“再好看能有我们小宁好看吗?”
随着众人的嬉笑声,唐柯心看到了人群中一个留着半长发正瑟缩着的男子。男子大眼粉唇,五官精致得叫人分不清性别。
他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小宁了。
闻莽一把揽过小宁的肩膀道:“小宁是天字,让那个天字派过来打我们小宁一拳。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主神就会帮我们收拾那位人物了。”他还算有些智商,知道能够单人刷怪的人不是他们十几个实力层次不齐的人可以轻易拿下的。
“可是那人又不傻,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打小宁?”
闻莽:“我们十几个人围殴他,等狗急跳墙的时候,让小宁撞上去。”
“还是闻大哥厉害!”
就在众人士气高昂的时候,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哐!”
祠堂的大门被关上了。月光被截断在了门外。
黑暗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像一把镰刀扎在了众人心口:“不自量力。”
宁宇衣瑟缩在墙角,听着周围一声声哀嚎声,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由于不小心暴露了邀请卡,被闻莽挟持到了祠堂。原本以为倒了血霉了,没想到开个会还能遇到贵人。
会出手攻击地字玩家的,一定是队友!
宁宇衣怀着期待地心情等待着被救赎,大门重新被打开,他等到的却是靠在门上、正在用湿巾擦拭手上血迹的唐柯心。
他不是已经明码了的地字玩家吗!
唐柯心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扔了手里的湿巾,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宁宇衣不由自主地抬腿跟了上去。
月上梢头,唐柯心加快步伐往客栈赶,与魏顷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不知道人还在不在柴房。
他走得急,即便身后跟着个尾巴都没时间去理。
可到了客栈前,一道带着能量的视线逼停了他的脚步。唐柯心瞬间调转方向躲入了墙角谨慎地往外看,他看到客栈前猫着几个影子。
有一个身形他很熟悉,是一直跟在骆皓身边的小厮——他们竟然在这儿盯梢。
宁宇衣正躲得好好的,突然领子就被揪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唐柯心,仿佛看到了死神:“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跟你的,我只是。”
唐柯心:“帮我做件事,我会在这儿盯着,如果你耍花样,后果会怎样你自己清楚。”
.
客栈前的空地上,魏顷正借着月光舒展着筋骨。
刷了一早上的怪,又找了一下午的花,晚上回来还猫在巴掌大的柴房里等了某人半天。
浑身的肌肉都开始抗议了。
这时,一个长得像邻家妹妹一样的男生从正大门走了过来,魏顷的手停在了半空,满头问号地看着人走向了自己。
这是……又易容了?
确实易容就不需要躲起来碰头了。
宁宇衣战战兢兢地走向魏顷,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很高、长得漂亮的男生就是闻莽他们口中的那个天字大佬,虽然月色下的魏顷看着有些吓人,但同样身为天字的他见到魏顷,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
虽然现在他是来给救命稻草送货的,送完还得马上走。
“收好。”宁宇衣将手里的东西全数塞给了愣神中的魏顷,转头就走。
魏顷狐疑地展开手里的物件,好家伙,十几张地字邀请卡!
“等等。”
宁宇衣只觉身后传来一声话,再是眼前一花,刚刚还在身后五米开外的魏顷已经移到了自己跟前,他吓得连连后退,脸却被魏顷捏住了。“啊!”他吃痛地叫出声。
魏顷捏着宁宇衣的脸好奇地问:“你哪位?”是唐柯心吗?
宁宇衣结结巴巴地想回答:“我,我……”他突然想起唐柯心嘱咐过不能多说一个字。
“怎么不说话?是在怕他们?”魏顷把手上的东西塞在了怀里,腾出手来两手都捏上了宁宇衣的脸——这面具撕得下来吗——他笑着说:“怕什么,不过一堆地字,眼睛闭上了嘴也跟着闭上了。”
想跑?还有帐没算完呢!
一直蹲在墙角的几个人头顶一凉。
同时,他们也感到了背后发烫。
这感觉就像是院里的人在往外扔刀子,同一时刻,背后也有人往这个方向喷□□。
冰火两重天!
不过他们会错意了,这背后的□□喷的不是他们,而是院子里魏顷捏在宁宇衣脸上的手。
第61章 待嫁新娘(13)
“得派人回去报告了, 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唐柯心啊?”
“说了多少遍不是,唐柯心高得多, 长得也没那么妩媚。”
“那这位天字派把人拉回房干什么?”
“听说那个人在扩大版图,应该是一直埋着的暗线回来了吧。”
在暗处的人听到了预料之中的对话后,深深地望了客栈一眼,转身走向了比夜色更黑暗的方向。
房间里,一直在等着的许竹萱、鬼生、芦林不但等来了魏顷,也等来了一个新人。
这个新人奇怪得狠,问什么都一语不发, 好像是个哑巴。
鬼生想问, 看到魏顷阴郁的表情,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一时间,巴掌大的房间比早高峰的地铁还要拥挤。许竹萱抬头看一眼西面的墙, 昨儿这墙还是倒的, 早上潘老扛着砖头过来给砌好了。现在她再踹一脚,腿应该就有地方放了……就是不知道砌墙的钱魏顷给不给报销。
那些邀请函, 一看就是唐柯心的手笔。
魏顷几乎百分百确定这位快递员不是唐柯心, 因为唐柯心不会像个蔫鸡仔似地看他, 但这人绝对和唐柯心有点儿关系,既然人家不说话,他也只好把人给拎了回来扔给鬼生看着。
几人围坐在床边, 床上摊着一堆又一堆的道具。看到魏顷拿出怀里的十几张地字邀请函叠放在先前的三张邀请函上, 芦林瞬间回想起了开学前的那一个夜晚:
一支笔、一整夜、创一个奇迹。
他看着魏顷双手撑着下巴在床前愣神的模样, 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来这儿归顺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明明许竹萱姐姐看上去特别靠谱的。
魏顷无视几人的注视,环顾着着一床战利品。
一捧狼鬃毛,足够转换十个唐柯心的派系, 或者发动十场阴兵的攻击。
一堆花干,是鬼生召集一群据说是天字的玩家收集来的。
一堆邀请卡和毛笔,是唐柯心给的,单从量上看,万一有人再次启动加重惩罚机制,唐柯心能被赶来的阴兵挤死……
魏顷觉得自己像个甩手掌柜,好好的一个类三层高难度鬼门,玩成了道具对对碰。
漫长的沉默后,魏顷终于动了,他借了许竹萱的画纸、给两侧的人一组发了一只毛笔说:“谜题卡上都写着,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写下来,筛选一下。”
几人埋头写着自己脑中的问题,芦林拿着毛笔,眼皮开始打架,愈发觉得回到了补寒假作业的那个夜晚。
魏顷并没有写提问,而是在思考主神的设计思路:
设置天地对立,发动两个派系的斗争——设置惩罚分级制度,进化筛选进度,加速游戏进程——设置同一个任务,先完成任务一方获得生存的权利。
可主神又多设置一个可以更换派别的bug,魏顷觉得奇怪:这不是将这一个闭环的制度全部打乱了吗?
就像是特意叫人去玩间谍战一样。
他在纸上写下“谣言”两个字,眼角瞥到左右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小男生。
啪!
好端端拿着笔发呆的人突然炸毛了,魏顷骂骂咧咧地道:“这破主神,恐怖恐怖没有,逻辑逻辑稀碎,就知道玩心理战,不务正业!”
宁宇衣吓得毛笔都摁劈了,门他也闯了不少,头一次见有玩家骂主神的。且,虽然但是……他觉得这儿已经是他遇过的最恐怖的一道门了,诛心的恐怖。
鬼生手里拿着干花,沉吟道:“任务和谜底到底有什么联系?照你的直觉,新郎快死了,所以要用到起死回生的丹药?”
根据唐柯心的记录,潘老说的丹药有两种功效,一种是起死回生,另一种是返老还童。
魏顷神经一动,察觉到鬼生的话有歧义,而这一歧义正好可以用另一个角度解读:“新郎快死了而不是已经死了,所以用到的应该是返老还童的丹药。但如果说新郎已经死了,那用到的就是起死回生的药。”他记得幻境里的新郎的声音,有一瞬是十分苍老的。
鬼生恍然大悟:“那我们只要问新郎死没死就可以确认了。”
直至凌晨,几人终于筛选出了几道问题。
魏顷撕了邀请卡,在持续不断地钟鸣声中,抄下了作业。
【轿子里的新娘是秋池的灵魂?】【不是。】
【轿子里的新娘和秋池是同一个人吗?】【不是。】
【轿子里的新娘是活人吗?】【不是。】
【新郎是活人?】【不是。】
【新郎是老人?】【是也不是。】
【这是一场冥婚?】【是。】
【新娘和新郎举行婚礼是为了拯救新郎?】【不是。】
“那个丹药是关键。中医儿子你把这些花干区分干净。鬼生去观察地字派动向。许竹萱你陪着你小弟分花干,然后去药房尝试炼丹药。”魏顷转向宁宇衣:“你……再不开口就永远都别说话了。”
有那么一瞬,宁宇衣感道冰锥扎到了胸口,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死神,他脱口而出:“我,我只是来送信的,别的唐柯心什么都没和我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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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从来都是融合并存的。
就像天地两派的玩家,各自小心翼翼地苟活着,就算是五年、十年,只要没人打破这个平衡,他们就能一直在这道门里活下去。
可凌晨的这七道钟声重重地、连续地将两方短暂的平衡打碎了。
被撕的都是地字派玩家,也就是说有天字玩家在短时间内大量提问了。天字更接近谜底,这对所有地字玩家来说都是一道催命符。
骆皓坐在餐桌上,微笑地看着对面正对着一盘糕点蠢蠢欲动的唐柯心。
原本他想再多观察一下这位突然倒戈的、自称是在天字当卧底的高级间谍。
可现实不允许他继续等下去了:“你猜得对,全城的糕点生意都被我们截断了,我想你应该也喝过天字的酒,他们的道具可以给我们的提示有限,想要得到地字的线索,就只能投靠我们。”他做了几天伪资本家,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