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令江浅心里骤然放松了不好,同时也不免有些失落。
“是江护法……”
“江护法回来了!”
有禽族看到江浅的身影后顿时十分兴奋,开始一边飞一边嚷嚷。
不过顷刻之间,江浅返回广陵大泽的消息便传开了。
闻讯跑来的小妖聚了一堆,七嘴八舌很是热闹。
他们这架势乍一看像是迎接,仔细看却更像是围观。
江浅收起翅膀落地化为人形,身上沾着的血迹顿时引起了众妖的注意。
只因江浅身上白得一尘不染,如今沾了那么多妖血,看着实在是触目。
“江护法身上那是什么?”有小妖问道。
“肯定是血啊。”另一个小妖答道。
能沾在江浅身上的血,不可能是人族的,那只能是妖族的血。
江护法这是同那个妖动了手,看来对方挺倒霉的。
禽族众妖见江浅神态自若,便都知道自家护法在外头没吃亏,议论起来也更加兴奋。
“江护法不是跟那个兽族有仇吗?这不会是真将那兽族的皮剥了吧?”有小妖好奇猜测。
“不可能。”有妖反驳:“江护法手里也没拿豹子皮,肯定不是那兽族的血。”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妖纷纷附和。
江浅也不知是否听到了这些议论,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护法胜利归来,值得庆贺!”白鹤亲自迎上前,目光在江浅身上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面上却不动声色。
江浅心中烦躁,不想与他寒暄,只开口问道:“妖尊出关了吗?”
“尚未,不过快了。”白鹤道。
江浅眉头微微一拧,开口道:“我离开之前就说是半月出关,日子都过了吧?”
“妖尊不依着日子出关又不是头一遭了。”白鹤忙道:“这两日应该快了。”
江浅没继续追问,而是让小八哥遣散了围观的小妖,朝白鹤道:“魅魔已死,先前的事情算是结了。妖尊即将出关,本座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
“江护法的意思是?”白鹤开口,面带犹疑。
“关于魅魔的前前后后,牵扯进来的所有人,都不必让他知道。”江浅开口道。
白鹤闻言忙点了点头,此事倒也好办,去叮嘱所有知情的禽类就行。毕竟江浅在广陵大泽还是很有威望的,他吩咐的事情,一般的妖也不敢忤逆。
江浅吩咐完了事情就回了清风阁,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
小八哥这次却没跟着他,而是屁颠屁颠凑到了白鹤面前。
“江护法还是这么好面子,就连在妖尊面前都是如此。”白鹤看着江浅背影感慨道。
凤凰妖尊素来对江浅宠爱,江浅瞒着对方一半是怕对方担心,另一半定然是觉得此事没面子。
小八哥没心思跟他讨论江护法面子的问题,问道:“白护法,您交给我的事情都办好了,千年灵草呢?”
白鹤看了小八哥一眼,开口道:“办好了?那江护法身上的妖血是谁的?”
小八哥一怔,解释道:“妖使大人的身份是没有瞒住,可他也没死啊!”
白鹤看了他一眼,大概不想在这里与他讨论此事,毕竟江浅刚吩咐过,念及此他便朝小八哥道:“你来玉琼殿,将事情原原本本朝我说一遍。”小八哥无奈,为了千年灵草,只能依言而行。
到了玉琼殿,小八哥将这些日子他们在京城的经历,事无巨细原原本本都朝白鹤说了一遍,甚至连江护法醉酒,妖使大人替江护法舔毛这样的细节都没有遗漏。
白鹤一边听着那表情十分精彩,直到听到那魅毒复发一事,面色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你是说,那魅魔的魅毒会复发?”白鹤开口问道。
小八哥点头道:“而且魅毒复发时,只有妖使大人才能帮江护法解毒。”
白鹤闻言面色十分凝重,而后起身匆匆去了藏书阁,在里头翻出了一本落灰的古籍。他在那古籍上翻了许久,终于翻出了关于魅魔的那页,越看面色越凝重。
“你确定郁辞舟还活着吗?”白鹤问道。
“江护法是这么说的,说他死不了。”小八哥道。
白鹤闻言面色稍缓,将古籍放下,看起来十分焦虑。
“怎么样?”小八哥问道。
“魅魔临死前所说并非杜撰,魅毒复发一事却有根据。”白鹤开口道。
小八哥又问:“那复发的日子可有说?”
“或长或短,因人而异。”白鹤开口道:“不行,必须想个法子。”
小八哥不由发愁,心道就算把妖使大人找了来,这一次江护法若是不同意,也没法子解毒啊?不过好在妖使大人这次伤得极重,若是江护法不介意,对妖使大人用点强,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既能解了毒,又能实现了江护法居上的心愿……
小八哥一边想着一边又觉得有些对不住郁辞舟,忙打住了这个念头。
“我的千年灵草呢?”小八哥问道。
白鹤看了他一眼,招手叫来一个小妖,命他带着小八哥去取。
小八哥当即眉开眼笑,暗道有了这千年灵草,他头上的秃毛便有救了!
“等等。”白鹤突然叫住他,开口道:“这千年灵草可以给你,不过你还得再替我去办一件事。”
小八哥抬眼看向白鹤,心下一沉,下意识觉得白鹤让自己去办的八成不会是好事。
平安巷。
郁辞舟在江浅走后,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才醒。
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灵树旁,身.下是一张躺椅,也不知是谁做的。
灵树被江浅劈了的那一半,现下被重新接好了,这三天的工夫已经恢复了大半,一眼几乎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倒是郁辞舟比那灵树恢复得要慢得多,过了三日依旧浑身无力,只睁开眼睛都觉得疲惫。
小兔子见他醒来,便一蹦一蹦跑到了他身边,坐在地上看着郁辞舟。
郁辞舟苦笑一声,只觉满心无奈,没想到一觉醒来,竟只有这只兔子还陪着他。
“你醒了?”狼妖的声音自院门口响起,郁辞舟抬眼看去,便将狼妖怀里抱着一大一小两只兔子……确切的说,另外一只小得可怜的东西,也不能算是兔子。
“你们家这颗灵树果然就是中用,你伤成那样,我以为你怎么也得昏迷个十天半个月的。”狼妖上前扶着郁辞舟坐起来,伸手按在他心口片刻,而后又道:“妖力消耗得太狠,且得养着呢。”
郁辞舟没力气说话,只无力倚在椅背上。
狼妖抱来的那小东西如今已经长出了一层绒绒的灰毛,看着比刚出生时大了些。小东西被狼妖放在了郁辞舟身边,此刻正不安分地扒拉着郁辞舟的手,似乎想看看郁辞舟手里的东西。
郁辞舟下意识张开手掌,这才发觉自己手里握着一枚灵树树叶。
他昏迷了三日,这灵树树叶便在他手里攥了三日……
看着这枚灵树叶,郁辞舟眸光一暗,呼吸不由发滞。
他想起来这枚树叶先前似乎落在了江浅头上,被他摘了下来。
想起那一幕,郁辞舟便觉心口发疼,一张脸瞬间苍白无比。
狼妖见状叹了口气,却不知该如何开解他。
狼妖带来的那小东西盯着郁辞舟手心的树叶看了一会儿,抱了抱没抱动,便爬进郁辞舟掌心来回蹭。郁辞舟顺势逗了逗他,心中那郁结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些许。
“我儿子。”狼妖指着那小东西开口道。
郁辞舟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狼妖先前说过家里那个快生了,没想到竟是生了这么个……小东西。
狼妖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怀里抱着化成了原型的兔妖,一边看着那小东西虚咬着郁辞舟的手指玩闹,一边开口道:“你和孔雀恩妖的事情,这便算是过去了吧?你从前得罪了他,那日他也伤了你,你们就算是恩怨两清了。”
郁辞舟不说话,眸光透着暗淡,一直无意识盯着自己手心里那灰扑扑的小东西。
“还有一件事,你既然醒了,便拿个主意吧。”狼妖开口道。
郁辞舟闻言看向他,目光带着询问。
狼妖道:“禽族传了飞羽令过来,说凤凰妖尊要出关了,广陵大泽准备设宴庆祝。你是兽族妖使,也在受邀之列。”
“广陵大泽……”郁辞舟喃喃念着这几个字,面色比方才更苍白了几分。
狼妖盯着他片刻,问道:“去吗?”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令郁辞舟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去广陵大泽便意味着一定会见到江浅,可江浅在三日前,刚与他决裂。这个时候若是他去了,江浅会如何?
郁辞舟觉得,江浅想必不会愿意再见到自己了。
否则就不会走得那么决然……
“不去。”郁辞舟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已经替你拒了。”狼妖道。
郁辞舟:……
“要我说,孔雀恩妖对你也不是不念旧情。”狼妖俯身用脑袋蹭了蹭兔妖的毛,开口道:“若他当真对你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在你濒死之际还护着你?”
狼妖可还记得那日郁辞舟的狼狈模样,他虽没在场,但大概也将事情猜到了七七八八。江浅会伤了郁辞舟,说明心中那怒气定然极深,可在那样的情绪之下,竟还能顾忌着郁辞舟的性命,为郁辞舟护住了内丹……可见是真的不想让郁辞舟死。
只要没恨到真想让他死的地步,一切就还有余地。
郁辞舟闻言一怔,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什么意思?”郁辞舟问道。
狼妖道:“你不知道呀?”
“知道什么?”郁辞舟又问道。
狼妖开口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死,并非因为你命大,也不是因为我替你渡了妖气续命,而是因为江护法用禽族的吊命之术,帮你护住了妖丹。”
郁辞舟闻言一怔,显然很是惊讶。
随后他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那片被小东西揉得变了形的灵树叶子,沉默了许久,久到狼妖以为他太疲惫又睡了过去。
这时郁辞舟才开口道:“禽族传信的鸟呢?”
“已经回去了啊。”狼妖开口道:“你不是说你不去吗?”
郁辞舟深吸了口气,险些被狼妖气晕。
“还不许我反悔吗?”郁辞舟有气无力地道。
狼妖见状却忍不住一笑,朝着院门口的方向打了个呼哨。
郁辞舟抬眼看去,便见小八哥从院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
“我确实打发了他回去,但他死活不肯走,没办法。”狼妖道。
“妖使大人。”小八哥进来,顺手抱起朝他蹦过来的小白兔揉了一把。
郁辞舟目光落在小八哥身后,等了半晌却没见到旁的身影。
小八哥见到他那目光有些不忍,开口道:“我自己来的。”
郁辞舟闻言收回目光,神情带着一丝失望。
广陵大泽,清风阁内。
江浅坐在清池里,背靠着池壁,面色看上去不大好。
这几日他体内的那股妖气早晚都会异动,搅得他不得安生。
江浅甚至怀疑这妖气有灵识,故意通过折磨他来替郁辞舟报仇。
今日是凤凰妖尊出关的日子,广陵大泽几乎所有的妖都去迎接妖尊出关了,只有江浅没去。
他并非刻意躲避,而是因为早晚之时他体内这妖气异动得太狠,他只有泡在清池里借助灵草的帮助,感觉才能稍好一些。
没一会儿工夫便有小妖来朝他汇报,说妖尊出关了。
江浅应了一声,问道:“妖尊可安好?”
“妖尊无恙,只是出来后便问起了江护法的去向。”那小妖道。
江浅拧了拧眉开口道:“我过会儿便去玉琼殿拜见妖尊。”
那小妖应了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白护法准备在广陵大泽设宴,庆祝妖尊出关。江护法可有想要邀请的宾客,可以一并吩咐下,白护法会安排他们传飞羽令去请。”
江浅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白护法邀请了谁?”
“兽族和水族都传了飞羽令,也邀了猛禽过来。”小妖道。
江浅犹豫半晌,开口问道:“名单里可有人皇封的兽族妖使?”
“送出去的飞羽令里有。”小妖开口道。
江浅面色一变,便闻那小妖又道:“不过去传令的还没回来,所以不知道妖使大人会不会来赴宴。”
江浅闻言沉默了半晌,朝那小妖道:“本座知道了,你去吧。”
小妖闻言这才行了个礼退下。
江浅又在清池里待了片刻,待身上那妖气稍微安稳了些,这才起身。
他没有直接去玉琼殿去见凤凰妖尊,而是径直去找了白鹤。
白鹤刚迎了出关的凤凰妖尊出来,这会儿又忙着张罗宴会的事情,见到江浅突然来找自己,颇为惊讶。
“江护法,妖尊正在找你呢!”白鹤忙道:“出了关没见到你,话都不愿多说,不大高兴的样子。”
“你让人去请了郁辞舟来广陵大泽?”江浅开口问道。
白鹤尴尬地捋了捋胡子,开口道:“妖尊出关是大事,他是人皇封的妖使,不请他不合适……”
“是不请他不合适,还是白护法另有旁的安排?”江浅问道。
白鹤一脸无奈,开口道:“你的毒总归不能耗着,你抹不开脸去找他,我替你将他找来,有何不可?”白鹤年纪大了,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当着江浅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