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点……”
“嗯,好痛……”
谢眠:“……”
黑暗中,谢眠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看向江怀玉手中手册,手册的名字叫狐狸精的自我修养?乱七八槽。
再一看书页上的字,更是乱七八糟。
龙族也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更况且他本来就是妖。
柔软的狐狸耳朵轻轻颤动,碰在他下颌骨,谢眠移开看手册的目光,盯着雪白的狐狸耳朵。
狐狸耳朵耳尖似乎有一点红,不知道是不是看错。
谢眠抬起手,冰冷指尖碰了碰喉结,先前被咬的温热触感似乎还遗留在喉结处。水潭时,他逼着对方教自己的画面在此时浮现于脑海里。
谢眠本来是不应该记得这段记忆。
江怀玉却带了影石,想抓他把柄。他拿到影石后,本想看看江怀玉究竟抓到了他什么把柄。
冷笑却凝固,映入眼帘的却是极具冲突的画面。
江怀玉一句接一句,面无表情,非常难堪的念着《狐狸精的自我修养》上的字。忽然,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一阵寒意爬上背脊。
抬头一看,谢眠正低头看着他。
谢眠垂着眼帘,眼睛里的情绪叫人看不清楚,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在江怀玉掌心轻轻滑动,如同毒蛇吐信子。
[水潭那日是师尊?]
[师尊已经知道弟子是妖,为何不揭发弟子?是想等到回宗再揭穿弟子吗?]
江怀玉羞耻褪尽,念字的声音一顿,他摸了摸画带发带上的影石,影石还在,没有被拿去。
看来对方是在试探他,在这个时候试探是威胁吧?
江怀玉冷冷撇他一眼,在他手心写字。
[你是在质疑本尊?本尊名门正派,怎么会收妖做弟子。]
短短两句,否认完自己并不认识他是妖,也并没有去过水潭。
江怀玉低下头,继续翻手中的《狐狸精的自我修养》,这手册,看着薄薄几页,里面的内容和花招倒是挺多。
不收妖?谢眠极轻的笑一声,没在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他目光落在江怀玉鼻尖,顺着鼻尖往下,唇色嫣红。
门外的那些东西似乎守了一整夜夜,江怀玉念着念着都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门外还是有着抓门声,那些东西还没走。
自然,也没有进来。
江怀玉正要拿起《狐狸精自我修养》手册,打算继续念,翻来覆去的念,谢眠按住了他的手。
江怀玉呼吸一滞,他听到床边传来一个男人幽幽的声音。
声音空灵,带着阴气。
[真的好像哥哥呀。]
[是哥哥回来了吗?]
那声音悠悠的在床边念叨了许久。江怀玉从一开始的紧张,害怕,担心他忽然揭开被子,发现他和谢眠两个还是衣冠整齐的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严重崩人设。
到最后已经麻木。
当听新闻重播一样。
不,新闻重播哪有他这么无聊,翻来覆去说的这两句话江怀玉一脸麻木的想。
也不知道那男人念了多久,江怀玉忽然感觉到一阵阴风吹来。
被子明明严严实实,盖着连头都蒙着,哪来的阴风?
江怀玉这样想着,惊悚的发现,被子被掀开一角。
透过那一角可以看见屋子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刚才在他们床前说话的那个男人到底在哪里。
被子只掀开了一角,就没有再掀开,那个男人在床边自言自语。
[不,哥哥不喜欢我这样做。]
[我这样做哥哥会生气的。]
[哥哥他不会理我。]
[为了条野狗不理我,为什么呢?我哪一点比不上那条野狗?]
男神经叨叨自言自语几句,抬手猛地掀开被子。
[如果是哥哥,他不会怪我。]
第三十九章
空灵的声音夹杂着阴风一起灌入,被子忽然被掀开,微弱光线刺到眼前。
江怀玉背后冷汗涔涔,他挣开谢眠压着他的手,抓住被子,猛地压住,压在床榻上。
男人见被子被一只手快速抓住,又压了回去,怔了一下,阴森森的笑出口。
“梦西洲,哥哥,是你吧?”
“一定是你。”
“你又跟谁在一起?”
“躲着不想见我。”
他问着,被子又被一股劲风揭开,阴风比刚才更甚,似乎要撕破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直接撕成碎片。
下一瞬,被子从床榻上脱离,但并不是被男人掀开的,而是被江怀玉直接掀开的。
被子扬在空中,飞快落了下来,落到床边时,碰到什么东西没有在继续下落,而是沉甸甸的搭在了半空中,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就那么诡异的飘浮在半空中。
“走!”
江怀玉一把拽住谢眠的手,从床榻上转移到殿门口,谨慎的盯着床边。
殿门外站着几个黑影,黑影一动不动。
寒风呜咽着从殿门门缝里吹进来,灌入人后脖颈。这寒风还比不上床附近的阴风,那里的阴风刺骨寒,像是冰窖。
床边,被子盖住的地方,渗出一点鲜血,那血是污浊的。
随着污浊的血液顺着被角滑落在地上,流成一摊,被子开始缓慢向下滑动,啪嗒一声被子砸进污血中。
只见床边出现一个血淋淋的人,或许那应该不叫人。
他没有脚,更没有手,带着血的袖子,空荡荡的在空中甩动。他的脸上,骨肉已经剥离,露出两颗亮晶晶的眼珠,那眼珠黑溜的像是反着光。
顺着他脸往后脑勺看,可以看出他后脑勺已经缺了半块,只有一半的头发垂在肩膀以下。
因为缺了半块后脑勺,所以有一部分头发杂乱的杂在缺了那一部分的后脑勺的血肉中,看起来极其惨烈,让人作呕。
男人见真面目已经暴露,抬起头缓缓看向江怀玉,两颗晶亮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
他阴沉沉道:“你很像他,但你不是,哥哥不会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速度极快的向江怀玉两人袭来,江怀玉立刻拉着谢眠,往旁边一躲。
江怀玉躲开之后看向男人撇了一眼门外,门外几个黑影依然一动不动。
刚才江怀玉拉着谢眠从床上起来,衣冠整齐,按理说应该是崩人设了。
但奇怪的是,被这男人看到,也没有触发外面黑影狂躁起来,进而对他们攻击、抹杀。
江怀玉看向男人,这男人肯定是城中人,但肯定不是普通身份,身份特殊。
——普通城东人看到扮演者崩人设就会直接发狂,带动所有人进行抹杀。
江怀玉弯眼笑了起来,他说,“我不是梦西洲是谁?我就是你哥哥。”
男人顿住了,他顿在原地,身体扭成麻花状,江怀玉看到,污血顺着他脏兮兮的衣摆留了一地。
“你不是……你是……你是吗……”
男人的目光有点迟疑,他看着江怀玉身后的四条尾巴,以及他头顶的狐狸耳朵。
从眼眶里流出污浊的血泪,他挣扎许久摇摆不定,半响,才阴森森又空灵的怒吼。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接连否定三声。
江怀玉放开谢眠的手,朝前走了两步,站定在男人面前,他指了指自己头顶的狐狸耳朵笑着说,“你确定我不是?我是你哥哥,真的。”
男人口中的哥哥“梦西洲”应该就是城主,而自己现在扮演的就是城主。
江怀玉想男人应该是因为狐狸耳朵和尾巴把他错认为是他的哥哥,直到刚才把被子掀开,发现自己与他哥哥长相不一样。
才觉得不是。
男人神情有点迟疑,他似乎已经没有多少神智,不太分得清眼前的人到底跟他心中的哥哥有什么不同,明明都是有耳朵有尾巴。
“你是………是我哥哥?”
江怀玉笑着点头,“对,就是你哥哥。”
“不对,不对,不对!你不是梦西洲,你绝对不是!”男人疯狂摇头,“你不是!”
江怀玉:“我就是!”
男人:“你不是!”
江怀玉:“我就是!”
污浊血液顺着脸庞往下流,男人愤怒低吼,胸口剧烈起伏,他脸已经开始扭曲,身体愈发扭得紧,似乎要扭成一根绳。
他阴测测的笑,肉眼可见,头掉在地上,眼珠滚了出来,没有脚的下半身慢慢延伸出肉沫,肉沫不断纠结在一起,居然变成了一条有些腐烂的蛇尾。
蛇?!
江怀玉看到蛇尾的瞬间,心跳剧烈加速。
他竭力冷静,捡起滚到脚下的头颅,三步做两步走到男人面前,把头颅给他按上去。
谢眠:???
“你头掉了,别想吓我,我是你哥哥,根本不怕。”
话音刚落,一阵颤抖的声音,颤巍巍的传入谢眠,耳中是江怀玉的心声。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我好怕。”
“怎么会有人长着蛇的尾巴,又不是美杜莎!”
“啊啊啊啊啊!”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相信科学,相信科学,相信科学。呜呜呜,救命,我压根相信不了!”
谢眠:“……”
谢眠看见江怀玉的手在微微发抖。
谢眠几步走到江怀玉面前,垂下眼帘,拉住江怀玉一角,轻声道:“我好怕。”
江怀玉心说我也好怕。于是师徒两站在那里,一个真发抖,一个假发抖。
两个都在抖。
男人扭动着腐烂的蛇尾,刚被江怀玉按上的头颅在脖子上轻轻动弹,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江怀玉艰难一笑,撇开谢眠拉着自己的手,抬手按住男人的头,又把他的头往下按了按,想给它黏在他脖子上。
“乖呀,哥哥不喜欢看你的头掉下来,太难看了。”
咕咚一声。
男人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地面滚了一圈,滚出一圈乌黑的血迹。
江怀玉:“……”
头颅落在地上,男人先前掉落在地面的两个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江怀玉,江怀玉的笑容僵在脸上,好不容易压下的颤抖又钻了出来,整个人都忍不住轻轻抖动,手指有点发凉。
“呜呜太过分了吧,我好不容易按上去的,又要让我捡起来,再按上去吗?!”
“做个人好不好?把你的蛇尾巴收起来,你让我按多少次都行!我可耐心了。”
“谁来救救我,我要死了,死得相当安详。”
谢眠:“……”
谢眠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在江怀玉耳边响起,“师尊,弟子来吧。”
“你是看不起本尊?”
江怀玉扯过谢眠的手,在他手心上写字,他现在是狐妖,不能如谢眠一样运转灵力,用心念跟对方说话。
谢眠嘴角微微上扬,他压抑着上扬的嘴角,鸦黑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温顺道:“弟子没有这个意思,弟子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一直躲在师尊背后,实在懦弱。”
“你知道便好。”
江怀玉闻言,在他手心写完这一句话,退后几步,满脸不悦,但他眼睛极亮亮晶晶的,耳朵也在轻轻颤抖,高兴。
“你上,你上!”
“给你发好人卡,好人一生平安!”
“你不是黑莲花,你是小天使,冲冲冲,你是最胖的!”
谢眠不知道为什么江怀玉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以及一些完全听不懂的词汇。
如果不是确定他还是他,谢眠都要认为他被夺舍了。
谢眠压着嘴角,余光看江怀玉一眼,召出剑,剑尖渐渐垂在地上,在地面擦出一点划痕,流泻着寒光。
召出剑的刹那间,无头男人甩着空荡荡的袖子,拖着蛇尾猛地袭了过来,速度快的只能看见残影。
墙壁上划过一道亮光,谢眠转动手中利剑,一剑扫开男人腐烂蛇尾,扫开时,他眼睛变成了赤红竖瞳。
呼吸间又恢复了正常。
谢眠和无头男人在房间内打斗,掉落在地面的头颅和眼睛也不老实,在地上蹦了两下,飞快朝谢眠背后扑去,想要偷袭谢眠。
江怀玉注意到头颅和眼睛,哪能让他扑去?
扯下殿内层层叠叠纱幔,卷住头颅和眼睛,直直把头颅和眼睛砸在对面桌子上,将桌子上陈列着的瓜果全部砸翻在地。
江怀玉只是怕蛇,又不怕鬼,更别提只会跳动的头颅和眼睛。
在江怀玉眼中,这跳动的头颅和眼睛根本就是装了发条的标本。
头颅和眼睛砸桌子上之后,撕破纱幔,想要冲出来,江怀玉捡起地上的琉璃盘子,琉璃盘子不知是装什么的,挺大。
啪一下就把头颅和眼睛全部罩在了盘子中,他歪头笑,有些得意。
不愧是我,反应真快。
自夸时,狐耳精神抖擞的支楞起,雪白狐尾在身后欢快轻摇。
什么尾巴,乱晃。
注意到尾巴在身后摇晃,江怀玉得意消失,他愤愤收敛笑容,面无表情的收起狐耳和狐尾。
收起不该出现的狐耳狐尾,江怀玉按紧盘子,看向盘子中扣住的眼睛和头颅,笑道:“在里面呆着不好吗?出来凑什么热闹。”
“没听说过吃瓜有风险,看戏需谨慎?”
头颅和眼睛在盘子里疯狂撞击,江怀玉按紧了盘子,就是不让它们出来,他不仅按紧了,还往上面贴了两张符咒,叫它们感受一下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