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从地上站起身,恢复成往日的模样,蓝色眼睛上的泪水不见踪影,季时卿仍不放心,他带着一号下楼做检查的时候,一号问道:“主人早上想要吃什么?”
季时卿道:“都可以。”
一号:“那主人先吃饭,再给我做检查吧。”
季时卿毫不犹豫地拒绝,比起吃饭,现在还是一号的问题更重要。
不久后,一号脱了衣服躺在冰凉检查台上,季时卿的右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将那里的外壳拆卸下来,一号蓝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无声地望着他。
他金属的皮肤,他仍在工作的机械内脏,现在都落入他的主人手中。
一号作为人工智能感觉不到疼,却又能感受到其他人工智能所感受不到的满足。
季时卿将一号从里到外都检查了一遍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那眼泪来的毫无理由。
难道仿生人也会和人类一样流泪吗?即便如此,一号又是因为什么在哭泣?
季时卿知道这世界上仍有许多许多的疑问他无法解答,他需要继续学习钻研。
他将一号的外壳重新组装回去,对一号说:“下回再流泪了,要及时跟我说。”
“是,主人。”一号应道。
今天是周日,研究院放假,季时卿难得有了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不过他也没有闲着,待在书房里面同一号一起整理萨尔德实验需要的各种材料,将这些材料的价钱大致算了一下,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在星网上买不到的材料。
而在得知季时卿想要进行萨尔德实验后,元老院原本决定给研究院的拨款迟迟没有发放。
要模拟出整个基因异变的过程,完成萨尔德实验,势必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而且还不能确定实验一定会成功,所以元老院与许多政客是更倾向于将这笔资金用来赞助谢家进行新试剂的研发。
他得想办法快点搞点钱来。
下午的时候帝国大学机甲工程院院长给季时卿发来通讯,希望他能指导一队学生参加个机甲竞技赛。
季时卿现在除了在基因研究院担任院长外,还是帝国大学机甲工程院的教授,因为研究院的工作太过繁忙,他从来没有开设过课程,最多就是在期末的时候发表两篇论文。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老师的请求,季时卿早就把这个教授头衔给辞去,而帝国大学的学生们对这个挂名教授同样怀有颇多怨言。
季时卿道:“我在这方面并不擅长。”
吴院长叹了口气,对季时卿说:“我这边找不到其他人了,你最近不是要搞那个萨尔德实验吗?前三的奖励里应该有几件你用得着的材料,星网上都买不到的,院里要是能拿到名次,我就做主把材料送给你。”
季时卿垂眸,看着桌上他与一号刚刚列出来的长单,道:“我考虑一下。”
吴院长继续劝道:“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实在不行你就挂个名,我去找两个助手帮忙去指导一下。”
季时卿嗯了一声,最后也没有给吴院长一个确定的答复,只是吴院长说的那几样材料,季远应该也都能拿得到。
想起季远,季时卿不禁有些头疼,他前些年为了爬到研究院院长这个位置,使了不少手段,后来被季远知道,他对这种事一直无法释怀,若是知道季时卿想要那些材料,说不定他能立刻把东西送给他新交的小男朋友手上。
而季昱明年就该毕业了,前些时候终于将他那头绿色的头发染回正常的颜色,还没等季时卿欣慰一下,他又将头发给染成红色的,远远看去像是一只要求偶的火烈鸟。
他做这些就像故意在惹自己生气,季时卿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季昱马上就要二十了,依旧跟个孩子似的。
季远倒是长大了,凡事都想要自己做主,还不如季昱省心。
季时卿伸手将一号手中的信纸接了过来,他眉头紧锁地看着上面的文字,信是今天中午被送过来的,右下角上留着季昱的名字。或许是为了显得郑重,他的这封信是完全手写而成的,那字写得歪歪斜斜,也不知道季昱怎么好意思把它送到自己眼前的。
季昱在信中说,他要跟季远、谢云白一起前往天神星,今年过年也不会回来。
季时卿将那信扔到一边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伤害,他对一号说:“现在就把季昱的零花钱给断了。”
第10章
一号点头记下,季昱作为帝国内最年轻的机甲师,即便现在季时卿断了他的零花钱,他也总有办法搞到钱,不过在知道季时卿断了他的零花钱,季昱应该知道季时卿很生气了。
一号低头看了一眼被季时卿丢开的信纸,季昱的这手字写得的确是太难看了些。
“联系一下季远。”季时卿沉声道。
“是,主人。”
一号拿出通讯器,手指在上面轻点了两下,通讯很快被接通,季时卿的面前出现一块方形的光屏。
光屏中的季远手中握着一支黑色的钢笔,旁边还有一份厚厚的文件,他正在公司里处理最近达成的几项合作。
他放下手中钢笔,身体向后仰了一些,叫道:“季院长?”
从知道季时卿为了得到研究院院长的位子将当年他们父亲花天价拍卖回来人鱼之泪送人后,季远时不时地叫他一声季院长。后来谢云白写了一篇关于基因病的论文,被季时卿以现在发表不适合为理由压了下去,季远就彻底改口叫他季院长。
上个月他们兄弟三个大吵了一架,此后再也没有联系,季远没想到季时卿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来联系自己。
他这位大哥从进了研究院后,为人愈加冷淡且不择手段,一般来说,他没事是不会来找自己的。
季远正在猜测季时卿这次是为什么来的,就听到季时卿问道:“你最近要去天神星?”
季远点头道:“对,这个月我要和谢云白一起过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季时卿道:“季昱说的,他说他要跟你一起过去。”
季远心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要带季昱走的,不过当着季时卿的面,他没有拆穿他。
“所以季院长现在找我来有什么事?”季远挑眉问道,“是希望我不要去?还是希望我不跟谢云白一起去?”
季远说的这两件事季时卿倒是都不大在意,他道:“我听说康达星前不久挖出了五块塞缪尔矿石,其中四块都已被人从内部渠道买走,最后一块不久后将在天神星拍卖,帮我将它拍下来,回来我把钱打给你。”
季远道:“谢云白也需要。”
季时卿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他再没有说其他的话,直接挂断与季远二人的通讯,他并不看好季远与谢云白两个人的以后,但这些话与季远说过一次,便没必要再说第二次了。
塞缪尔矿石是在构建模拟基因链必须要用到的材料,目前季时卿能够拿到手的除了即将在天神星被拍卖的那一颗,就只有吴院长所说的机甲竞技赛。
季时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密密麻麻的数据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当年在大学修的是双学位,其中一门就是机甲制造。他的专业老师曾评价他是机甲制造的天才,在他毕业后力排众议给了他教授的职称,希望能够为学校留下他,但是等到季时卿从红土星回来后,他就一头扎到了基因研究的领域上,并且还在领域上获得了不小的成就。
老师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季时卿做出一架全新的机甲,然而遗憾的是,他这个心愿始终没能达成,他在两年前就因为基因病去世了。
季时卿有许多年没有碰过机甲,不过因为小弟季昱是机甲师,所以对这方面还有些关注,他点开星网,认真查阅这两年机甲制造的相关论文。
而一号就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
季时卿的遗传病非常严重,这是一种在多年后仍旧没有办法攻克的病症,比基因病更加难以治愈,幸运的是患有遗传病的人越来越少,在数百年后这种病症或许会完全消失,而不幸的是,季时卿在十八岁那年就已经确诊。
这种遗传病会在患者成年之后病发,引起身体内一连串的并发症,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年比一年严重。
正常情况下,如果调理得当,注意保养,活到平均寿命的一半是没有问题的,可季时卿从进入研究院后,就像是不要命似的进行大量的实验,平均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即使是普通人常年进行这样高强度的工作都不一定能够撑得住,更何况是患有遗传病是他。
他当年在红土星上实习的时候,曾亲眼目睹许多战友因为基因病饱受折磨,甚至因此死去,后来季昱基因异变,同样患上基因病。
季时卿的时间非常紧迫,他不确定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实验什么时候会被元老院知晓,到时候他的院长就会被罢免,他所有的心血都会付之东流。
寒风掠过枝上枯叶,又穿过茫茫松林。
通讯被挂断后,季远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通讯器,表情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以为季时卿会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来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说其他。
这样很好,应该是季远希望的。
可他心中又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滋味,季远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何从今早醒来时他就一直觉得不大舒服,昨天晚上他好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醒来时却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梦中都看到了什么。
季远不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中午的时候季昱来到这里,他从机甲一跃而下,红色的头发远远看去好像一把正在燃烧的火焰,他向季远问道:“干嘛不带我去天神星?怕我打扰你们?放心,等到了地方我肯定不打扰你们两个谈恋爱。”
季远道:“那更不能带你去了。”
“为什么啊?”季昱问道。
季远道:“天神星太危险,你回家去。”
季昱摇摇头:“我不回去,我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开心。”
季远没说话。
“反正他也不管我了。”季昱叹了一口气说,“还把我零花钱断了,不过他肯定不知道我这几年自己攒了多少小金库。”
季远道:“老老实实在帝都待着,不要到处乱跑,”
季昱道:“那我打算去做志愿者。”
季远皱了皱眉,又听季昱道:“我知道他不想我去做,我偷偷去。”
季远有时候觉得,季时卿想要把季昱给关在家里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道理,季昱这都二十了,叛逆期怎么还没有过去。
“二哥你别跟他说啊,我同学都去了,肯定没问题的。”
季远嗯了一声,道:“要是他自己发现了,你别来找我。”
“不会的。”季昱肯定地说。
兄弟两人达成共识,与此同时季时卿坐上飞车前往帝国大学,他答应了吴院长带领一支队伍参加接下里的机甲竞技赛,他作为研究院的院长时间本就不多,现在又要挤出来制造机甲,一号非常担心他的身体。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前往天神星将他需要的塞缪尔矿石带回来送给他。
机甲竞技赛又称机甲对抗赛,由导师带领学生们研发新型机甲,然后进行比试,比赛举办方给每个学校的名额是按照学院的教授名额分配的,四个教授带二十个学生,往年都是正好的,今年有位教授临时遇见了点麻烦,没办法及时从外地赶回来,所以吴院长这才找上了季时卿。
知道自己即将被分配给季时卿的学生们一脸忧愁地坐在一起,他们机甲工程院的学生对季时卿这个教授向来是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们上大一的时候就吐槽过这个人怎么混上他们学院的教授,这下好了,这位季教授要带他们比赛了,这跟直接弃权有什么区别。
唐方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他家里就是卖机甲的,从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他的脸色一直没好看过,此时忍不住站起来道:“他就是一玩麻花的,他懂个屁的机甲!”
“麻、麻花?”另一位组员问道。
唐方的好友林湘湘帮忙解释说:“他说的可能是脱氧核糖核苷酸。”
另一位组员当即哇了一声,其他人齐齐向他看去,却听到该组员感叹说:“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东西了。”
唐方抬手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拍,道:“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他就这么留在我们这里。”
林湘湘沉思道:“院长马上带着季时卿一起过来了,我们可以把初步定下来图纸拿给他看,上面有几个问题还没来得及解决,如果他也解决不了,院长应该不会坚持让他来带我们。”
“如果他能解决呢?”组员问道。
“那到时候再说。”
季时卿与吴院长并肩向这边的教室走来,一号跟在他们身后,吴院长一边走一边同季时卿介绍了他接下来要接手的几个学生。
他推开教室的门,指着唐方等人,对季时卿说:“……就只剩下最后这组孩子们没有人带了,到时候麻烦你了。”
季时卿点头,要从头制造出一架机甲确实要花费他很多的心力,不过好在一号在这方面也能帮得上忙。
五个学生连忙站起身礼貌地向他们问好,然后抬起头偷偷地打量着季时卿。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季时卿,学校这边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在他们从前的想象中,季时卿是一个非常阴险奸诈的小人形象,然而的眼前的男人五官精致,脸色苍白,神色冷淡,矜贵而疏冷,像是带着冷香的不可接近的优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