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不知礼数,本应站在师尊身后一步之外的地方,却站在了师尊身侧,妄图与师尊平起平坐,失了徒弟的本分。”
闻衍被顾剑寒那一眼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按理说他和顾剑寒现在是恋人,是比师徒关系更深入一层的关系,他确实不应该太过紧张才是。
可是他毕竟宠了赵恪那么多年。
比如现在,赵恪都这样说他了,顾剑寒却无动于衷,一点都没有要为他说话的意思,就更别说偏心他了。
然而他又挑不出赵恪礼数上的错误,便只能在别的地方吹毛求疵。
“师兄不也是吗?高阶弟子皆穿黄白衣,别的宗派也就算了,师兄作为冷月峰大弟子,明知师尊爱穿青衣却还要把衣衫全部改为青色,这不是僭越又是什么?长此以往,会不会想把师尊取而代之也说不定呢。”
“衣衫改色是师尊亲自向司衣坊提的,何来僭越一说呢?还什么取而代之……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不知道师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虽然闻衍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当事人说起这些事还是有点心酸,顾剑寒怎么就能那么宠赵恪,也没见赵恪对他有多好啊。
他深吸一口气,明明是在盯着赵恪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像是全部在说给另一个人听。
“师兄真会说话,不像我,嘴笨,被师兄这么气势汹汹地吼回来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
“够了。”顾剑寒也受够了这俩人无意义的争论,赵恪是不是有意僭越他不清楚,但想不想把他取而代之……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了。
赵恪对莫无涯痴心一片,又怎么会容忍他的存在。
“你不是有事禀报吗?”
赵恪有些错愕,不理解为什么顾剑寒的态度为什么自他回来便转变得如此彻底。
他应该不会发现他的卧底身份才对,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向魔宫传递消息也是专门挑顾剑寒闭关的时间,宫主那边也没有暴露,所有的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更何况,依照顾剑寒的性子,知道自己被宫主和徒弟双双背叛之后,肯定早就提剑夺命了,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和他站着闲聊?
应当是没有暴露才对。
赵恪面色如常,向顾剑寒禀报任务情况:“西北极村落里的邪祟全部清除完毕,沿途弟子布善化施,也帮助了很多妖魔重回正道。这中间弟子遇到了一个剑修,差不多金丹中期的样子,眉心和师尊一样,也有一枚朱砂痣。”
不出意外的话,顾剑寒听到这件事一定会心神剧震,追问他那人的下落。
“嗯,然后呢?”
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不耐。
赵恪脸色有些僵硬——宫主不是说他一定会非常吃惊吗?
“师尊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顾剑寒冷冷地盯着他,不置一词。
闻衍看着他们目光交汇,心里默默地把那一条“目光同样冷冽”划去了。
打个比方的话,赵恪的冷冽是深秋时分让人稍微觉得有点不舒服的北风,而顾剑寒的冷冽……大概是寒冬腊月冰湖里足以将人冻死的严寒。
不是一个等级。
赵恪暗自心惊,面上却依旧滴水不漏:“他说他叫顾安淮,从小与其兄长相依为命,幼年时却因为天灾与兄长失散,他一直在三界游荡,只为与其兄长团聚,而他兄长的名字——和师尊一模一样。”
闻衍皱了眉,终于知道原书剧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莫无涯从顾剑寒口中听说过其幼弟的外貌特征,尤其是最具有标志性的一点——他的眉心和顾剑寒一样有一枚朱砂痣,只不过顾剑寒的朱砂痣是一个小小的正圆,而顾安淮的朱砂痣是一个小小的水滴。
顾剑寒原意是希望莫无涯能帮他找一下,却不想这个人居然丧心病狂到到处找与顾剑寒容貌相似的男子,把他们的眉心生生灌入某种特殊的毒,可以保证形成一枚永远不会因为疤痕痊愈而褪色的鲜红朱砂痣。
他企图用这种方式把顾剑寒栓得更紧一点,却没想到顾剑寒每次都能一眼看出来那些人并非他的幼弟,于是这个计划也一直没有进展。
直到——柳之暝炼制出了一种新的蛊毒,哄着顾剑寒服下,他便会失去分辨真假的能力。
赵恪此次来,便是要让顾剑寒服下那蛊毒的。
“不会吧,不会吧,师兄不会真的相信了那些人的说辞吧。”闻衍故作惊讶道,“我听说三界有好多那种打着师尊幼弟的旗号到处坑蒙拐骗的人,师兄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先告诉对方是师尊宅心仁厚不与他们计较,但师尊的名声也不容他们败坏吗?再怎么说也该先调查一下那人的来历吧,怎么还拿这种事来让师尊烦心啊?”
赵恪咬牙切齿道:“这种事我当然知道,那人确实来自清孤河,年龄也能对上。”
“师兄也太厉害了吧,是怎么断定他确实来自清孤河的呢?他没有谎报年龄吗?师兄看骨龄的本事这么早就练到家了吗?好羡慕啊……师尊,我也想学。”
顾剑寒糟糕的心情被闻衍挽上来的手稍稍安慰了下,他看着赵恪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这对仇怨深重的师徒,也算是在不同的意义上败在了闻衍手里。
“你想学,便勤奋些,这是金丹后期才能修习的术法。”
他拍了拍闻衍温热的手背,面色稍微柔和了些。
“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勤加修炼,早日跨阶的!”
好傻,赵恪腹诽道,这种人哪里比得上宫主一星半点?
顾剑寒是疯了吗?居然宠着这么一个蠢货。
还是说因为追求宫主屡屡碰壁,于是转而豢养起了这种蠢货,以求那点可怜的平衡和安慰?
“你还有事吗,师兄。”闻衍嬉皮笑脸地问道,“如果没有事的话,可以让开一下吗?我和师尊要进屋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在这站着也挺累的。”
赵恪冷冷地暼了他一眼,并不与他多言浪费时间:“师尊,您不是很想找到您的幼弟吗?之前都已经找过那么多回了,万一就是这个人呢?宁愿是认错了,也不能就这样放弃,不是吗?”
“本座的幼弟早就死了,这一点,你不是应该比本座更清楚吗?”
顾剑寒看着他,轻轻冷笑了一下,那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和望向闻衍的眸色大相径庭。
那才是他原本的,正常的眼神。
明明是在看着人,却犹如在看死物。赵恪心中大骇,不知该如何答复,更不知顾剑寒何出此言。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才对……宫主应该瞒得很好才对。
“师尊——”
“师兄,对不住了,麻烦先让一下,先让一下,师尊有点累了,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吧。”
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顾剑寒虚虚地护在怀中,顾剑寒走,他便跟在身边,不让赵恪有一丝触碰到他的可能。赵恪被闻衍用力地推了一下,那一下完全没有收力,赵恪一个金丹巅峰的修士,居然被他推得趔趄了好几下。
等关上了落星阁冷月结界,他才顺着方才那个姿势将顾剑寒抱进怀里。
他能察觉到,顾剑寒此刻心情非常不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会与原著剧情线偏离。
这个时候,顾剑寒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幼弟已经身亡的消息。
莫无涯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拿别人用毒,计划给顾剑寒伪造出一个假兄弟的,毕竟假的终究是假的,被识破的风险很大。他曾经花了大力气在三界寻找顾剑寒的弟弟,这一点还曾经让顾剑寒非常感动。
但是他没有告诉顾剑寒的是,他早就在清孤河畔挖出了他弟弟的尸骨。魔界有一种秘法可以溯血回缘,莫无涯、赵恪、魔宫左右护法都知道那具残碎的骨骸来自于谁,却没有一个人告诉顾剑寒这个消息,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给他留下。
那群人渣。
“师尊,你不要相信他们。”
闻衍抱紧顾剑寒,带茧的指节不住摩擦着顾剑寒白腻的后颈,将那里变成一片滚烫的绯红。
顾剑寒靠在他肩上,轻轻嗅着从他身上传来的,好闻的阳光气息,弧度很小地向上抿了抿唇。
“嗯。”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时微微蹙起了眉,似乎这个问题让他有些苦恼。
“之前你在花神祠的时候,也和我说过要提防魔尊和赵恪,到底是什么原因,能不能如实向我交代啊?”
顾剑寒严肃地说“如实交代”的时候,他尚能割舍掉自己的良心对着他隐瞒,可是——
他现在可是在软着语气问他能不能向他如实交代啊!!
他难道还能说不行吗?!
那也太不是男人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让小顾为小闻倾情献唱一首《算什么男人》
第61章 好可爱啊
“向师尊如实交代当然是没问题的!”
他们已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了,但是这中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他们可以把命都交到对方手上,可唯一跨不过的坎就是互相猜忌的毛病。
顾剑寒有这毛病自不必说,性格与经历使然,但闻衍其实也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让他将所有的底牌向顾剑寒尽数奉上,实在是有些为难。
但是他也愿意,为顾剑寒做一些改变。
“师尊知道璇玑卦吗?”
顾剑寒轻轻嗯了一声,奖励似的抚了抚闻衍的后颈,淡淡道:“上古三大秘术之一,可以在三千小世界中任意建立联系达到穿梭效果。”
“那师尊去过其它的小世界吗?”
顾剑寒不明就里:“我不会那个卦术。”
“那师尊相信会有其它小世界里的人过来吗?”
闻衍心脏砰砰跳得很快,他在等顾剑寒的答案,如果他说不相信,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事,三界之中千百年来闻所未闻,我亦从未考虑过。你现在问我相不相信,我一时没办法告诉你。”
“是吗……”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闻衍想,原因不都说出来了吗?
需要时间考虑嘛。
他有点沮丧,还有一点心慌,但还是顺着顾剑寒的话头说了下去:“想。”
他回答得太快,顾剑寒反而不说话了。
他脑袋轻轻靠在闻衍的肩上,闻衍的肩膀很宽阔,怀抱很大,很暖和,很舒服。
他忍不住朝闻衍贴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像一只朝伴侣露出肚皮的野猫一样,渴望和闻衍更加亲密无间。
“师尊,别乱蹭好不好?”
闻衍人都傻了。
这好好说着事儿呢,顾剑寒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他脑袋里一边想着该怎么在不撒谎的情况下,以他能接受的方式给他解释清楚他的来历,一边还想着该怎么控制住身体的异样不让顾剑寒发现。
实在是有些头疼。
谁知这罪魁祸首还生气了,语气也怪凶的。
“本座哪有乱蹭了?”
自他回来以后,寻常的时候便称我,耍师尊威风的时候自称为师,生气的时候便称本座。
这规律闻衍也算是摸透了。
“是我不对,说错了话。”
“哼。”
闻衍内心:可爱暴击。
顾剑寒得意的时候总是喜欢轻轻哼一声,像结满冰霜的枝桠在心口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很短促,划完就消失不见,然后残存的冰雪感和酥麻意味却经久不散。
“师尊,你能再哼一声吗?”
顾剑寒:“……”
他的脸悄悄红了,从脸颊开始慢慢蔓延到耳廓,再到原本白腻如珠玉般的耳垂。也许只是被闻衍过高的体温熏红了,因为他的身体似乎也变得不太对劲,连指尖都泛起了热。
“得寸进尺。”
冷若冰霜的声音也在慢慢融化,甚至变得有些潮。像是回南天里的飞鸟,连羽毛都变得粘腻湿重,却还苦苦坚持着,不让自己就那样迷失在暖而湿的天空。
他微睁的猫眸中被烫出一层薄薄的泪意,绯红的眼尾,鲜红的朱砂痣,还有错乱的心跳和呼吸。
害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是他,可借他干燥怀抱,抚摸他湿重尾羽的也是他。
爱恨交织,终究是爱意占了上风。
“阿衍……”
闻衍被他叫得全身发麻。
顾剑寒今天是怎么了……除了前几天那一次,他从来不会这样腻腻歪歪地唤人。
他师尊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他可能身穿,那别人也有可能魂穿!
“师尊!”
他把顾剑寒从身上扯了下来,按住他的肩膀,正要语气沉重地问些什么,便看到他师尊湿润的眼眸和红透的脸颊。
这一下,语气更加沉重了。
“你还记得我们初吻是谁先伸的舌吗?”
顾剑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脸颊愈发红了,抬眸看他时连睫绒都是湿润的。
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
“是你。”
闻衍心神惧震,目瞪狗呆,啪地一下就把顾剑寒放开了,三两下退步到离顾剑寒很远的地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为什么要退,他该让这个狂徒把他师尊的身体还回来才对!
“你是何人?!胆敢夺我师尊的舍!赶紧滚出这具身体!否则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