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假装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把牛奶面包、巧克力球和榴莲酥放到他桌子上的一个小漆浅盘里,解释道:“师尊只是情绪波动过大而已,没那么凶残。”
“嚯。”馋嘴仙瞬间原谅了他的失礼,“都是好东西啊,亏得你还想得起老头子我。”
闻衍笑了笑,没说话。
馋嘴仙一边吃一边吹胡子:“顾剑寒啊,那是老毛病了,刚刚那番话可不是洗涮你,他灵力失控的时候那可是六亲不认啊,那身变态的七阶冰系灵力连魔尊都差点被活活冻死,你敢信?”
书里没写这情节,闻衍确定。
“顾剑寒不是魔宫出身嘛,传言还说他和那魔尊是竹马之交两小无猜,当然更多的你这小娃娃就听不得了。”
闻衍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哈,老头子我还没正儿八经地判断下来。不过我可是亲眼见过顾剑寒少年时灵力失控把魔尊冻得半身不遂,那霸道,那胆量,在人家屋檐底下都敢把人家伤得那么狠,老头子也得敬他是条汉子!”
“为什么师尊的灵力会失控啊?”闻衍一直很想问,但顾剑寒一定不会和他说。
“传闻说是幼年创伤,估计那时候修真底子没打好,让冰系灵力伤了根本。”馋嘴仙不甚在意地说,“但其实也就失控过这么两回,那次是魔尊自己不知礼数偷看顾剑寒洗澡,这次——”
“诶,你这娃娃不会也不学好,偷看别人洗澡吧?”
作者有话要说:闻衍:嘻嘻,我不用偷看。(狗勾叉腰.jpg)
第29章 绰绰有余
闻衍疑惑地啊了一声,连忙摆手澄清道:“我没有偷看师尊洗澡。”
“就是出了一些小争执。”他说,“抱歉前辈,我还有点儿急事,可能得先走了。”
“啥急事啊?这么慌慌张张的。”
“我师尊要帮我觉醒灵根!”闻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其实上扬的尾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高兴和炫耀,“他让我早点儿回去。”
“哟~媳妇儿熬成婆了~恭喜恭喜啊。”馋嘴仙极为夸张地拍了拍闻衍的肩膀,“真没想到。”
顾剑寒那小子心如铁石,疑心病重,当年为了还魔尊人情收了赵恪为弟子,饶是如此,也还是冷了赵恪大半年,明里暗里试探了很多次才放下戒备为赵恪提升灵根品阶。
闻衍这娃娃做吃食有本事,勾引人的功力估计也不赖。
闻衍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辞别了人就乐颠颠地踏上了归程,他没有立刻用传送符,而是发挥了田径赛跑速度一溜烟儿冲往长明食肆。
一炷香大概三十分钟,此时还剩不少时间。长明食肆离这个偏僻山洞颇远,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高大建筑。清虚门内宗派林立,除了剑器丹符香五道之外还有很多小门派,比如食道、衣道、杂道之类。长明食肆便是食道宗师陆闻青亲自修筑的楼阁群,参差错落大致呈长廊状,里面灯火通明,白天燃鲛人泪比日光更为明亮,夜间燃海棠烛光烟氤氲弥漫,故名曰「长明食肆」。
各宗弟子可凭弟子腰牌领取一定份额的珍贵佳肴,也算是清虚门内弟子互帮互助的典范。
「杜子凌:食道宗师陆闻青门下大弟子,长明食肆守护者,常位于食肆柜台前,桃花眼柳黛眉,面容姣好,性格略冷,左胸处佩有长明徽一枚。」
就是他了。
“子凌师兄。”闻衍气喘吁吁道,“麻烦——给我一份蝶豆花紫云糕。”
蝶豆花紫云糕是长明食肆的招牌糕点,闻衍路过的时候瞅了好多回了,一直没进去,今天正好有点时间,就想着带一份回去尝尝。
杜子凌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从琉璃长明柜中取出六枚紫云糕,放入特制的青花纸盒中递给闻衍:“闻师弟,拿好。”
其实杜子凌觉得有些奇怪,他在这儿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冷月峰上的人下来取月例糕点。听他师尊说,那位不食人间烟火,不爱吃凡俗之物,那位的弟子也趾高气扬,看不起门内的其它弟子。
但是看这位,倒是很合眼缘。
“多谢子凌师兄。”闻衍双手接过,笑得格外灿烂,“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尊还在等我。”
杜子凌不常笑,但难以避免地被闻衍的笑容感染了,也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路上小心。”
“好!”
闻衍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长明食肆看着光鲜,其实很是寂寥,修者大多都辟谷,尤其是清虚门内,依赖食物的人很少。这个世界强者为尊,似乎所有人都在营营碌碌地追求修为上的精进,对食物的欲望降到很低,食宗由此没落。
杜子凌看着闻衍的背影,莫名觉得这个人可能不太一样。
比长明食肆还要寂寥的冷月峰,也要开始热闹了吗?
*?*?*
“锵锵~蝶豆花紫云糕!”闻衍狗狗祟祟地蹲在窗外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把手中的青花纸盒呈了上去想给顾剑寒一个惊喜,然而意料中的反应却并没有出现。
闻衍探出头来,便正对上顾剑寒平井无波的深眸,他长发一直披着,显得整个人很没有精神气儿,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起来憔悴又黯淡。
“师尊,怎么了?”闻衍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点发慌,脑子一热就翻窗进去,猛地一跳蹦到顾剑寒的身边。
“师尊,我没有迟到啊,不可以生气的。”
顾剑寒蹙了眉:“我没生气。”
“真的吗?真的没有生气吗?”闻衍凑近仔细看,“生气了一定要告诉阿衍,否则阿衍笨头笨脑的,可能很久都不会发现。”
顾剑寒下意识想躲,又觉得自己在闻衍面前不能失了师尊威严,于是僵着身体不退反进,鼻尖差点碰到闻衍的鼻尖。
他呼吸一窒,连声音都不太稳:“我生不生气,和你有什么关系?”
闻衍觉得这个距离太近了,这么说话挺奇怪的,但这次是顾剑寒自己凑上来的,大概率代表着他很喜欢,如果贸然撤身,恐怕又会惹他不高兴。
于是他忍着心里游移而过的怪异电流,朝顾剑寒的唇上轻轻扑着温热的气息:“如果师尊生气的话,我会很害怕。”
由于两人身高的问题,顾剑寒不得不微微仰头,闻衍垂眸认真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极为温顺忠诚,那是顾剑寒无论如何都难以拒绝的诱惑。
“怕我杀了你?”
“怕你气坏身体。”最终还是闻衍率先举了白旗退了几步,他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吵闹,顾剑寒修为高深,五感也极其敏锐,他莫名不想让他听到。
“我并没有你那么脆弱。”顾剑寒一瞬间沉了脸,语气不太高兴,“这种顾虑很多余。”
闻衍一时语塞。
“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衣服脱掉,去浴桶里睡一觉就行了。”
“啊?”闻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不太好吧。”
“洗经伐髓排尽体内毒素,肮脏不堪,臭不可闻,不是一般的清洁术就能搞定的,在浴桶里进行是最好的选择,我的灵力可以一直为你净化水质,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以防不测发生。”
闻衍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头顶的一撮呆毛懒洋洋地晃了晃,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不太聪明。
顾剑寒放软了语气:“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痛,我会给你加高阶鬼觉草,不用担心。”
“师尊,你洗经伐髓的时候用了鬼觉草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他并没有鬼觉草这种高阶草药,身份卑微,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因为我不需要。”
他说话时声音冷酷又利落,并不把洗经伐髓的疼痛放在眼里似的,让闻衍产生了莫名的崇拜感和难以言说的攀比心。洗经伐髓是灵修入门必经的一个难关,那时顾剑寒应该还很小,比他现在小多了,那时的顾剑寒都不需要麻醉,他现在可是成年男人了,比顾剑寒高大,也比顾剑寒强壮,顾剑寒都不需要,他用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这个爱面子也好攀比的傻狗对着顾剑寒汪汪道:“那我也不需要。”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深度麻醉这种状态对于他来说很没有安全感,在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他还没办法果断选择把命交给一个才认识一个多月的人,尽管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师尊。
然而他很快就尝到了胡乱攀比疑虑的苦果。
顾剑寒是顾剑寒!主角之一!正道千年难遇的天才!他一个现代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和他比?!
反正他在顾剑寒面前都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小蚂蚁,顾剑寒若是想杀他麻醉不麻醉有区别吗?!安全感这种东西早就死啦,他这傻狗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衍靠在顾剑寒单薄的怀抱里痛得嗷嗷直叫时,内心早已泪流满面。实在太痛了,似乎每一条经络都在叫嚣着断裂又重新粘合,每一块骨头都被狠狠打碎,流出染血的髓液来,又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之中囫囵重组。
“师——尊——”闻衍紧紧抓住顾剑寒的衣襟,手指上的腥臭污泥蹭脏了顾剑寒的衣衫,顾剑寒蹙了蹙眉,却没有生气,“我要死掉了!”
“痛痛痛!!”
“嗷!”
他全身上下都是恶臭的污秽,顾剑寒伸手触到水面,浴桶中便清澈如初。他用毛巾给闻衍仔细地擦拭着体内排出的毒素,他擦得很慢,而且有些收不住力道,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别人。
闻衍的肌肉很性感,胸肌弹软,腹肌流畅,肩臂肌肉看起来极有爆发力,一双长腿很有力量感。顾剑寒在心里一一做了评价,这是他很欣赏的体型,其实第一次被闻衍拥抱时他就很想看看他的身体长什么样,那大概率是他的怀抱会那么让人安心的原因之一。
他给闻衍擦脸,对一切痛呼充耳不闻,任何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闻衍说了不需要用鬼觉草,就该想清楚这份痛才对。
然而他擦过那双因为过度疼痛而紧闭的双眼时,看见了闻衍微微泛红的眼角,类似于某种犬类被逼到绝境时的无助和哀伤,他居然发现自己有一天也会这么轻易就心软。
“阿衍。”他轻轻摸了摸闻衍无意识抽搐的脸颊,声音里居然是无法掩饰的心疼,“实在坚持不住要和我说,我会想办法。”
中途再加入麻醉药草相当于前功尽弃,但顾剑寒还有别的东西,此时他有着修真界最为珍贵也最为丰沛的修炼资源和保命手段,无限宠爱一个听话的徒弟还是绰绰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闻衍:我老婆,人傻钱多!(被师尊暴打)
第30章 男友替身
闻衍双耳已经痛得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顾剑寒在说什么。他的脑袋枕在顾剑寒冰冷的胸口,指节快要将那衣襟撕烂。顾剑寒给他很仔细地擦了眼睛之后,他便艰难地睁开了眼。
那双琥珀有些湿润,盯着顾剑寒就像一只湿漉漉的流浪犬:“师尊,痛……”
顾剑寒低头凑到他耳边:“那我去后山拿瓶涣冰散,你先一个人——”
“不要走。”闻衍抓紧他,“不要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留一个背影给他,剩下一扇未关严的门,他看见门外明亮辉煌,但只能被禁锢在漆黑冰凉的牢笼里。
“顾……”
那一声像是喉咙处无意识冒出来的痛呼,顾剑寒凑近听,却只能听见闻衍低哑的喘息。
他拿他没办法,闻衍的经脉太过脆弱,而他的灵力太过霸道,攻击性强,不主治疗,因为他天生是一把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顾剑寒难得有些着急,划开掌心想用高阶修者的血液压制那洗经伐髓的痛楚,没想到他血才滴了几滴,闻衍就实在坚持不住,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顾剑寒:……
等闻衍醒过来,天边已经微微昏黑了。今日是望日,冷月圆而白,清辉盈盈,明亮皎洁。
闻衍动了动指节,发出一声轻微的喀响。
顾剑寒披着一件月白鹤氅坐在窗边饮茶,身形修长而清瘦,长发用玉簪简单地束了一下,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闻衍的寝衣。他闻声慢慢朝这边回望,似乎被窗外的月光镀了一层冷辉,眉心那点朱砂在烛光摇曳下显得暧昧。
这个距离,闻衍看不清楚人,于是略呆地眨了眨眼睛,感受着身上未尽的余痛。
然后想起在盥洗室发生的一切……太丢人了。
“怎么?”顾剑寒的声音显得渺远又空茫,“我还没听说过哪家的徒弟洗经伐髓后成了个傻子。”
“师尊。”闻衍声音哑得不像话,“我身上好痛啊。”
顾剑寒沉默片刻,将茶盏轻轻搁在糯玉小案上,垂袖朝闻衍一步步走了过来。
“人生在世,焉能不痛?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遇到一点痛就找师尊,平白惹人笑话。”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在榻沿缓缓坐下了,那鹤氅有些宽大,抬手间便能看见过分纤瘦的腰。
“起来喝点水。”
闻衍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有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得了中老年骨质疏松症,愣神的瞬间被顾剑寒摸了摸头。
“别怕,过一会儿就好了,现在是恢复期。”
闻衍觉得被摸头的感觉有点奇怪,但他并不讨厌,索性也由顾剑寒去了。
“师尊,你累吗?”
顾剑寒疑惑地歪了歪头,发间的岫玉流苏水蓝贝长簪吸引了闻衍的注意力,他伸手碰了碰垂在半空的流苏,真心实意地夸人:“师尊,这个发簪很衬你。”